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京城郊外哪里风景最美,自然非水云山莫属,悠悠绿水为翠墨,点点青山任挥毫,山间往来的风也带着一股子清凉与安宁。
碧绿清透的湖边,宣于祁悠闲地坐在一颗柳树之下,手里拿着钓鱼竿,边举目欣赏山间美景,边静等鱼儿上钩。
突然一阵风从他身后掠过,扬起了他及肩的碎发,青丝飘动,凌乱地搭在鬓边,宣于祁眼眸微动,即使不会武功,也能发现身后站了一人。
“钓了多久?怎么一条鱼都没。”淡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隐隐带着几分鄙夷。
“没人给我备鱼饵,只能愿者上钩了。”宣于祁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唇角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说着,便把鱼竿往上拎了拎,果然,一截细细的金钩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大概是觉得自己不是姜太公,这样钩不到鱼,索性就懒得钓了,把鱼竿放到一边,缓缓从矮凳上起身,回首看到九歌时,眉眼间尽是温和的笑意,“等了你半个月,怎么才来?事情都忙完了?”
“还有一件大事未了,”九歌凝眸看着他,“但在做这件事前,要先确保你安全。”
宣于祁了然地点点头,“想不到我竟成了你的软肋。”
“准确的说,应该是我把你连累了。”
宣于祁笑了笑,“都一样。”
水云山庄不能呆了,九歌陪宣于祁回庄里拿了点东西就下山了。
下山的路上,宣于祁见九歌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不禁有些疑惑,“后面没人跟踪吗?”
上次君羽墨轲走时,留下了一队暗卫监视他,虽然从来没有露过面,但天天被几十双眼睛盯着,是人都能察觉。
九歌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很快就没有了。”
宣于祁眉心一跳,“不会吧,又来?”
“嗯,很快。”九歌盈盈一笑,伸手圈住宣于祁的腰,足尖轻点,带着他纵身飞起,速度快到了极致,连残影都看不到......
宣于祁只感觉耳边风声急促,身子完全不受控制,像是在坐云霄飞车般忽上忽下。
他紧紧扣着九歌的手臂,不是害怕,而是想叫她赶紧停下来,再不停休怪自己往她身上吐了。
“忍着点,快到了。”耳边依稀传来九歌的声音,宣于祁恨不得把她按到树上。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脚终于落地了。宣于祁已经被风吹得睁不开眼了,脑中一片空白,只剩天旋地转。
“呕!”
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部翻涌上来,宣于祁实在忍不住,直接干呕起来。
“有这么夸张吗?”九歌站在一旁瞅着他,实在有些不能理解。
宣于祁凉凉地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去体会。
九歌抿抿嘴角,说起了风凉话,“不就是速度快了点,颠簸了点嘛,我感觉还好啊。”
宣于祁翻了个白眼,实在不想搭理她,扶着大树缓了好一会儿,方抬眼打量起四周。
此时他们正在一片树林里,往东边望去,隐隐能看到一面城墙。
怎么跑到西城门来了?水云山坐落在南城门外,如果要进京,按理应该走南门啊。
九歌看出了他的疑惑,淡淡解释,“走南门容易暴露行踪。”
“所以你就拎着我绕一大圈?”
“反正又不用你走路。”
宣于祁气结,他宁可走路也不想被人拎来拎去。凉飕飕地瞥了眼九歌,讥诮道:“怕暴露行踪怎么不把那些人杀了?”
九歌像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凝眸看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道:“你在京城有没有落脚的地方?要隐蔽些的。”
“上次带你去了啊,妓院,敢不敢住?”
九歌拧眉,显然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可事到如今也没办法,满京城都是通缉她的官兵,只能凑合了。以她的轻功,想一个人进城并不难,但是带上宣于祁就有些引人注目了。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分开进城。
刚好排队的人群中有一队南方来商队,车车马马十几号人,宣于祁发挥他的经商口才,把商贩头忽悠得一愣一愣,进城时还滔滔不绝,让人以为他跟这些商贩是一起的,官兵盘问了几句就放行了。
至于九歌,那更不用操心,熟练地往马车低一钻,等进城后,又悄无声息地跳出来,除了宣于祁之外,谁都没有发现马车旁边何时多了一个人。
宣于祁把一群商贩打发走后,回头对九歌感慨道:“老乡啊,咱两好歹也是千年后的现代人,怎么到古代就混成了通缉犯呢?一个人上榜就算了,两个人还一起上榜,没天理了。”
九歌斜眼瞅着他,“你都是个死人了,哪来的榜给你上?”
宣于祁切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揭她伤疤,“哥上榜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旮旯里呢。”
九歌耸耸肩,对此表示无所谓。
两人像上次一样,稍微乔装打扮了下,便大摇大摆的进了春风得意楼。
宣于祁出手大方地给了一锭银子,老鸨笑容满面地把他们带到京城第一名妓的香房。
房门关上,两人被引到罗纱帐后,九歌终于知道宣于祁上次是怎么消失了。
床下面有个机关,白渺渺不知道在床头动了什么东西,床板竟然开始翻动。宣于祁带着她在床板彻底翻过去之前跳了下去。
九歌只觉得眼前一黑,像是进了间暗室,四周没有一扇窗,墙顶镶了颗夜明珠,在黑暗里散发着幽光。抬首时,上面已被封住,看不到丝毫缝隙。
“这间暗室在名妓房里,万一被其他嫖客碰到机关怎么办?”
“开启机关需要特殊方式,哪能一碰就打开。”宣于祁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在九歌面前示意了下,接着放到石壁上的凹槽里,轻轻转动几下,哗哗一声,地上随之出现一方暗门,“瞧,就算有人不小心进来了,没有玉钥也只能被困在这里等死。”
九歌看了眼四周,道:“石壁不能打破吗?”
“如果碰到像你这么暴力的人,当然可以,但暗室结构特殊,损坏一处就全塌了。”宣于祁一脸认真看着她,“要不我先下去,你在这试试,如果成功了,连坟都不用挖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嗯,你试试,我先下去。”九歌淡定从容地回了他一句,率先下了暗门。
暗门下面是一条通道,也不知道通到哪里,宣于祁下来后门就自动关上了。九歌走在前面,没走多久,居然出现了两条岔路。
宣于祁带她走的右边一条,边走还边解释左边是通往护城河的,以前用来走私黑货,现在可以用来逃命,尤其适合九歌这种准备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的人,等被官兵逼得走投无路了,就能从这左拐到护城河,避开追兵走水路,直接南下到中原。
九歌懒得跟他瞎掰,问起了眼下的事,“这条路是通往哪的?”
虽然地底下分不清方向,但根据走的步数,可以判断出他们还在京城。
“一个你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宣于祁神神秘秘地笑道。
此时刚好到了通道尽头,宣于祁像刚才一样,将玉钥放到石壁上凹槽里,轻轻转了下,轰轰一阵轻响,石壁自动打开,里面又是一间暗室。
这间暗室不像刚才那般空旷,四周放满了书架,书架上全是账本,石门在东南角,旁边有一个拉铃,宣于祁走过去轻轻拉了下,没一会儿,石门就开了。
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匆忙走了进来,见到宣于祁时,恭敬地抬手施礼,“见过公子,公子怎么突然来了?”
“被人连累了,来你这避难。”宣于祁煞有其事地说道。
男子神情微讶,“现如今谁能连累公子?”不应该是公子连累别人吗?
“还能有谁,她呗。”宣于祁直指九歌道:“认出来了吗?城门口还贴着通缉令,抓到赏金千两。”
男子闻言看向九歌,脸上虽有讶色,但更多的是疑惑,“你就是郁姑娘?”
“我们认识?”九歌看着他,并不记得自己见过此人。
“你们不认识,但你认识他师兄。”宣于祁笑了笑,道:“介绍一下,他叫坠尘,傲月的师弟。”
坠尘抱拳笑道:“久仰郁小姐大名,就冲你敢行刺太后,我坠尘交定了你这个朋友。”
九歌微微颔首,淡淡道了声“你好”。
宣于祁嘴角一抽,对坠尘道:“出去聊吧,我们这几天可能要住在你这了。”
暗室外面是一间书房,书房不大,里面一张软塌,外面放着一张桌子,中间用书架和屏风隔了起来。
三人坐在房间里聊了一会儿,忽然有一股醇冽的香气飘过来,九歌用鼻子深深嗅了嗅,终于明白宣于祁为什么说她来了就不想走了。
“这里是一相逢?”九歌正色问道。
“答对了一半,”宣于祁喝着茶,莞尔笑道:“这座院子的主人是一相逢的老板,酿酒的屋子就在隔壁,酒坊在前面。”
九歌拧眉,“你的产业不是都被朝廷没收了吗?”
“是呀,我没说这是我的产业。”宣于祁笑了笑,道:“一相逢在被我收购之前就是京城里的一家百年老店,酒坊的老板是坠尘的叔父,后来我入狱了,朝廷没能耐吞下我的全部产业,为了彰显仁德便把这座酒坊还给了原东家。”
九歌看了眼坠尘,道:“所以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你的手上。”
“郁小姐说错了,如今一相逢和公子没有任何关系。我叔父也不认识公子,即便认识了,也绝对没什么好感。”
九歌疑惑地看着坠尘,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坠尘笑道:“公子当年用了一些手段来吞并一相逢,我祖父直到死都恨他入骨,这样的关系又怎能好。”
“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替他效力?”
“这是两回事。”坠尘道:“我父亲生前是江湖人,我也是江湖人,公子于我师父有恩,待人温恭宽厚,能替他效力是我的福气。况且,江湖人常道,相逢一笑泯恩仇,有缘相遇就是朋友,哪来那么多恩恩怨怨。”
九歌眸光微凝,深深看了他一眼,迟迟没有说话。
江湖一笑泯恩仇,那么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