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州所辖土地,在大周的九州之内,排行第三,而赋税则只能排第六。既不能比江南富庶,也不及关中一带土地肥沃。贫穷的土地,就很难留住人,加上大周不搞人口迁移限制。一到灾年,就会有百姓流亡他地,导致晋州的人口越来越少。
地广人稀,导致人口分布极不均匀,百十里内见不到人烟也是常有的事。安定邦担任节度使之后,做的第一项工作就是限制人口迁移,支持人口迁入,禁止百姓随意迁出。除非是拥有功名或官衔者,普通百姓基本没什么可能走出晋州进入他州辖地。
在出入州界的主要干道上,既有巡捕也有游骑,一旦发现流民,会立刻以武力予以驱逐,将其押送回原住地。如果坚持不肯走,那么动手殴打乃至杀人,都有可能发生。于一州而言,节度使就代表王法,老百姓受了委屈,找不到合适的机构去抗议。
但是为了维持四军的兵力以及日常的行政开支,赋税上不会有任何优惠措施,在饥荒到来时,安定邦并不会拿出多少粮食救灾,甚至于连税粮都不肯免除。于是百姓在面临灾难时,最终还是得逃跑。
既然大路走不通,就只能走小路,于是那些采药人、猎户、樵夫乃至就是山林间野兽走出来的道路,就成了这些人逃生的希望。这种路并不好走,有些地方是悬崖峭壁,即使是动物攀越都不容易,就更不要说饥肠辘辘的流民。还有些羊肠小路,本就不利于大队人行走,得不到粮水补给,加上野兽的袭击,死亡就如同饥饿,如同乌云时刻盘踞在这些灾民头顶。
在那些地图上不曾标注的小路上,到处可见累累白骨,以及被野兽啃噬得不完全的骸骨。一些土匪山贼,甚至以这些流民为袭击目标,每到青黄不接时,便在这种小路上设伏,准备抓肥羊。
虽然流民普遍身无长物,可是总有年轻的妇人供其发谢,而一部分青壮也可以裹胁着当做喽罗。乃至难民们随身带的一点口粮,身上的衣服或是几件农具,也都是盗贼袭击的目标。一部分山寨甚至因为数次火并原有人马损失殆尽,而由被抓的难民取而代之。当然,在他们成为头领之后,只会对其他的难民继续攻击,不会有丝毫手下留情。
一群难民,如同若干前辈一样,成为了强盗爪牙下的牺牲品。虽然队伍里有十几个青壮年,可是身体都不怎么样,因饥饿和病痛折磨,他们普遍面黄肌瘦,走路都没力气更别说抵抗。当盗贼拿着刀斧冲出来,甚至没用怎么冲锋,就将这支几十人的流民队伍轻松制服。
兴奋的盗贼从人群中抓出年轻的女人,在她们的尖叫中开始撕扯衣服,在身上大施其手。满脸络腮胡的头领吆喝道:“把人带回山上,大家随便玩,在这别胡闹。看看他们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看看男人里谁有力气,让他跟咱一起干。”
一名喽罗道:“大当家,晦气的很,几个娘们似乎都有病,连叫都叫的有气无力的,看着是群病秧子。这些男人也是,全都是病鬼,带回去怕是也干不了什么活,反倒是浪费粮食。这玩意有点邪门啊,怎么这么多病鬼凑一起了。”
“邪门个卵?哪年不闹病?这帮穷鬼没吃没喝,生病不是很正常?有的玩就不错了,别那么多事。”
头领压低了些声音,“女人带回去先用,病的不行的再杀。至于其他人,带回寨子之后都杀了,肉给弟兄们开饭。最近收成不好,大家搞粮食有点费劲,这些现成的活粮不要浪费。”
这些山间土匪补给也很困难,尤其是粮食无着,吃人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很稀罕的事。喽罗心领神会地吩咐着其他人,用皮鞭和刀背,驱赶着难民向山寨里走。所有的匪徒满脸喜气,看着今天的战利品,想象着晚上将有怎样一场狂欢。在他们头顶,死神的镰刀轻轻挥起,准备收割这些肮脏的灵魂。
自晋州通往陕州的官道上,天威军长期有一旅三千人马在此驻扎,由一位果毅将军带领。于公开名义上,是正常的训练及值守,实际上,则是阻截百姓进入陕州的屏障隘口。由于安定邦敷衍上司极有手段,晋州号称铜墙铁壁,这些年来,天威军不管手上有多少血,最终都能洗干净,行事就越发的大胆。
每到季节交替时,总会有难民越境事发生,是以士兵们早早的就做了准备。拒马路障以及弓弩都准备充足,俨然是要打仗的架势。当然,这种有赢无输的战争,没人会反对,士兵们摩拳擦掌的,准备接收战利品。
一骑快马,就是在此时闯入军营,面见果毅将军谢弘遇。当看到来自节度使衙门的腰牌,谢弘遇也不敢怠慢,连忙命人备茶,那使者却摇头道:“不必了,我来只是传帅爷军令。天威军从现在开始,需要按这小册子上的文字,对军营进行准备。”
谢弘遇自己认识字,阅读小册子并不困难,但他很有些奇怪。“这……这是什么东西?”
“京里那位驸马爷身边带的幕僚,就是柳铁骨的公子。他弄的一堆备灾概要,据说帅爷看后惊为天人,立刻命人开印,又命熟练书手誊抄。最先抄来的,就先送到谢将军的军营里。”
“瘟疫?年年不是都闹瘟疫么,也不见如此。”
那使者看看四下,小声道:“今年的瘟疫来的格外厉害,据说连西边的柔然人,都出现了疫情。谢将军是知道的,那帮人铁打铜浇,身体比我们好的多,连他们都扛不住,就知道有多严重了。搞不好,这次怕是又要死一大堆人才会了结,帅爷有令,绝对不可掉以轻心。另外,如果有流民进入外省,不要阻拦,当然,这本册子,也不能流入外省。”
“卑职,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