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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谢无眸光一转,凌凌划过她娇俏的面容:“你看呢?”

    她打了个哆嗦:“那……那……”她的黛眉拧起来,目光闪烁,满是不安。

    好半晌,谢无才又听到极轻极微的一句话:“也生我的气吗……”

    这话问得有些莫名。谢无眯眼,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她垂在身前一双手因为紧张,死死地相互攥着,葱白的食指勾来绞去。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了。

    温疏眉便闻一声轻嗤:“不然呢?你以为我在生谁的气?”

    她蓦地抬头,呼吸凝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谢无靠向椅背,挑眉淡声:“回府之后,五十板子。我亲自来,你别想躲。”说着拿起竹筷,信手一磕,“先用膳吧。”

    温疏眉后脊僵直,木然望着他,眸中洇出水雾来。

    五十……五十板子。

    她还记得昨日那二十有多疼。那还是孙旭动的手,孙旭不敢打坏了她。

    这回他亲自来,五十,她的手怕是要废掉了。

    她呆立在他身边,看着他说不出话。

    她觉得自己该求饶,却又不知该如何求。

    设想了一下那种跪地告饶的场面,她只觉得太过屈辱。

    屈辱是比疼还难过的。

    她咬一咬牙,跟自己说熬过去吧,熬过去就好了。

    又过约莫两刻工夫,谢无用完了膳。温疏眉心下不安,勉强吃了几口白米,满桌佳肴半分未尝。

    谢无没有像平日一样饶有兴味地给她夹菜,自己用好了,起身便走。温疏眉忙跟上他,他下了楼,就往西去。

    东市除了最南一侧是街道,另外三面皆是小楼。最北那边是酒楼,东西两侧则是些别的铺子,琳琅满目,什么都有。

    谢无进了家首饰铺,正值傍晚时分,首饰铺里原本忙着。见他进来,客人们脸色一变,就纷纷躲了出去。掌柜却也不恼,带着笑迎上前:“督主,您……”

    谢无:“看看账。”

    “哎,好。”掌柜边应边侧首,示意伙计将账册呈上。

    温疏眉这才知这铺子原是他的。谢无信手接过账册,边翻边道:“我有事,你上楼随处瞧瞧。”

    “……好。”她不敢再招惹他半分,颔首福一福,就沿着门边的楼梯上了二楼去。

    掌柜目送她上去,待得她身影消失在了楼梯口,才带着三分好奇,压着音问:“督主,这位姑娘是……”

    谢无淡然一扫,掌柜便知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连忙躬身:“小的多嘴了。”

    “差个机灵的上去跟着。”谢无的目光落回账册上,“别多问,记下她喜欢什么,明日送去府里。”

    “好好好,小的明白。”掌柜的心领神会,转身去了后院,喊了个人来。

    店门外几步远的街边,江如嫣看着谢无的侧影,脸上一阵阵地发白。

    她原是和闺中好友结伴出来的。可经了方才的事,楚一弦急急地追着谢无去,追不着好像就直接走了。另外两个的家世还不如她好,见谢无不快,生怕遭受牵连,寻了个理由便也离开。

    她却不敢回去。她怕这一回家,明天就要见到来为谢无提亲的太监。

    她毫不怀疑,倘若谢无真的要她,爹爹是不会为她争上一句的。而她的嫡母,肯将她们这些庶出的女儿好好养大,本就是图她们来日能去联姻,结交权贵。

    若能结交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太监,怕是正合嫡母的心意。

    江如嫣想着这些,心里怕得要死。

    她宁可跟从前的温疏眉一样沦落进青楼,都不愿去侍奉一个太监!

    她得为自己搏一把,什么世家女的尊荣都不打紧了,她得去求谢无,求谢无放过她。

    江如嫣的手在袖中紧攥成拳,几度鼓起勇气,终是将心一横,提步进了首饰铺去。

    “谢督主……”谢无听得颤音,侧首,脸色便冷下去。

    江如嫣迈进门槛,屈膝跪地:“督主,我……我错了!”才说了一句,她的眼泪就涌了出来,“我……我猪油蒙了心才会说那在混账话!督主您饶了我吧……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她说到此处,便叩下首去,一下接一下。

    谢无看得皱了眉。

    同样是姑娘家哭,小眉看着就怪让人心疼的——虽然他越看越想欺负她吧,但也总是心疼的。

    眼前这个,看着就烦。

    啪的一声,谢无手里的账册阖上。江如嫣闻音窒息,磕头的动作也止住,哆嗦着抬头,诚惶诚恐地盯着他。

    “到我府里,你不愿意?”谢无轻笑,侧首,问得抑扬顿挫。

    “我……”江如嫣忽而不知该如何回话。

    谢无如寒潭般清冷的目光凝在她的哭容上,偏挂着笑,阴恻恻的:“你得罪的又不是我,求我有什么用?”

    作者有话要说:  谢无:欺负小眉,滚上去跟小眉赔罪去!

    小眉:欺负我最狠的是她吗?是您本尊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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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戏弄

    这话说得江如嫣愣住。

    坊间皆说谢无生性暴戾、西厂太监们杀人不眨眼,她自不敢得罪他们。至于家道中落的温疏眉,她根本没放在眼中,只道谢无也不过将温氏当个玩物,不必挂心的东西。

    可眼下谢大督主这话听着,怎么像在给温疏眉撑腰似的?

    江如嫣怔怔:“温姐姐……”

    谢无善心大发,目光投向楼梯,给她指了条明路。

    首饰铺二楼,温疏眉想着回去便有五十板子要挨,后背就一层层沁出冷汗来。面前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她也不太看得进去了,偶尔心不在焉地拿起一件把玩,连有伙计上楼停在了她不远处她都没注意。

    江如嫣跌跌撞撞上楼时的脚步声她同样没听进去,直至江如嫣冲到近前跪地,扑到她脚边,她陡然一惊,手里的玉簪子啪地落了地,摔成了三截。

    温疏眉不及多看一眼,江如嫣已在脚边哭了起来:“温姐姐!是我……是我不懂事,求姐姐让谢督主开开恩,饶了我吧!”

    温疏眉黛眉微拧,想避开她,但她抓着她的裙角不肯松手。

    她只好说:“这你求我做什么?该去求他才是。他不在楼下?”

    “他……他在。”江如嫣抬起头,满脸的泪,“督主说……说我得罪的不是他,让我来求姐姐。姐姐您饶我一回,我再也……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他让她来的?

    温疏眉眼帘低垂,淡看着江如嫣。

    她觉得这样见风使舵,嘴巴又刻薄的人,是该受些教训的。

    可若让她因此被谢无收房,温疏眉又觉得这教训来得太重。

    罢了。

    她俯身捡起面前的几截断簪,清清冷冷地开口:“那你让开,我去见他。”

    江如嫣神情一颤,赶忙松开她,又往旁退了退。待得温疏眉行至楼梯口,她才敢从地上爬起来,瑟缩地跟着她下去。

    下至楼梯口,江如嫣就不敢再上前了。低着头,躲鬼一样躲谢无的视线。

    谢无正闲适地倚在一方矮柜前,手里犹托着本账册在看。温疏眉行上前,小声开口:“督主……”

    “嗯?”他抬眼。

    她手心里托着几截碎玉,低着头告诉他:“我不小心摔碎了。”

    谢无瞟了眼那几截玉,将她的手一翻,信手接到自己手里:“碎就碎了。”说罢便将碎玉撂在了手边的矮柜上,继续读起了账册来。

    温疏眉抿一抿唇,声音更弱了两分:“督主……你放过如嫣好不好?她……”

    “什么叫‘放过’?”谢无抬眸,“我待你不好?”

    这话出口,他就看到小美人神情一颤。接着眼观鼻、鼻观心地僵硬吐出一个字:“好。”

    怕是没有比这更违心的了。

    顿了顿,她又小声说:“但……但她原是能嫁人当正妻的。督主纳她为妾,她就……”

    “原是为了这个。”谢无轻哂,账册卷起来,饶有兴味地一下下拍在手心里,“那我也可以三媒六聘娶她为妻,你看怎么样?”

    不必温疏眉有什么反应,楼梯边的江如嫣膝头一软,已跌跪下去。

    温疏眉低着头,哑了音。她自然听得出谢无这话里颇有赌气的意味,但他位高权重,将赌气之言付诸实现也没人能拿他如何。

    她一时踟蹰,不知还能如何劝他。他手里的账册在她额上一拍:“你少管闲事。若非要管……”他有意卖关子,声音一顿,“加五十,我就不要她了。”

    加五十。

    这回轮到温疏眉向后一跌,险些也跪下去。

    一百板……

    她手心仿佛已生了疼,缩在袖子里,不自觉地颤抖着攥紧。

    谢无似笑非笑地瞟着她,猜她大概又要哭了。

    等了一等,却见她上前了一步,低眉敛目地轻轻点头:“可以的。”

    谢无皱眉。

    她美眸中水光颤个不停,却没有落下来:“我可以,督主放了她吧。”

    这句听上去比前面那三个字更有力了些。

    他看着她,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些陈年旧事。心情忽而变得一团糟,紧皱着眉叹了声,目光冷冷定在江如嫣面上:“滚。”

    “……多谢督主。”江如嫣匆忙磕了个头,拎着裙子爬起来,又朝温疏眉欠了欠身,“多谢温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