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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案子上门
    刘瑜是不是一身是胆?

    陈留县里的士绅们,很快就有了答案。

    因为向家还没接着对这位新赴任的知县老爷下手,刘瑜却就再次搅了向家的事。

    并不是刘瑜好事,而是他不得不出来。

    当然,主薄是好心劝过他:“明府,便是您有章程,不妨也等着开封府那边,见了分晓,再作打算不迟。万一有什么差错,到时也好收场一些。”

    这是客气话罢了。

    主薄只不过是尽一个佐贰官的本分。

    “此事我不得不管啊!”刘瑜很无奈地摇着头,向着正堂行去。

    这里有必要提一下,因为熙宁元年开始,这大宋的主薄跟以前不同了。

    陈留是畿县,没有设县丞,主薄其实就是一县的副长官了。

    而在之前畿县的主薄,要求不是很严格。

    例如屡试不第,就是考了多次也没考上进士的李广途,以布衣之身也能做的。

    还有一些权贵子弟也能以祖荫来补这缺。

    因为畿县做官虽是憋屈,但升得快啊。

    再说权贵子弟也不过是以此为跳板罢了。

    要是这主薄也是权贵子弟,他管刘瑜去死?那当然是看热闹不怕事大,那不太可能会劝的;

    若是没有从政经历的,他也看不懂官场的黑幕,也劝不出这一句。

    主薄会劝这一句,是因为他是官场老油条了。

    但熙宁之后就不同了,吕公著管理开封府的时节,就明确要求,畿县的主薄,要严选。

    也就是,得按制度来,新科进士和荫补的初仕人员,就不能干这差遣了。

    简单的说,这位主薄,底子比刘瑜这正印官还要硬,人家是正经进士出身;

    而且之前还放过一任边远地方官,有从政经历的。

    “明府!”主薄也顾不得了,一把扯住刘瑜的袖子。

    “这、这可是状告向家啊!”

    “那泥腿子,连张状纸也没有,请人写状纸的钱都没有!”

    “你何苦呢?”

    主薄话到这份上,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他觉得别把向家得罪狠了,刘瑜为了个小妾,恶了向家,在主薄看来,是极不智的事。

    不过这样也就算了嘛,向家那边使动关系,开封府派员下来训斥不必说,快到年底了,考核必定是不过关的,这差遣算是废了。不过没事,再去谋个差遣就是了嘛

    可这要接了状告向家的案子,那就不只是没了个差遣的事!

    “明府!下官在陈留有些时日,这向家,可不仅仅是通天啊!”主薄硬把刘瑜拖到边上,几近耳语地向后者分说。

    通天,那是指官场上的手势。

    不仅仅是通天,刘瑜听得懂,那就黑白两道,这向家都是为王为霸的。

    他就犹豫了。

    刘瑜可不是热血愤青,他素来是坚持死道友不死贫道的。

    玩官场手段,他敢陪向家玩;

    但要是人家动用黑道的势力呢?

    刘瑜可不认为仙儿就是无敌;

    或是未来的老种经略相公种师道在身边,就能让自己刀枪不入。

    虽说现时是大宋年间,可这世上有石灰粉,这世上也有弓弩。

    许他刘瑜藏着十八具铁甲,不许向家藏上几把弓弩?

    这时正堂那鼓声被擂得价天响,苦主嘶心裂腑求告声,直传了入内来:

    “大老爷!申冤啊!这向家要抢了小人的妹妹,要打死小人的爹啊!”

    “您是陈留的老父母,您得给小人作主啊!”

    不知道为什么,刘瑜听着这声音,鼻子一酸,眼角有了湿意。

    他轻轻挣开了主薄的手,对后者说道:“你就不必出去立规矩了,反正连差役也无的正堂。”

    主薄愣在那里,回过神来,却见着刘瑜已提着袍裾,快要出了正堂。

    他一时失神,抢了两步,失声呼道:“明府!”

    刘瑜顿了一顿,没有回头,只是缓缓说道:“我受不了这样的事。”

    “这等事,普天之下,历朝历代,又何曾少?”主薄着实不想刘瑜恶了向家,死在任上。

    “神州仍有日月,陈留岂无青天?”刘瑜淡然说了这么一句,决然步入正堂。

    那杨时和种师道,一时间只觉血往上涌,互一对望,紧跟在刘瑜身后而去。

    主薄望着外间从门窗透入来的阳光,呆呆站在那里半晌,突然无声泪下。

    他是正牌进士出身,他有外放为官的经历,他太明白官场的黑幕了。

    要如刘瑜这般,明知是死,还走出去,他做不到。

    或者哭过主薄仍旧和先前没什么二样。

    但这关头,刘瑜这份气节,却教主薄羞愧,教他自省,所谓压榨出官袍下的“小”来。

    往正堂一坐落,种师道便快步抢出去抢了苦主入内来,自觉充任捕头差役的角色;

    杨时往侧边那张破书桌坐下,开始研墨,却是文书吏员的手脚。

    苦主入得内来,华夏百姓,向来是喜欢围观的,自然一大群人也涌过来看知县判案。

    刘瑜喊止了那不断磕头的苦主,长叹了一口气,问他道:“行了,站起来说话。”

    苦主还不敢起身,种师道过来硬搀了他起来,刘瑜看着,却是熟人。

    陈留县里,刘瑜的熟人不多。

    但至少悦来客栈对面,那食肆里嘴皮很溜的伙计,他还是记得的。

    “小的云三,要告那向家的大少爷!向大少爷他要霸占我五妹,硬要我爹把五妹卖身给他。我爹不肯,他就趁着我爹到县城卖菜,说是占了他的地,把我爹打到吐血。小人的爹爹将养了二个月,这回上县城卖菜,也不敢摆在商铺门外,以免又说占了他的地方,就在县衙门外摆卖,结果还是被他毒打,送去医馆,向大少爷又教人去吩咐,不许救治小人的父亲!小人实在无奈,只好求老爷作主啊!”

    他虽不通文墨,但跑堂出身,嘴皮子利索,这么一通话说下来,来龙去脉,也算是交待得清楚。

    一众围观百姓却就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热闹,谁都爱看,谁都能起哄,看热闹的向来不怕事大嘛。

    但牵扯到向家的热闹,就不一样了。

    话多了,到时向家要是清算起来,大家可就承受不起。

    围观的百姓下意识纷纷退开,云三孤零零地戳在堂下。

    所有人的眼光,都偷望着刘瑜,暗暗摇头。

    再强硬的知县,也不会去接云三这案子啊,这要接下去,那就是和向家怨上加怨了啊!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却是刘瑜淡然的开口:“这案子本县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