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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静默如谜·中
    夜幕中传来陌生的声音。我们一同回头,看见废墟中站着一个身着白衬衣的女人。

    “你是?”我问道。

    “我是2387号,主教赋予我的名字是穆恩,是过去对月球的代称。”女人回答,“那些东西只会在夜晚出现,它们吞噬城市中不会思考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袭击你们,但如果需要,我可以带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那里有着神的庇护,不用担心被它发现。”

    有意思。

    “感谢你的帮助,我叫安瑞拉,他是罗。”我说道,“不知是哪位神如此慷慨友善,愿意为我们提供歇脚之处?”

    “您一定是在考验我的虔诚,尊敬的神使大人。我怀着敬仰之情回答您,为我们带来福音的,给予我们智慧的神明,是以与您身上相同的?为象征,赦免我们的罪的思考之神。”女人带领我们穿过幽深狭窄的通道,手提灯的亮光勾勒出她平静温和的侧脸,说到所信仰的神明时的语气同其他的信徒没有什么不同,“祂用思考照亮我们黑暗的现世,让我们既定无趣的命运充满快乐与幸福。”

    “哪怕你们只能躲在阴暗处向从未见过的面的神明祷告?哪怕祂从不回应你们的请求?”

    “神会饶恕您的失礼,毕竟您是祂派来降临福音的使者,想必在此之前,我还需要经过考验。我们如此卑微,从不请求,给予我们独立的思考已是神最伟大的恩赐,何况祂还慷慨地将天国的知识以‘图书’的形式赠予我们,并在末世派下您们这样伟大的使者向祂虔诚的信徒解释福音。”

    灯光徐徐亮起,照亮玻璃门后的图书馆。透过门上刻着的与我制服上相同的?的符号,我看见整饬的图书排列在书架中,书籍的线条起伏,如同星辰序列,在规律中混乱,在理性中痴狂。

    是我们在寻找的或许能给我们答案的图书馆。

    “无数的同胞牺牲生命建造了这个圣殿,我们守护这些图书,守护我们思考的奇迹。而普世之人愚昧,将之定义为罪孽,残害我们的同伴,直到神降下惩罚,派肉眼不可见之物拯救祂最后的信徒——拯救了我。我是真正被神眷顾的那一个,所以,神使大人,请替神翻阅图书,将天国的知识告知于我,以在普世建立神的国度。”

    按照人类的习惯,通天塔图书馆的另一个名字叫做万神殿。但我们的存在与人类的信仰无关,自然也不会对其有所回应。而他们所信仰的神明,大多数只是源自于对于奇迹与救赎的渴求,就算能借人的信仰得到形体,也只是低等的人类造物,与我们通天塔图书馆毫无瓜葛。

    也就是说,通天塔图书馆中不存在这样一位代表思考的神明,我们也不是什么神使。但是,面对众多可能记载着我想要的答案的书籍,适当的谎言是必要的。

    我想,那位“思考之神”必定不敢怪罪于我。

    “那么,”我说,“请为我们打开圣殿的大门,查阅神将哪些知识交给了你们。”

    她的脸上露出得偿所愿的笑容,神情难掩激动,但仍恪守礼节,在繁复的程序后才打开房门,侧身行礼:“神使大人,请进。”

    “你不进去吗?”我问道。

    她摇了摇头,回答道:“我等肮脏之身不可触碰神圣的图书,这是自圣殿建立之初便立下的规矩。”

    “你不好奇吗?”

    “神的旨意不可逾越。”

    我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忽然觉得她如此悲哀。一个因思考而惶恐的人臆造了思考的神明,为自己的异样开脱,并集结了与自己相同的异类,声称自己是被选中的宠儿。他们在神的庇护下思考,或许想过自己是谁,想过为什么自己会思考,想过许许多多没有得到过答案的问题,最终将疑问归因于神。

    这恰恰是对思考的亵渎——他们已不再去寻找答案。

    信仰是思考的起点,也是终点。

    “神从不宣读禁忌。”

    玻璃门关上前,我对她说。

    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占据我的脑海,让我无心在意她的反应。我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本书准备阅读。然而,很快,我因眼前所见关上了书,取出了另一本。

    我不断地向深处走去,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到我们走到最深处,我放下了最后一本书。

    没有文字。

    内容为空白。

    书中所记载的知识同他们的信仰一样,都只是莫须有的空白。当他们想用书写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却发现引以为傲的思考如此散乱而单薄,不足以将之与普世凡人区分时,他们该多么失落?可是不行,有罪之人需要寄托,“神”必须降下福音,因此,这座圣殿成了谎言的收藏所,而它仅存的信徒对此一无所知。

    我想起了他们刻下的标记。?,无限,不可度量之界,不曾触及之界。

    于笼中之人而言,只是空无。

    可若是不将空无伪装,他们的“醒悟”便没有价值——无力创造。

    何等愚蠢而可悲?

    “安瑞拉,你……”罗手足无措地看着我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似是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神明从不怜悯人类,记录者冷静而理性,无论作为谁,我都不应该有此反应。

    我意识到我的不对劲,就像我能听到刚才袭击我们的东西的悲鸣那般,我同样能感受到书中空白传来的挣扎与绝望。

    还有上下求索却一无所获的空虚。

    要如何填补这空虚?

    “我想和你做爱。”我望着他的眼睛说。

    我不知道他能否感受到我所感受到的一切,但我相信没有谁能拒绝所爱之人在清醒状态下的求爱,哪怕此时的我并不理智。况且,当我在玫瑰园里答应试着接受他时,思维的天平就已经滑向了理智的对立面。

    我承认我在感情用事,可除此之外,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将我填满的方法。

    除非将情诗写满整个书页。

    “我想和你做爱。”

    在这苍白的愚痴与无用的探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