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平遥百姓书……”
放在案头的是一张揭贴,也就是这个时代的传单,上面内容很粗浅,大抵就是安原义军即将攻取平遥,让老百姓做好准备迎接义师。平遥地方官吏最好知晓时务,望风来降,否则城破之后玉石俱焚……
这揭贴是在城门口,被巡逻衙役发现的。由于柳长安现在教衙役识字,所有平遥在职衙役都学过一些字,知识水平不算高,但是基础的东西可以认。冯素珍看了几遍,转头问雄霓道:“这样的东西只有一份么?”
“不是啊,李标过来说,他光是发现就发现了好几份。前面的都撕碎了,后来的看太多,撕不过来,就拿来交给衙门了。”
“那他还不算太笨。如果都撕了,我就要打他板子了。长安,这东西你怎么看?乱军的人已经进城了?”
柳长安拿起揭贴看了看,微笑道:“大老爷恐怕已经有定案,就不必拿我开玩笑了。”
冯素珍也一笑道:“看来想要瞒过柳兄一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雄霓看看两人,急的直擦头上的汗,“你们……你们在搞什么名堂,说些什么东西我听不懂的。乱贼要打进来了,我们不需要去找阿史那将军,让他赶紧派兵么?再不行城里也得拿人啊,那些人能进城发揭贴,肯定会做些别的,夜班要加人手了。”
“不需要。”柳长安摇头道:“这揭贴根本不是乱军写的,而这个写帖子的人对我们没有恶意,而是在帮我们的忙。”
“帮忙?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忙可帮?”
“很简单啊,如果我们在城里要搞什么,总得有个名义。现在虽然太平,但是靠的是严刑峻法,或者说是行的军法。十七禁律五十四斩,靠着杀杀杀让人不敢违制。这种状态不可能长期维持,时间一长,还是会有问题出现,想杀人也很不容易。老百姓刚开始会怕,时间一长就会知道,县令的权柄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想杀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固然可以事急从权杀掉一批人,但是杀的太多了,就会有麻烦。状元公的权限大一些,但是肆无忌惮的杀人一样不行。杀的多了,下面会有反应,杀的太多,安定榜那里其实也交代不下去。现在有了这揭贴,问题解决了。”
“怎么说?”
“如你所说,我们完全可以说乱军探子藏在难民里,想要生事。为了搜查反贼杀人,不管杀多少,都天经地义。即便闹到御史台,也是我们有理。”
“那怎么说写这揭贴的人是帮我们?也许就是反贼啊。”
冯素珍摇头道:“ 反贼里是没有这么好文墨的。虽然这文字写的已经尽量粗浅,但是依旧可以看出,这人文墨功夫不差。反贼都是群难民,没有读书人,即便有几个,说话也不占地方,否则不至于搞出吃人这种事来。赵天霸并不是什么人中才俊,充其量就是个蛮徒而已。他并不重视书生,更不会搞什么先下揭贴的方法,最多是带兵打上门来抢粮而已。这封揭贴来自城内,有人想要帮我们掌握局面,就编这么个东西出来。”
柳长安接口道:“你想想看,现在这个城里,最怕我们离开的是谁?四大家,城中百姓。我们可以逃,百姓怎么逃?说句难听话,有状元公的牌子在,就算弃城不守,也没人能把我们怎么样。可是四大家家业大半在此,我们走他们就很麻烦。他们未必真的打不过赵天霸那种乌合之众,可是代价会很大。何况现在城里还有瘟疫,如果让反军和城里的乱民勾结起来,四大家即使能赢,也得元气大伤。所以他们会不惜一切大家让我们留下撑场子,城里百姓就更不用说。而想要我们走的人,不需多说,自然是不喜欢我们在这个位子上的。这揭贴就好比照妖镜,一照就能照出敌友。”
雄霓点头道:“还是你们书生道道多,哪里有这么麻烦,直接一棍子打过去就好了。”
“如果做官能像跑江湖那么容易就好了,见到不顺眼的一棍子过去,这个行业一定会很舒服。可问题是办不到。”柳长安笑了笑,“如果没有这揭贴,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以灾民为武器,向我们发难。”
“那这人既然肯写揭贴帮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和我们见面?藏头露尾,搞什么名堂?”
冯素珍皱着眉头道:“这一点也是我所怀疑的,这人如此行事,似乎别与深意。如果我所料不差,他藏身于暗处,大抵是为了调查什么东西,又或者方便行事。
从上次唐水的事我们就知道,在这些难民里藏有一批人,于朝廷心怀不轨,想要搞什么名堂。这个人可能就是在暗处,与这些人较量呢。”
“那这人是谁?公主的人?”
于安乐公主,雄霓始终有心病。固然嘴巴上说的天地不怕,可是她不管多厉害多能打,一想到要和权倾朝野的公主争老公,自己心里还是没底。一想到可能公主派了人来,难免有小妾遇到大妇的感觉,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柳长安摇头道:“这还说不好,谁的人都有可能。安乐千岁,控鹤监,又或者其他什么衙门。总之一个状元公在,朝廷不可能不闻不问。既然他不想露面,也不和我们联络,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也没必要拼命的去找,惊动了人家就不好了。各自做好各自的事情,大家先努力,把身边的反对者挖出来再说。让我们看看,谁是人,谁是鬼。”
冯素珍道:“其实谁是鬼不难想象,难就难在怎么找到证据,把所有的鬼光明正大收起来。”
“别急,鬼正一步步现形,而且事情也不是鬼所能掌握的。不管瘟疫还是反贼,都是意外。这些意外越多,鬼能控制的就越少,当鬼对局面彻底失控,就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