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出了京城,君羽墨轲这疯子又像两年前那样,完全不知道疲惫是何物,没日没夜的赶路。
花非叶好久没这么折腾了,累的全身都快散架了,随行的夜亭和林崖二人亦是,七天七夜不休不眠,饶是精力和体能再好的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像君羽墨轲在屋子里这种颓废了两年的人。
之所以还没倒下,完全是凭着一股子毅力在吊着,一旦那股支持的他的信念破灭,后果不堪设想。
单挑打不过,群殴又没那胆儿,只能苦口婆心的劝解。可花非叶一张嘴皮子都快磨皮了,换来的不是一记冷刀就是一掌,气得他肝疼,不止一次想撒手不管,放任这个疯子自生自灭,可偏偏他命不好。
万一君羽墨轲真有个三长两短,不但皇上那没发儿交代,他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谁叫他生来就是个操碌命。
专替别人操碌,自己已经累的半死不活了。
最后被逼的实在没招了,花非叶心一横,去药铺弄了瓶蒙汗药,趁君羽墨轲不注意时,一滴不剩地全倒进他水囊里。
这下,甭管君羽墨轲功力再深厚,才拉起缰绳,人就跌下马了。
夜亭眼疾手快地飞奔过来接住,将君羽墨轲放到一颗大树脚下,皱着眉问:“右使,这样不会有事吗?”
“不这样才会有事。”花非叶恶狠狠地瞪了夜亭一眼,言辞烈烈道:“咱们出京七天,他大爷跟赶着投胎似的,马不停蹄地赶了七天路,这么折腾下来,老子都快累死了,他还能好?”
花世子发起火来,从来都是口无遮拦。他有胆子骂,夜亭和林崖可没胆子接。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回。
花非叶没好气地扫了他们一眼,翻身下了马,本想找个地儿休息休息,不经意间,瞥见君羽墨轲的坐骑追风正不住地喘着白气,登时身同感受。
慢悠悠地走上前,抚摸着他的鬃毛,十分好心地安慰道:“好家伙,居然没断气,真是难为你了。”
追风不会说话,只能呼呼喘气以作回答。
夜亭和林崖暗自觑了一眼,总觉的这话听得有点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跟他们说。
居然没断气,大家都不容易。
休息了一下午,三人都歇够了。
天快黑时,林崖去猎了两只野兔,又生了火,吃饱喝足后,夜亭忍不住担忧起来,“右使,您看主子什么时候能醒。”
花非叶十分惬意地倚在树上,斜斜瞥了眼君羽墨轲,打着哈欠道,“急什么,该醒的时候自然就醒了。”
“如果明早还不能醒呢?”
“那咱就继续歇着。”
夜亭眼角一抽,与林崖对视一眼,二人不禁暗想,右使心真大啊。
花非叶往水里下药时,他们就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整整一瓶的分量啊,右使大人毫不含糊,倒得一干二净,他们非常有理由担心主子会睡上三天三夜。
到了晚上,夜亭和林崖二人轮流守夜。
夜深人静时,树林里有一阵疾风传动,负责守夜的林崖仰首望去,透过浓浓的黑夜,隐约可以看见高大的针叶树上,盘踞着一头苍鹰,身形很健硕,应该从别的地方飞过来的,遂没往心里去。
过了一会儿,花非叶倏地睁开双眼。
“右使,怎么了?”林崖低声问了句。
习武之人向来浅眠,夜亭立刻就警觉了,猛地睁开眼,扫了眼周围,并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动。
花非叶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抬眸看向上方,沉利的桃花眼中,暗芒流转的眼眸。
夜亭和林崖循着花非叶的视线看上树梢,二人思忖片刻,林崖不解道:“只是一头苍鹰,刚刚飞来的,有什么不对吗?”
花非叶静了片刻,收回视线,看向二人,凝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只畜牲像是在监视我们?”
二人微微一讶,互视一眼,夜亭拧眉道:“但凡苍鹰都喜欢隐蔽在树枝上窥视猎物,尤其是针叶林里。会不会是右使多心了?”
花非叶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笑,道:“希望是吧。”
说着,不等二人有所反应,袖中寒芒一闪,一根龙骨刺以迅雷之势从折扇中电射而出。
夜亭林崖均是一震,立即抬首忙去。如此迅疾的速度,又是在漆黑的夜间,在他们看来,苍鹰必死无疑。
怎料,盘踞在树枝上苍鹰察觉到危险,尖利的龙骨刺逼近时,只见它双翼一展,嗖地一声便飞了出去。
花非叶眸光一眯,手中龙骨扇一开,又听“咻”“咻”几声,四五根尖利的龙骨刺疾速射向苍鹰。
四面包抄,非一般人所能闪避。
可这只苍鹰非常有灵性,羽翼微动,侧身翱翔,快而灵活的从利刃中穿过,轻而易举地避开了敌人的致命一击。
“靠,成精了!”
居然连只鸟都打不中,真是越活越过去了。花非叶不信这个邪,足下一蹬,立即飞身而起,朝那只苍鹰扑去。
苍鹰不是第一次被人追击,早就躲出经验了,御风疾行闪避身后紧跟而来的利器。
连续三次都没打中,这下里子面子都挂不住了。花非叶叱喝一声,似乎铁了心,一定要抓到这只畜牲不可。
漆黑树林里,苍鹰疾速穿梭,花非叶穷追不舍。
夜亭林崖目瞪口呆地望着头顶飞来纵去的人影,不得不说,右使真是天大的兴致啊,半夜不睡觉,追着一只鸟飞来飞去......
说好的断气呢?
真是难为他了。
同样的一片树林。
树林东面有一颗大槐树,槐树上坐着一个人,茂密的枝叶遮住了她的身形,凑近看,隐约可以看见一件暗沉的红色。
红色的斗篷盖住了那人的身子,她头上戴着兜帽,遮住了整个容颜。身形很弱小,应该是个女子。后背在树干上,双腿曲起,额头抵在膝盖上,整个人孤独的蜷缩着。
远处疾风穿来时,她没有任何反应,维持着垂首抱膝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呖——”
一声嘹亮的鹰呖声在漆黑的树林里响起,尖锐的有些刺耳。就算是两里外的夜亭林崖,都能听到回音。
苍鹰在空中盘旋了两圈,硕大的翅膀不停的煽动着,下面没有任何动静,它又发出两声鸣叫,像是在发出某种示警。
花非叶暗暗称奇,追了那么久,都没听它哼一声,怎么到这就叫个不停了。
莫非它想在这配偶?
花非叶长这么大,还没看到苍鹰是怎么配对的,顿时觉得好奇,飞身落地后,仔细地扫了眼四周,并没发现有第二只鹰。
而先前追的那只,自从到这后,便一直站在一颗槐树梢头,犀利的鹰眸机警地盯着他,像沙漠上的哨兵般,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莫非这只鸟有主?
怀着这个疑惑,花非叶闭上眼睛,感知起周围的一切。
果然有人。
睁开眼,找准方位,不疾不徐地走到槐树下面。
浓密的树林里,隐隐绰绰可以看到一团红布,花非叶凝眸看着许久,凭他多年流连勾栏酒肆的经验可以判断出,藏在树上那人绝对是个女子。
“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睡在荒郊野外可不安全哦。”花非叶嘴角含着笑,似是自言自语地感慨了一句。
然而树上那人像是睡着了般,一动也不动。
花非叶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打开折扇,风度翩翩地在身前扇着。
“在下既然来到此处,想必也是缘分,姑娘何不下来一见,就当交个朋友?”
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动静。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清浅平稳的呼吸声告诉花非叶,树上的女子确实在沉睡。
按理来说,孤身一个女子在江湖上行走,不可能没点防身的功夫。
就算真没半点武功,但经过刚才的鹰呖,再加上他刻意放大的声音,就算睡的再死也不可能不醒......
苍鹰还在树梢上盯梢,树上的人却怎么叫都叫不醒。
这片林子处处透着诡异,花非叶有心上去一看,才有所动作,一道疾影倏地从树梢上俯冲而下。
鹰呖声格外的刺耳尖锐,花非叶急忙闪身避开,才刚落地,那只苍鹰就跟中邪了般,又直冲过来,仿佛势必要将他驱走一样。
杀这只鹰虽然要废一番功夫,却也不是不可能。可是照目前情况来看,这只有主的鹰,他跟人无冤无仇,杀了未免太过分了。
他向来就有怜香惜玉之心,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子。
这么一想,花非叶便没再逗留,如那只鹰所愿,麻利的走了。
他回来时,君羽墨轲还是昏睡,夜亭和林崖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空荡荡的两只手,林崖嗫喏了半天,鼓起勇气问:“那只鹰呢?”
花非叶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走到之前的大树下坐下,坦坦荡荡答:“放了。”
那你刚才还追得起劲儿?
二人对视一眼,谁都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只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睡觉。
不过这次睡觉的人换成林崖了。
夜亭的担忧很对,蒙汗药的效果非常厉害,也可能是连续几天日夜赶路心神疲惫的原因,第二天君羽墨轲仍然没醒。
可事情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林崖在前面的镇上买了一辆马车,几人继续赶路。
临走时,花非叶故意绕路经过东面那片林子,槐树上空荡荡的,树上的人不知何时离开了。
苍鹰也不见了踪迹。
花非叶十分惋惜地轻叹一声,骑着马儿,晃悠悠地出了树林。
一行人走后,树林深处走出来一名女子,偏头望了眼马车离去的方向,目光清寂,沉静如水,荡不起丝毫波澜。
中午的时候,君羽墨轲还是没醒,但花非叶收到一封楼中月传来的字条。
‘追查无果,不知所踪。’
简单的八个字,使一向聒噪不停的花非叶沉默了许久,他没把字条上的内容告诉夜亭和林崖,凝了眼马车,最后回了四个字。
“制造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