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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采石头的同时,萧彧又安排人开始就近搭建石灰窑。第三日,石灰便开始煅烧起来,一层木柴,一层石头,层层往上铺开来。木柴燃烧的温度能接近1000度,在窑中闷烧,温度会更高,不需要用木炭,倒是省了一些事。

    煅烧两日后封窑,等几日完全冷却后再取石灰。

    这天萧彧从石灰窑回来,看见吉海兄妹正蹲在灶间拔鸡毛,顿时惊讶道:“哪来的鸡?”

    鱼儿快人快语:“裴郎君带回来的。”

    萧彧非常诧异,他从哪儿弄来的鸡,正要去问个明白,裴凛之进屋来了:“蜂箱我给你带回来了,里面有一些蜜蜂。”

    萧彧眨眨眼,才想起来还有蜂箱这回事:“哦,好的,我都忘了。鸡是你在山上打的?”

    裴凛之点头:“嗯,我用牛筋制了一把弹弓,还碰到一只山羊,可惜弹弓太小了。”

    萧彧笑眯了眼,竖起大拇指:“弹弓都能打到野鸡,凛之真乃神射手!”

    第7章 开窑

    不知道野鸡长了几年,怕太老炒着吃咬不动,萧彧便将野鸡炖了汤,只加了生姜、葱白和盐,非常清淡,幸而野鸡本身滋味鲜美,吃着还不赖。

    吉海和鱼儿更是吃得津津有味,自打搬到萧彧家来,虽然活没少干,但吃得饱穿得暖,再也不用为三餐发愁,而且还总能吃到好吃的,他们异常满足,干活也特别积极主动。萧彧很少给兄妹俩派活干,都是他们主动去找活干。

    萧彧对这样清淡的伙食不太满意,每次有了好食材,都只能简单处理,调味品太少了,没有酱油,没有辣椒,做出来的菜口味太清淡。花椒、香茅、八角、草果这类大料崖州倒是不少,但没有酱和辣椒这些主料,别的都比较鸡肋。

    所以最近萧彧在考虑酿酱油,他知道酱油产生的原理,也在网上见过酱油的制作过程,但具体怎么做,还要研究一下,只能尝试着去做。

    石灰窑封窑了,他就不必去守着了,有时间捣鼓这些,便从孟家买了几升黄豆回来,开始做酱。

    崖州人除了将吃不完的鱼虾贝晒成干外,是不腌咸菜的,毕竟一年四季都能种菜,犯不着吃咸菜。黄豆不是用来做豆瓣酱的,也不是做豆腐的,他在这里没见到过豆腐,大约豆腐的制作办法还没完全在民间传播开来,改天要尝试一下。

    崖州的黄豆是备用做主粮的,虽然这里一年三熟,但水稻产量低,若碰上水涝和虫灾,就会出现主粮短缺的情况,这个时候就得用豆饭顶上了。

    萧彧将黄豆泡发煮熟,不必太烂,然后捞出晾干水分,拌上从州城买回来的麦粉,放在阴凉处让它们长霉,没有曲精做引子,希望黄豆本身能够产生足够的米曲霉。

    弄好黄豆,他又开始制作酒曲。蓼花这几日已经开了,他收集了一些,与药店买来的甘草等药材捣碎混合,再与磨碎的米粉拌匀,捏成团子发酵,这就是传统酒曲了。

    等酒曲发酵两日,再将剩下的糯米煮了,把酒酿上,这样的天气,有两三日便差不多了,应当能赶上石灰窑开窑,正好可以庆祝一下。

    裴凛之如今已经渐渐麻木,他家殿下对任何事都好奇心满满,而且都要亲自动手做一做,他已经见惯不怪,除了打下手,他还能干什么呢。

    鱼儿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萧彧忙碌:“郎君又要做什么好吃的?”小姑娘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嘴角露出浅浅的梨涡,才来家中几日,她的脸庞已经圆润了些,看来在这个家里待得很安心。

    萧彧拍拍手,卖了个关子:“先不告诉你,等着就好了。”

    外面传来孟家娘子的声音:“萧郎君可在家?”

    萧彧赶紧出来:“我在。孟娘子有事?”

    孟家娘子提了个篮子,脚步轻盈,一手牵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这是孟思归的妹妹孟思源,不到三岁,孟思归后边本来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都不幸夭折了,是以孟洪夫妻对家里两个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宝贝。

    孟家娘子说:“思归说郎君要小鸡仔,我家母鸡正好在抱窝,我孵了二十个鸡子,前日都出齐整了,我让母鸡带了两日,今日健壮些了,给你送来。”

    鱼儿凑过去,看着毛茸茸的小黄鸡:“哇,好多小鸡,好可爱!”

    萧彧赶紧接过来:“多谢,正好需要。多少钱?”

    孟家娘子笑着说:“不要钱。思归终日在这里给你添麻烦。”

    “思归没有添麻烦,帮了我不少忙。”萧彧当然不能不给钱,他在孟家买鸡蛋都是一文四个,收了小鸡仔后,在篮子里放了十枚铜钱,可惜家里没有吃的,不然给小思源一点零嘴儿,最后只好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多谢孟娘子费心。”

    孟家娘子见到篮子里的铜钱:“这太多了。”

    “不多,收了罢。我同你买鸡子都要钱的。”贫苦人家,鸡屁股就是油盐罐,自己都不见得舍得吃鸡蛋。

    孟家娘子说:“我本想把母鸡也给你送来的,但怕它带着小鸡往我家跑,日后小鸡都不认家。你先圈起来养几日,喂些米和水,待稍大一些再放出来。”

    萧彧拱拱手:“好,多谢。”

    孟家娘子牵着小女儿准备离开,吉海背了一捆柴从外头回来,怀里还兜着几个野果,看见孟思源,从兜里挑出一个递给她。孟家娘子笑着道了谢离开。

    那捆柴比吉海还高,不知道他是怎么背动的,萧彧赶紧说:“快放下。”

    吉海不急着放柴,而是将带回的果子拣了最大的两个递给萧彧:“郎君,侯仔梨,你吃。”

    萧彧一看,不就是猕猴桃么,只是没有常见的那么大,应当是野生的:“熟了吗?”

    “熟了。”吉海点头。

    萧彧捏了一下,是有点软了,便撕开外皮尝了一口,第一感觉是酸,过后又有点回甘,在没有零食的年代,勉强还可以了。

    吉海又挑了两个给裴凛之,剩下的才给他妹妹。这才将背上的柴放到屋檐下。

    萧彧接了吉海兄妹来家,虽然多了两张嘴,但别提多省心了,院子里的杂草除得干干净净,水缸里总是满满的,柴垛再也没变小过,饭菜也都是热的,洗澡水也是现成的,甚至连他的衣服鱼儿都要拿去洗,被他制止了。

    裴凛之也想帮他洗衣服,被他拒绝了,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才不愿意享受特权呢。

    不仅如此,院子的菜地也渐渐被兄妹俩垦了出来,种上了瓠瓜、葵、藿、薤、韭、葱等蔬菜香料,简直就是两个好帮手。

    说到蔬菜,萧彧就有一把辛酸泪,种类太少了!只有葫芦(瓠瓜)、冬苋菜(葵)和豌豆苗(藿),纵使在崖州这样四季如夏的地方,都没有更多的品种来让它发挥。

    茄子辣椒萝卜这类蔬菜不是国产的都算了,但蕹菜、白菜、苋菜、冬瓜这些蔬菜的原产地都是中国,这里竟然也没有,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太要不得了。只能慢慢改善吧。

    酒曲制好后,萧彧把剩下的几斤糯米煮了,然后拌上酒曲,放在小瓮里发酵。这个他亲眼见外婆做过,不会出错,接下来就是看成品品质了。黄豆已经开始长霉,估计还得过段时间才行。

    这两日瓦当行陆续用牛车送了不少瓦当过来,院子里慢慢堆积成了小山。萧彧还根据师傅的要求备了不少椽子,还去买了几石糯米回来,准备做粘合剂,一切就等石灰窑开窑动工修房顶了。

    石灰窑开窑的日子终于到了,萧彧和裴凛之慢慢打开了还残留着余温的窑,从里面弄出来第一块变成白色的石头,萧彧亲自将它放进水里,只听见刺啦一声,石头慢慢在水里散开来。

    萧彧兴奋大叫:“成功了!”第一次烧石灰就这么成功,也难怪他这么激动。

    窑门被完全打开,露出大量白色的块状石灰,让人惊叹不已,原来石灰是这么烧出来的,似乎也不难啊。

    萧彧并不怕帮忙的人学走技术,这本来也不是他的专利。一般人家对石灰的需求量并不大,盖房子都只用黏土黏合,屋顶都是草顶,不会大费周章用石灰和糯米来做粘合剂,成本太高了。

    他将第一窑石灰留下来自己用,接着又开始烧第二窑,这一窑他打算卖到瓦当铺子中去。等他家瓦顶黏合技术一传开来,想必会有不少人家重新加固自家房顶,到时候石灰的需求会大增,他便占了先机。

    石灰烧制成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萧彧请了所有帮忙的人来家中吃饭。他亲自烧了一大桌菜,除了海鲜,还有集市买回的羊肉、裴凛之上山打的野兔,最最重要的是,还有酒。糯米酒的比萧彧期待的还要成功。

    酿酒的历史其实非常悠久,但对广大百姓来说,酒还是个奢侈品,因为粮食产量低,饭都吃不饱,哪还有余粮去酿酒,所以酒是有钱人才消费得起的。

    来吃饭的人半数以上都没喝过酒,糯米酒味道甘甜,醇香可口,回味绵长,大家都赞口不绝。像萧彧这样的主家少有,不仅工钱给得大方,饮食也丰盛,谁不愿意给这样的人家干活呢。

    听说萧彧家第二日便要修瓦顶,大家便主动问起要不要帮手。萧彧正好要请人,对方都主动问了起来,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饭还没吃完,石匠郭师傅的儿子便急匆匆寻来,哭丧着脸说:“爹,那些杀千刀的又来收珍珠了。”

    原本还闹哄哄的桌子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老郭是邻村的,官府去邻村收珍珠,下一个便该是他们村了。

    郭师傅吃了酒,胆子壮了些,瞪大了眼睛嚷:“珍珠珍珠,天天就知道珍珠,他们怎么不自己下海去捞!老子不乐意伺候!”

    小郭冲着他爹嚷:“你跟我嚷嚷什么,你回去跟他们说。”

    孟洪连忙劝说:“千万别,郭师傅刚喝了点酒,正在兴头上,回去肯定要和官府的人闹起来,大郎先回去跟官府的人说,让他们明日再来。”

    小郭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出来了:“我和我娘都说了,他们不肯走,不给珍珠就要搬粮食。”

    郭师傅霍地站起来:“他敢!我现在就回去跟他们理论去。”

    几个村民都赶紧拉住他:“郭师傅别冲突,跟他们对着干是不会有好处的,你忘了我们村的吉田了?”

    萧彧注意到正在一旁吃饭的吉海手里的筷子停住了,吉田应当就是他爹了。

    孟洪对小郭说:“大郎先回去跟官府好生说,就说你爹下海采珠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让他们明日再来。”

    小郭抬起手,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转身抽噎着走了。郭师傅被人劝着坐下来,重重叹气:“这杀千刀的官府,不给人活路啊。”

    有人叹息:“可不是,过两日就该我们了吧。以前一年收一回,现在三月一回,珍珠长起来不要时间吗?到底还让不让人活啊。”

    萧彧第一次遇到官府收珍珠,便好奇地问:“这珍珠是怎么收的?家家都要吗?”

    孟洪解释:“以村为单位。以前一年一收,数量也不多,各家轮流交珠,有时候一两年也未必轮得上,现在一年收三四回,哪家都逃不掉。”

    “珍珠都是天然生长的,采上来的贝壳有珍珠的几率很小吧?”萧彧问。

    孟洪点头:“非常非常小,有时候运气不好,采几百个珠贝也未必开得出一颗珍珠来。浅海的珍珠早就采尽了,深海采珠九死一生,溺水、葬身鱼腹的采珠人不计其数,以前我们珠官以珍珠为傲,现在人人谈珠色变。”

    萧彧皱起眉头:“这珍珠用途不大,北边那些贵人为了一己之私,尽干些劳民伤财的事,实在可恨!”

    珠宝这些东西本来就没有实际用途,不过是人们用来炫耀财富的象征,为了这样毫无意义的事,草菅人命,果然是个吃人的社会!

    裴凛之一直没说话,听见萧彧这么说,忍不住盯住了他。

    有人对郭师傅说:“郭师傅,你家需交几颗珍珠?能不能跟人借一颗先应急?”

    郭师傅摇头叹息:“我们要交一颗大珠。这谁愿意借啊。”

    “大珠可不好办。”珍珠生长都是有年限的,越大的珍珠生长的时间越长,但也越稀有,能采到全凭运气。

    孟洪突然扭头对萧彧说:“郎君,明日我怕是不能来帮忙了,得出海去采珠。”

    郭师傅抹了一把眼泪:“明日我们结伴出海吧。”

    另一人也表示自己来不了,要去采珠。

    萧彧看着他们悲怆的脸,知道这是极其凶险的事,心里分外不是滋味。

    待众人吃完离开的时候,萧彧叫住了孟洪:“孟大哥,且等一等,我有话同你说。”

    第8章 养珠

    孟洪听他这么说,又坐了回去:“郎君请讲。”

    萧彧问:“孟大哥每年都要下海采珠?”

    孟洪苦笑:“我是罪户,年年都得交珠,我已经习惯了。”

    当地珠民有两种,一种是自愿选择,用珍珠抵赋税,另一种就是孟洪这样的流放罪民,每年都得交珍珠,强制性的。

    萧彧说:“采珠不容易吧?”没有潜水服和氧气瓶,全凭憋着一口气下海采珠,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还得提防鲨鱼虎鲸这类凶猛的大鱼。

    孟洪长长叹息:“自是不易,每次下海能活着回来,都是侥幸。”

    “孟大哥采珠多年,可有什么诀窍?”萧彧问。

    孟洪看着他:“郎君也要交珠?”

    孟洪原是江陵望族,只是家道中落,他读过书,还参加过九品中正评定,被评为下中品第,如不出意外,会做一名小吏。

    品第评定结果出来之时,当地官府为当选士子设宴庆贺。宴席上孟洪喝了不少酒,搭了另一位下下品第的方姓士子的牛车返家。未料途中出了意外,与方姓士子产生口角,两人于牛车上推搡了起来,双方都摔下牛车,方姓士子意外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