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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魏氏醒来的那一天上午——

    顾长青写好了遗书,细心的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错字,这才认真的放在书桌上,用墨绿色的镇纸压好。

    “准备好了吗?”顾长庚靠在门旁边,手指转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发出“叮铃”的清脆声响。

    顾长青深呼吸,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好了,来吧!”

    顾长庚撇嘴,转身关上了门。

    听到门合闭的声音,顾长青颤了颤,弱弱的举手:“那个……疼吗?”

    “放心,就是一眨眼的事儿。”

    顾长庚朝小堂兄眨了眨右眼,眼眸中一道剑芒闪过,他松开手,小铃铛漂浮在空中,泛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

    “叮铃铃——”悦耳的铃声穿透力十足,仿佛回荡在脑海里。

    顾长青打了个哈欠,慢慢阖上了双眼,陷入沉睡。

    “不要嫌弃我的口水。”

    顾长庚拿出黄粱酒,仰头饮尽,朝着小堂兄一口喷了过去,丝丝缕缕的黄粱酒气弥漫在空中,包裹住顾长青的身体。

    喝了黄粱酒的人,能魂魄出窍遁入虚空国度,正是因为黄粱酒气有护魂养魄的功效。

    但小堂兄已死,顾长庚要将他的魂魄收入养魂铃,就不能让他自己喝,否则魂魄跑了怎么办?

    他不像谢明夷,本身魂魄品质高,与顾长庚有生死契约,还在须弥芥子里留有印记。

    顾长青本身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魂魄脆弱,一旦离体就完全没有意识,只能靠黄粱酒气营造出一个对魂魄完全无害的环境。

    “叮铃~”

    伴随着铃铛声,顾长庚并指为剑,代表生死的逝回剑意霎然出现在这个小小的书房里。

    竖于身前,一指划过,弧月状的剑气穿透了顾长青的身体,他肚子上的窟窿快速愈合,失去了痕迹。

    同时,一团白乎乎的灵体从顾长青头顶冒了出来,循着铃铛声,慢悠悠的飘过去。

    顾长庚有点好奇,伸手戳了戳,像棉花糖一样,软绵绵的。

    对了,棉花糖是什么?

    “啧,这是闻着酒气就醉了吗?”

    顾长庚看着白团子晃了晃,明明没有腿脚,硬是走出了妖娆的步伐,飘来飘去跟喝醉了一般。

    还挺好玩的,顾长庚也不急,就静静地看着,见白团子飘歪了,还戳一下,把他掰回正途。

    不过一米的路程,长青小团子飘了一刻钟。

    在融入养魂铃的那一瞬间,顾长庚突然耳朵动了动,“毛毛?”

    “咪呜——”

    一只白色狸猫从窗户跳了进来,圆滚滚的猫眼盯着铃铛,瞳孔深处浮现一道玄奥的花纹,白光一闪,就印在了铃铛上,仿佛一幅复杂的阵图。

    “认主了?”顾长庚挑眉,腓腓是解忧的神兽,对魂魄有什么作用吗?

    顾长庚想着伸手拿起养魂铃,轻轻摇了摇。

    “诶?好黑啊!我已经变成鬼了吗?”

    铃铛里传出顾长青的声音。

    顾长庚顿时惊奇,腓腓认主仪式提升了小堂兄的魂魄品质,已经恢复意识了!

    “咪呜呜呜呜~”

    毛毛有些累,它跳上书桌,无精打采的趴下,爪子沾了墨汁,在顾长青的遗书上留下了一个梅花爪印。

    顾长庚想了想,把养魂铃挂在了毛毛脖子上,叮嘱道:“照顾好你主人。”

    随后,还觉得不放心,又在铃铛上留了三道剑气,这才满意点头。

    “小堂兄,你就在铃铛里好好休息,无聊就跟毛毛说话。”顾长庚唇角翘起。

    魂体说的话,普通人是听不到的。

    顾长青:“毛毛?”

    毛毛:“咪呜~”

    顾长青大惊:“长庚长庚,我居然听得懂它说什么了!!!”

    顾长庚伸了个懒腰,“它说了什么?”

    顾长青顿时有些憋闷:“它问我毛毛是谁……”

    顾长庚:“噗——”

    ……

    腓腓带着它家主人出去玩了,顾长庚拿起了那张遗书。

    一眼阅尽,顾长庚笑了,“去西天见佛祖?这种理由,谁都不会信吧。”

    顾长庚沉吟片刻,执笔在遗书下方又添了几行字——

    众生执我相,执人相,执众生相。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既见如来,方知众生非我,我是众生。

    ……

    今日子时,魏氏忽从噩梦中惊醒。

    她身着单衣,慢慢的走到后堂,烛火通明,有下人看守。

    丫鬟见了她,刚想去叫人,就见魏氏朝她看了一眼,“都出去,我跟我儿说说话。”

    那眼眸,布满血丝,阴森的可怕。

    丫鬟吓了一跳,喏喏的出去了,留魏氏一人在那。

    魏氏阴沉的目光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后堂,才收回。

    她掀开顾长青脸上的白布,再次见到那张脸,她的心如坠冰窟。

    真的,是她二儿!

    “长青……”

    魏氏跪下了,双膝及地的那一瞬间,天边乌云滚动,电闪雷鸣。

    母跪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儿——”魏氏痛哭,她真的不知,长青为何会寻死,明明,他那么爱笑的一个孩子。

    冷风吹过,烛影摇晃,后堂只有一具尸体,和一个哭泣的妇人。

    任何人见了,都得毛骨悚然。

    除了顾长庚。

    “在这哭给谁看呢?”顾长庚不知何时出现在魏氏身后。

    魏氏颤抖了一下,佝偻着身子转过来看他。

    不过半日,魏氏就仿佛精气神散尽了。

    顾长庚:“大伯母,别怪我说话刻薄,你如果真的爱长青,就不会故作昏迷,连最后一面都吝啬。”

    顾长庚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大伯母,同样是儿子,她怎么就能偏心偏到天边去了?

    魏氏拼命摇头,“不,不是!”

    “我……我不知道,我骂了他,我……”魏氏记得自己冲动之下骂的每一句诛心之言,以至于清醒后不知如何面对她的儿子。

    此时的魏氏思维已经有些错乱了,眼泪模糊了视线,斑斓的光影里,她似乎看到了长青。

    “呵。”顾长庚淡淡笑了一下,走出后堂,“那今晚你就留在这好好陪长青吧。”

    在他不知晓的时候,给他一份迟来的母爱,哈哈。

    ……

    鸡鸣声唤醒了侯府的下人,新的一天开始了。

    顾霖收到丫鬟传来的,“大夫人在后堂住了一宿”的消息,沉默片刻,便携着妻子何氏赶去后堂。

    正值冬日,午夜严寒,顾霖见到魏氏涣散的眼神,脸上的酡红,便知不好,大嫂定是受寒了。

    何氏去扶她,“大嫂,你生病了。”

    魏氏呆呆的把目光移到何氏脸上,突然笑了起来,凑近她用气音说道:“长青死了,你很高兴吧?”

    何氏愣了愣,不自然的抿了抿唇,“大嫂,你胡说什么呢?”

    魏氏猛的抬手给了何氏一个耳光,厉声道:“你装什么糊涂?!”

    “都是你,是你!是你害死了长青!”

    事情发生的太快,顾霖还没反应过来,妻子就已经倒在了地上,左边脸颊也红肿了起来。

    顾霖忙将妻子搂进怀里,怒道:“大嫂,你发什么疯?长青是自尽而亡,与阿玉没有关系!”

    他理解大嫂因为长青的死难过,但这不是她伤害自己妻子的借口。

    魏氏仰头大笑,笑出了眼泪,指着何氏道:“你以为你的妻子是什么好东西?!”

    “你知道吗,三弟,何氏生不出孩子,那是她自己不能生,但是你的妾室也生不出……”

    何氏突然脸色大变,她尖叫,“你闭嘴!”

    “我偏要说!三弟你的妾室生不出孩子,那是因为你有个善妒又狠毒的夫人!”魏氏也豁出去了,不管不顾的说出了这番话。

    顾霖一脸难以置信,他看向自己的妻子,何氏眼底满是惊慌,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大嫂,你说话可有证据?”他问。

    “证据?我当然有!”魏氏怨毒的看了何氏一眼,“侯府后院到处都是我的人,她何氏身边的大丫鬟熬绝育汤,可没能瞒得过我!”

    “你若不信,去请个大夫给你的妾室诊脉就知道了。”

    绝育汤?

    见魏氏言辞凿凿,顾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阿玉,大嫂说的是真的吗?”

    何氏沉默不语。

    “你是我的妻子,你若真的不愿,我可以终身不纳二色。”顾霖不理解何氏这么做的原因。

    何氏仰头看他,泪流满面,“不纳二色?可我生不出孩子,无法延续你的血脉,你不纳妾,别人就会耻笑我,说我善妒,说我不明事理!”

    “作为一个好妻子,我必须贤惠,必须大度,必须主动给丈夫送女人,哈哈!”何氏笑得悲伤。

    顾霖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指责的话语,是他让她受委屈了。

    何氏艳丽的脸上满是泪痕,她凶恶地看着顾霖,咬牙切齿道:“我可以大度,可你不能不忠!我是给你送女人了,但你可以拒绝她们,不碰她们,冷落她们!”

    顾霖一时呐呐无言。

    他以为这是妻子同意的,就单纯想要个孩子,并无他意。

    顾霖对妻子愧疚,只好又问魏氏:“大嫂,你为何不早说?”

    早说,也不至于如此。

    听到顾霖的问话,魏氏安静了下来,她冷声说:“你没有孩子不是好事吗?侯爷要把长青过继给你,你没有自己的亲生子,长青就能继承你的一切。”

    又是过继!

    顾霖痛苦的捂住了额头。

    “都怨我,当年不该口无遮拦!”

    顾霖想起了长青五岁时发生的事——

    长青出生的时候,顾霖还未娶妻,他很喜欢这个小小的侄儿,一家上下都喜欢。

    长青两岁的时候,顾霖成了亲,娶得还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子,顾霖觉得很幸福。

    长青五岁的时候,何氏过门三载,顾霖还未有一儿半女。

    娶妻第二年就纳了妾的大哥劝他也纳妾,顾霖想着妻子,就没答应。

    但耐不住顾郴一遍遍的劝。

    顾霖听得烦,看着长青就随口说了一句:“我若真的没有子嗣,大不了大哥你把长青过继给我就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顾郴真的听进去了。

    顾霖却不知,他掐了掐小长青的脸蛋,笑道:“长青长大了,给叔父养老送终,好不好?”

    长青年幼不知事,只软糯糯的说了一声,“好!”

    自此一诺,便苦了十年。

    顾霖从回忆中惊醒,恍觉当年那个答应给他养老送终的孩子,死时才十五岁。

    顾霖莫明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长青,终究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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