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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陈家正因为陈利的事顾虑重重,想要处理一批粮食,恰好这批粮食便是城北粮仓本来已经被烧掉的那批官粮。

    正在交易的当儿,萧繇领兵过来,人赃俱获,并且从陈家粮仓里起出来八十余万斤官粮。

    萧繇分别审讯了羁押多时的陈利和陈家家主,这两人事先没有通气,供词驴唇不对马嘴,漏洞百出。

    萧繇连吓带骗,最后这两个人终于扛不住压力,承认是用陈家的旧粮换了官府的新米。

    差不多同一时间,经过不懈努力,赖峰终于也从陈利的一名随从那儿找到了突破口。

    那个家伙在赌场输光了钱之后,去勒索陈利的儿子,被赖峰逮了个正着,供出来两名守卫就是他杀的,而指使他杀人的便是陈利。

    陈利以陈家发霉的米换取了官府的新米,为了不暴露其行踪,放火烧粮仓,杀了两名知情的守卫。假公济私、知法犯法、杀人偿命,数罪并罚,陈利被判处死刑。

    陈家蔑视王法、贪污公粮,数额巨大,除没收赃粮外,还要罚没家产。

    陈家族长当机立断,与陈利割席,说这八十余万斤粮食是陈利本人的,不是陈家的,陈利早已从族中分家。这粮食也是陈家代替陈利贩卖的,并且连房契田契都拿了出来。

    就算这八十余万斤粮食是一年两季的产量,也意味着至少要将近两千亩地才能产出。

    陈家也算干脆,断腕保全家,交出了两千亩地的田契。

    萧彧看到田契的时候,叹息道:“陈家真有钱啊,两千亩地也仅是他们所有田产的五分之一。这还不包括铺子、房子。”他在白沙村开了几百亩地的荒,都觉得自己是大地主了,但是跟陈家比起来,真是太小菜一碟了。

    裴凛之说:“两千亩地,根本就没有伤到筋骨。不过敲山震虎的效果倒是达到了。”

    萧繇问:“皇兄,这地你打算如何办?两千亩呢,还都是连在一块儿的上田。”

    萧彧说:“还是征集无田地者前来耕种吧。”

    百姓种地,无论官私,都是交两斗米赋税,但失去了田地的佃农,便会多一重剥削,那便是来自地主的租子。

    地主的租子通常要比赋税高得多,一般的地主要求佃农除去税赋之外,余者通常都是五五分,甚至还有八九分、七三分的。

    也就是说,佃农通常都是在给地主干苦力,才能勉强糊口。

    陈利的案子给了广州的大族们一个信号,新帝不是省油的灯,千万别往枪口上撞,只要给抓住把柄,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一时间世家大族都安分了不少,连打架斗殴的治安事件都少了许多。

    陈利的案子办理完,元旦早已过了,春天也到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萧彧忙着准备三月份的选拔考试,还预备在广州开设学塾;裴凛之忙着练兵,争取今年之内将交州拿下;闵翀则忙着统计崖州和广州境内的人口和土地。

    虽然已经取消了人头税,但对人口数量和结构的掌握还是非常有必要的,人力是这个年代最大的生产力,军事实力也是靠人力的。

    人口统计不对接直接的利害关系,倒是容易统计,可能只有某些世家大族蓄养的奴仆无法统计入内。

    而土地统计却直接关系到赋税征收,世家大族通常都会蓄意隐瞒土地数量,就是为了少纳税。

    所以萧彧才说要分两次丈量。一次由朝廷亲自派遣丈量班子,只丈量一村的田亩总数,一套是地方小吏组成的班子,分别丈量各家的田亩数量。

    最后两边的数量最后一核对,如果数额相差过于严重,地方小吏就该撤换了。

    丈量土地的人手是闵翀从军中挑选的,选拔考试还没开始,他们也是无人可用,只能用士卒。

    开设学塾的办法依照崖州的旧法,统计学塾数量,官府出资修筑学塾,募集读书人当夫子。

    这接二连三的政策一颁布下来,广州人也逐渐意识到,换了皇帝,还是有一些变化的。

    萧彧还预备从崖州请一批木匠师傅来广州修筒车,改善灌溉与舂米条件。

    出了正月,便陆续有外县的读书人来到番禺赶考。城内的青楼妓馆也愈发热闹起来,颇有点古代科举赶考的味道了。

    第99章 考试

    为什么古代读书人就喜欢上青楼妓馆呢?首先当然是娱乐场所太少, 娱乐方式单一;其次便是风月场所比较适合文人墨客卖弄风雅,大多数男人都有雄性物种相同的特点:喜欢在异性面前卖弄自己。

    有酒有女人的地方,就容易生是非。短短半个月内,萧彧就听到了几起跟青楼相关的案子:有白喝花酒不给钱被赤条条扔大街上的;有为争抢姑娘大打出手斯文扫地的;还有在青楼觅得真爱, 花光所有积蓄赎了真爱, 考也不赶回去享受温柔乡了的……各种奇葩都有。

    萧彧想过要取缔广州的青楼妓馆,但思虑再三还是没行动, 因为时机不够成熟, 他在广州威望不够, 也没有地方来安置这些女子。

    他干脆自掏腰包,在城中买了一处临街的宅子,好好装修了一番, 起名为“一鸣社”,意为一鸣惊人。

    一鸣社是一座茶馆,但是内设辩论堂,茶馆老板出题,邀学子雄辩,参与辩论者免费喝茶。

    每日评选出一位最佳辩手,奖励脂玉白十张。所谓脂玉白, 就是萧彧从崖州带过来的白纸,因如羊脂玉一样洁白细腻柔和而得名。

    而茶馆张贴的告示, 便是用脂玉白写就的。这告示一贴出来, 无数读书人便慕名前来, 一睹这脂玉白的风采。

    他们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何曾见过如此洁白细腻的纸张, 在番禺城最大的书坊也没见过售卖。

    这样的纸张, 若是流通到市面上, 必定价值不菲。不知这茶馆老板究竟为何许人也,竟拿得出这样的彩头来。

    所以这辩论赛一开始,便有无数人踊跃报名。

    茶馆的规矩是:设一个论题,一方为正,一方为反,每方限定五个名额,双方轮流发言,阐述己方观点,辩驳对方观点。

    自魏晋以来,清谈便已成了风尚,但茶馆所设论题,禁谈玄学,只谈国是、社会现象。

    比如辩论赛第一日,辩题便是“九品中正制,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这个辩题简直就如水滴进了油锅,炸开了锅,几乎就等于宣告了士族与庶族之间的战争。

    萧彧坐在辩论间的隔壁,听完了这场辩论赛。其实论点都可以想得到,并无太多的新鲜感,只是想看看双方的逻辑和语言组织能力。

    第一天的辩论赛,就出人意料的热闹,来了上百名士子,这是参加选拔考试的近半报名者了。

    茶馆不仅卖茶,也卖点心,不提供酒菜。茶水几文到十几文一壶不等,可无限续水。

    可邀三五好友来此品茶、畅谈人生,也有可供人喝茶读书的雅间,但是拒绝在此狎妓。

    一鸣社开馆到夜间,士子夜间喝茶须得另加一文灯油资。

    有心人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鸣社压根就不是为了赚钱而开的,而是为了给读书人提供一个去处。毕竟一人出三四文就能在茶馆坐上一整天,老板哪有赚头?

    萧彧继续抛出辩题,比如“女子是否该三从四德”,“与胡人该战还是该和”等等,无一不是相当敏感且尖锐的问题。

    除了辩论赛,茶楼又推出了各种征稿,出题让学子投稿,优异者也奖励脂玉白。征稿题更偏实用性,都是政事问题,比如治水、征税、募兵等等。

    渐渐地,便有人察觉出来了,这茶馆的老板来头甚大,怕不就是组织这次考试的那位吧。

    不少人意识到,这极有可能便是上升的渠道啊。于是很多人都纷纷参与到征稿中来,倒是最初热闹非凡的辩论赛逐渐冷清了下来。

    每日茶馆里收到的投稿函便有几十篇。

    还没正式考试,萧彧就已经开始出题考校这些士子了,希望能够从中选拔出可用的人才。毕竟考试只有一场,并不能完全看出一个士子的才能。

    这也就意味着,他每日都多了新工作,要审阅经过向阳与赖峰初审过的文章。这些都算是开卷考试,虽然不能完全真实评估一个人的能力,但其大致观点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萧彧对一些表现得不错的学子便圈点起来,并且叫吉海、青悠、霜落等人将优秀的稿子誊抄出来,张贴在茶馆的公示栏中,供大家参阅,以示表彰。

    于是每日等茶馆开门,看新被选中的稿子便成了这群学子们的首要日常,若是有被选中的,便如中了头彩一般兴奋。

    裴凛之看着萧彧熬得发青的眼圈,忍不住叹息:“你又何必如此呢。反正都是要经过考试才能选拔,现在看了又不能作数。”

    萧彧说:“如何不能作数?考试又不是选拔人才的唯一标准。”他已经从这些天的投稿中发现了几个文章写得不错的人,如果这些人没有考中,也是可以选拔出来用一用的。

    裴凛之说:“那你就让大家帮你看,不必事事躬亲。”

    萧彧露出憨笑:“你要理解我求贤若渴之心。现在朝中最缺的就是人手,我希望能从这一批考生中选出一批能用之人。往后这批人培养出来了,就都是我们的得力干将了。”

    裴凛之抬手轻轻拨开他额上的发丝,温柔地说:“辛苦你了。我也希望能够挑出一批武将来。”

    这次不仅安排了文考,也有武考,武考包括书面考试与实践考试,书面考的是军事知识,实践则为沙盘演练与比武考试。

    通常来说,武官选拔最好的方法还是从基层提拔上来,因为有足够丰富的实战经验,但军中也需要思想指导,配备素养较高的官员是很有必要的,甚至还可以安排文官进军中担任职务,负责引导将士们的思想。

    萧彧要打造一支有素养有追求的军队。

    自从一鸣社创办之后,青楼那边产生的花边新闻就少了许多。

    而且不少学子从茶馆出的辩题和议题中,察觉出出题者对女性的态度,他似乎并不喜欢轻视女性的人。有了这个认知,那些有追求有抱负的人谁还敢往枪口上撞啊,自然是不敢往青楼跑了。

    对这次考试最为期待的便是寒门学子,新帝似乎很不喜欢九品中正制,从第一天的辩题也能看出来,所以才设了这次选拔考试,这就意味着:寒门学子的春天到了,他们终于不用再因为出身问题被打压了。

    三月初一,是选拔考试正式开考的日子。

    二百六十三名学子进入考场,开始答题。考试的内容比较复杂,并不是简单的做文章发政论,还有各种地理常识、水利知识、农学知识、律法知识、算数甚至是基本的生活常识,最后的大题才是政论题。

    考试时间为一天,午间由公差送饭食进入,如需如厕,便摇铃示警,监考人员会领着去方便。

    其实萧彧本打算考两个时辰,但考虑到这一场考试事关百姓将来的民生,就不得不慎重一点,让考生们也有充裕的时间去思考如何作答。

    考试题目是萧彧和裴凛之出的,还请教了王启。王启虽然没有答应出来做官,如今也差不多相当于萧彧的幕僚。

    他在官场浸淫多年,处理起问题来显然要比萧彧老到,只是某些观点和方式会和萧彧的理念不合,这个时候,萧彧便会坚持自己的观点。

    考试结束之后,王启作为考官,担任了判卷的任务。

    当然,每一份试卷都要经过三个人之手,除了王启,还有赖峰和向阳,因为赖峰和向阳比较了解萧彧的偏好,这样便能将王启觉得不好但又可能符合萧彧喜好的试卷留下来。

    二百六十三份试卷,初审过后,得分六十以上者不到一半,因为考校的内容太宽泛了,尽管萧彧已经提前给大家划定了考试范围。

    萧彧还是亲自看了这二百六十三份试卷,实在是滥竽充数的就不能用了,有可圈可点的,还是可以留下来,如果面试过后能够及格,便可以派到地方去担任个小吏。

    从初审到张榜,一共花了十来天,直到三月十二日,结果才公布出来。

    之前茶馆征稿的那些优秀者,都在上榜的名额中。萧彧觉得真正的才能果然还是做不了假的。

    榜单结果出来后,整个番禺城内都洋溢着喜气洋洋氛围,那些上榜者到处都在互相道贺、宴请好友。虽然还有面试,但他们都觉得问题不大,对前途充满了信心。

    萧彧看着上榜的名单,录取的一百零三人中,庶族出身的士子占了六成。

    当然并非是士族子弟学识真就不如庶族子弟,而是在这次考试报名的名额中,庶族士子就占到了七成以上。

    大多数士族子弟都还在观望中,他们也许是不太确定萧彧这个皇帝能做多久,也许是不太相信这种选拔考试,又或许是爱惜名声,不愿意轻易参加考试,万一考不过庶族子弟,那多丢人。

    不过这一次,的的确确让庶族子弟长脸了,他们以压倒性的优势胜过了士族子弟,这说明他们的学问与能力并不输于资源丰富的士族子弟。

    笔试结束之后,便是面试,面试官为三人:裴凛之、闵翀和王启。士子要经过数位考官狂轰滥炸的问题,心理素质不好,还真应对不好。

    面试的时候,萧彧坐在屏风后面,有想问的问题时,便写出来,交给吉海拿出去,递给裴凛之,由他代问。

    因为最后一轮的面试还是萧彧本人,挑选出其中最为优秀的十人进行面试。

    第一次选拔考试,状况百出,但结果还是不错的。经过半个多月的紧张考试与面试,三月十八日,正式榜单张贴出来,最终选拔出来的人为一百名,有三人在面试时被淘汰。

    接下来,这一百人将经过挑选分配到各个职位上去,萧彧终于有自己的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