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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电梯门还没开,里头就传出了熊黑的嚷嚷声:“喂,喂!在电梯呢。”

    下一秒,人从电梯里跨了出来:“刚信号不好,什么?还没到呢?你没给陈福打电话?那韩贯呢,打了吗?”

    突然听到这两个名字,炎拓心头巨震,大气都不敢出,再次往暗角里避了避。

    “打不通?俩都打不通?”

    视线里,背对着炎拓的熊黑伸手挠了挠脑袋:“估计正在路上吧,去南巴猴头,又不是一天才能到的,山里信号不好,打不通那还不是常事么,等着呗!”

    说着挂了电话,还骂了句:“蠢货玩意儿!长脑子干什么的,都不会推理。”

    ***

    候着熊黑离开,炎拓长吁了口气,乘电梯上楼。

    想到熊黑的那句“都不会推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旋即心中又生出疑惑来:熊黑一般都是紧跟林喜柔的,熊黑在,林喜柔必定也在,这个时候,他们怎么会在别墅呢?

    很快,电梯停靠三楼,门扇才刚打开,炎拓就听到林伶带着哭腔的声音:“我就是不愿意!”

    第61章 15

    什么不愿意?

    炎拓止住步子,还想再多听点,然而电梯停靠是有声响的,旁侧小客厅里的人立刻都察觉了。

    静了会之后,里头传来林喜柔的声音:“熊黑?不是让你去下头等吗?”

    原来是林喜柔和林伶在客厅说话,炎拓调整了下情绪,笑着走了进去:“林姨,是我。”

    林伶眼圈泛红,看到是他,大概是觉得狼狈,把脸偏转了过去,林喜柔倒是有点惊喜:“小拓啊,你怎么回来了?”

    一看这表情,炎拓就知道林喜柔是这两天重要的和突发的事太多,把他给忘了。

    忘了好,他也不想时刻被惦记着,炎拓说:“听熊哥说事了了,在阿鹏那待着也无聊,就先回了……林姨,待会要出去啊?”

    他注意到,林喜柔穿得很齐整,并不是睡袍夜话的模式,而且刚刚,她还说了句“不是让你下去等吗”。

    林喜柔嗯了一声:“回来收拾点东西,农场这两天事忙。”

    炎拓立时顺杆爬上:“我听说了,林姨,我能一起去吗?姓蒋的欠我块肉,我怎么着也得下他两颗牙出气啊。”

    林喜柔迟疑了一下,也不好驳他:炎拓当初受了罪,想亲手报复回去,也是人之常情。

    她折中了一下:“你不是刚回来吗,急什么,人还能跑了?休息两天再说。”

    这是首肯了,炎拓心头一松,又转向林伶:“林伶怎么啦?”

    林喜柔笑了笑:“问她啊,好心好意,想帮她撮合,跟谁要害她似的。”

    撮合?

    炎拓有点意外:“相亲吗?谁啊?”

    林喜柔正要说话,林伶脖子一拧:“我没这想法,我还年轻。炎拓比我大,怎么不让他先呢?”

    炎拓一时无语,觉得林伶很不仗义:大家不是一头的么,怎么拉他出来挡子弹呢。

    林喜柔脸色一沉,话也随之硬了:“小拓我不担心他,他性子还没定,女朋友要么处不长,要么处些不靠谱的,但总归还是有。你呢,我就从来没见你有苗头,但凡你有,也不至于我上赶着操心了。”

    林伶嗫嚅着唇,没敢说话:她偶尔顶撞林喜柔,但只要林喜柔沉了脸,动真怒,她就不敢回嘴了。

    “这屋里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用顾忌什么,话可能不好听,但理不糙。自己是什么条件,自己不清楚吗?”

    林伶鼻子一酸,眼泪立刻涌了上来,炎拓有点心疼她,也觉得尴尬:“林姨,算了,回头再说吧。”

    林喜柔冷笑:“算什么算,提过不止一回了。吕现哪点配不上你了?”

    吕现?

    炎拓大感意外,脑子里忽地冒出一个念头:林喜柔勉强算是林伶的养母,这要是撮合成了,她就是吕现的丈母娘——吕现还真是flag不倒,永远丈母娘最爱。

    林喜柔靠上沙发靠背:“论年纪、长相、能力、学历,人家都是强过你的,还是个学医的,将来你要是有个头疼脑热,身边就有个大夫,多方便。”

    炎拓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不是,林姨,你这件事,问过吕现吗?”

    他刚从吕现那离开,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着呢?

    林喜柔淡淡回了句:“只要她没意见,吕现那儿不是问题。”

    炎拓不觉凉气倒吸,老话说剃头担子一头热,阖着林喜柔撮合人,担子两头都是凉的,只她这个中间人起劲。

    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林喜柔站起身子:“我先走了,小拓,你有空劝劝她。”

    ***

    林伶一直垂眼抿唇不说话,直到听到电梯下去、确信林喜柔不会再回来了,才终于绷不住,泪水一个劲儿往下滚落。

    炎拓叹了口气,抽纸巾给她擦眼泪:“别哭了,林姨走了。”

    他也是没想到,自己这刚回来,就遇上催婚现场。

    又说:“她说她的,你做你的,又不是封建社会,还能强迫你吗,别往心里去。”

    林伶接过纸巾攥起,狠擦了一下眼睛,犹自哽咽:“不是,你不懂,这次是你撞上了,她之前提过好多次了。我就不懂了,她着什么急啊,炎拓……她催过你吗?”

    炎拓摇头。

    林伶失望:“那干嘛……尽催我啊,男女不平等这是。”

    炎拓哭笑不得:“你没听她说么,可能是我会时不时交个女朋友,而你一直没动静吧。”

    林伶也有点好奇:“你为什么女朋友都……交不长呢?”

    炎拓苦笑:“家里什么情况你不懂吗,咱们自己命不好也就算了,还扯别人?有时候做做样子,让她知道你在忙一般人忙的事就行了。”

    不过,他总觉得这件事透着点蹊跷。

    “她跟你提了好多次了?提的都是吕现?”

    林伶先点头,又摇头:“前几次提的是别人,这次又说的吕现。”

    “前几次提的,是她身边的人吗?还是外人?”

    林伶想了想:“外人吧,感觉她也不是很熟,什么熊黑场面上的朋友啊、公司里谁谁的侄子啊……”

    说到后来,大概是察觉出什么,心头惴惴:“有问题吗?”

    炎拓说:“有啊,第一,你年纪还轻;第二,养了你这么多年,再多两年也不费什么米粮,怎么突然这么着急把你往外送呢,让你嫁了她能得什么好处?总不会图彩礼吧?第三,她刚刚语气不好。”

    这种催婚不成的事儿,牢骚两句也就算了,犯不上动真气。

    但是林喜柔在那一刹那,真是黑了脸了。

    林伶愣了一下,让炎拓这么一说,心头那原本只是被催婚的烦躁,蒸蒸酵酵,化作了胸腔内凛凛一片凉。

    她忽然惶恐:“炎拓,她语气不好,我再拒绝,她会不会硬来啊?我房间里,晚上进来过人的……她不会安排人,生米煮成熟饭,不会吧?”

    说到后来,语无伦次,周身一阵寒颤接着一阵。

    炎拓想说“不至于吧”,但一转念,实在也不该对连杀人放火都不忌惮的人,抱什么侥幸心理的。

    不过他还是先安慰林伶:“没事,至少目前没什么事。至于后面,走一步看一步吧。”

    然而林伶已经被自己的脑补吓破了胆,她哆嗦了会,忽然打定主意、一把抓住炎拓的手:“炎拓,你能帮我逃吗?”

    炎拓也没想到,听到这句话时,自己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想笑。

    到底是怎么了最近,怎么所有事都落他身上了?

    要帮着救蒋百川,要去狗牙身上放针,要防人追查陈福和韩贯,要妥善安置聂九罗,要想办法搞清楚去农场的那三个地枭是干什么的,要日常与林喜柔以及熊黑周旋,现在,林伶又要他帮她逃……

    他想说点什么,林伶紧攥他的手:“真的,炎拓,我不是说说的,以前我怕这怕那,想着苟一时是一时。可是今天,突然就有很强烈的直觉,我觉得再待下去,我一定会很惨的。炎拓你帮帮我吧,我只能靠你了,真的!”

    炎拓沉默了好一会儿。

    见炎拓不说话,林伶的脸色唰的就全白了,一时间双腿发软,攥着炎拓的手慢慢瘫坐在地,脑子里嗡成一片,想着,这世上果然谁都靠不住,真出了事,只能靠自己。

    她怎么就这么孤单呢,她的亲人在哪呢,她的家呢?不能指望家了,关于家,她只记得大黑猪、土院墙上的豁口,以及那张带框的黑白遗像。

    恍恍惚惚间,她听见炎拓的声音:“林伶,你起来。”

    林伶想站起来,没力气。

    炎拓又说了句:“这事得花时间筹划,考虑方方面面,太仓促的话,一定行不通。”

    这是……有希望了?

    林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就站起来了,揪抓着炎拓胸口的衣服又哭又笑:“你答应了是吗?你肯帮我了?”

    又一把抱住炎拓,不住吸着鼻子:“炎拓,你太好了,小时候你老打我,我还以为你是坏蛋呢。”

    炎拓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顿了顿低下头,看林伶埋在自己胸口的脑袋,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都走吧。

    这汪腐臭的泥潭子底下,浸着他家人的尸骨,他是走不了了。

    能走一个是一个。

    他低声叮嘱林伶:“让我想想办法,寻找时机。这段时间,你别跟林姨对着干,假意顺从,不妨跟吕现做做戏,其它的,我来安排。”

    林伶用力点了点头。

    ***

    安顿好林伶之后,炎拓外出了一趟,把车子开回别墅,又把装着陈福的帆布袋拎上楼,锁进了杂物房。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凌晨两点。

    这几天舟车劳顿、高度紧张,但炎拓仍毫无睡意,他关了大灯,只留台灯照明,在书桌前坐了很久,想帮林伶计划一下脱身的法子,脑子却如一团浆糊,在不同的事件中来回撕扯。

    顿了会,他突然起身,把踏步梯搬到书架边,踩着上到最高层,把其中一格堆放着的那摞书外移,伸手探进书后。

    这一格的背板,是做了夹层的。

    炎拓摸索着移开夹层,缩回手时,手里多了册厚厚的本子。

    重新坐回桌边之后,他把册子正放到台面上。

    这是一本硬壳的笔记本,32开大小,本子已经很破旧了,但九十年代中期,曾经流行一时,里头的纸页都分了不同的颜色,或淡紫或浅绿,印着不会妨碍落笔行字的花卉图案。

    在这笔记本簇新的时候,纸页上还会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但现在,二十多年过去,本子通身也只剩下纸张的腐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