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周比之前朝,疆域更为广,丁口数字也更多,但是在我看来,本朝最大功业既非疆域也非人口钱粮,而是于女子地位的提高。男女之间一视同仁,女子可以做官,可以为将,所以才有当年的贤相,也有今天的凤侯。除去这些,于思想上的变化,也不容小觑,比如我听过一个笑话。前朝一位大家闺秀,在花园里玩耍,不想有个穷小子来窥伺这家的花园,不知怎的,躲过了家丁的耳目就真的翻了进来。那位闺秀正值盛夏,加上在自己家里,身上只穿了薄衫,玉体为穷小子窥见,最后竟只能嫁了他,后来两人还闹出很多故事,甚至要死要活。这事要是放在本朝,那位小姐只要一声招呼,把穷小子送到官府里治罪就好了。”
虽然一轮血月当前,但是柳长安却不敢贪恋景色,更不敢借机揩油,一近芳泽。他可以想象得到,冯素珍做出这个决定,是下了多大决心,心里对于将来的事,其实并没有定见。两人的关系是因此变的更近,还是更远,事实上现在还说不准。
要想让对方不至于把将来两人的相处当成尴尬,就得把这个过程处理的尽量大而化之,不能让对方把这事一直记着。是以他上药的动作快极,也尽量做到如自己所说那样,保持平常心,仿佛就是医患之间,无其他思忖。
看着那光滑的玉脊,以及堆雪丰丘,再看着那如同火烧的皮肤,玉颈之后炸起的绒毛,柳长安在一刹那甚至想过不管不顾先上阵再说。好在最终,还是强自忍了下来,说话语气都未生波动,仿佛他真成了一位心如止水的高僧,看破红粉骷髅。
但是肌肤之间的接触是少不了的,他的手刚刚临近患处,冯素珍身体就陡然一僵,腿几乎下意识地踢出去。等到上药完毕,柳长安将衣服为她盖在身上,却见冯素珍将头埋在那肮脏的枕头之内,已经低声抽泣起来。
他知道这时自己需要做点什么,否则其情绪失控,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便只好找话题来说。见冯素珍依旧在哭,他又道:
“其实前朝这些男女之防,在我看来,就是顶没道理的。女子被男子看到身体,男子就得娶她,那男子的身体若是被女子看到又当如何?还拿边关举例,若是北蛮人脱光了衣服来攻城,是不是凤侯部下的女兵,就都得嫁了那些蛮子?那么多兵呢,谁知道谁看了谁,就算要嫁,又嫁谁啊?再有啊,穷人家女子也要下田,为了避免衣服被泥弄脏,就得刻意穿短衫,露出肌肤都是再所难免的事。你想想看,如果那样就要嫁,她们该嫁多少人?所以本朝废除此陋习,不禁男女混杂,是一等一的大胸襟大气魄。”
冯素珍并不敢放声哭,怕是把雄霓招来,更怕是露了自己底细。柳长安的话她听的很清楚,只把头埋的更深一些,哪怕汗臭熏的她直欲呕吐,依旧将头深埋下去,不发一语。
“好吧,我们不谈这个,再谈谈咱们读的书。你刚才让我向圣人发誓,我就在想,圣人如果遇到我这种情形该怎么办。想来想去,就只有四个字,事急从权。你身边没带一个丫头使用,雄霓用不得,自己办不到,这个时候我不帮忙,又该怎么样呢?可是我如果帮了忙,你可能不会感谢我,反倒会恨我,将来说不定还要变着法子赶我离开,把我闹的里外不是人。做师爷的一定要够聪明,一般来说,这种事是不管的,也就是由着东家去,我当时就想,应该随你的便,不管你伤好也好坏也好,哪怕化脓,也好过你将来恨我。可是那样……又对不起朋友了。”
“不知道你是女人之前,我是拿你当好朋友的。知道你是女人之后,我若是还说拿你当好朋友,这话你自己怕是都不信。但是我也知道,你心里有李兄,非分之想不敢有,只想帮你把李兄的仇报了,就算不枉我们这场交情。只为着我是这天下少有的与你共分秘密者,就该为你出份力。可你要是自己心里下不去,那我也不能勉强什么,等把你送到平遥,我就告辞回京城,做我的掌柜去。你要是不放心,我就回家乡。”
冯素珍此时猛地转过头,两只发红的美眸看着他,哽咽道:“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报的了仇?”
柳长安长出口气,既然肯说话,就有办法。但是脸上依旧是副沉重的模样,“是啊,你一个人是很难报仇的。可是你这副样子,像是能报仇么?就为方才上药的事,你肯定想到了对不对的起李兄那些事上。你的身体始终没全好,心思郁结,怕不是明天一早就要病,这一病又不知道要多少时间。这件事放不下,你的病始终就不会好,连身体都好不了,还谈什么报仇。所以我看,我还是告辞的好。让雄霓保了你上路,再让安乐千岁另派高明来辅佐你。”
冯素珍见柳长安说着就要去收拾行李,心中大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她身上衣服本来就是虚盖的,这一下却是连胸前小衣的链子都露了出来。
“你不能走……你说的道理我能明白,只是我心里一时还放不开……但是你务必要留下,只有你帮我,才有机会还李郎个公道,查清他的死因,找出杀害他的凶手来。你若是走了,这一案怕不是要冤沉海底!我明白你说的话,我自己会……尽量把这事放下。”
“不光是这次,还有将来。你我既然同舟共济,日后少不了要造膝密陈,密室之内,法不传六耳,你要是总想着男女有别,那我们还怎么谈的下去。更为着防雄霓夜袭,咱们像今天这种相处的机会怕是还要有,每次你都要这样闹上一回,我们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冯素珍低头寻找着什么,柳长安已经把手帕送过来,她接过手帕擦去脸上泪水,点头道:“……你说的很对,在这一层上,我确实没有想通。只以为当初我们能相处,将来也能,却不想半路上,把不该暴露的全都暴露了。我的心,就没法像过去那么平静,与柳兄相处时,总是有些不自觉地避讳,让柳兄见笑……”
“希望你心口如一,我现在转过去,你穿上衣服,我带你去看个戏法,放松下心情。”
冯素珍犹豫片刻,“柳兄不必转过去,你只要心中无垢,眼前就可无尘。如果你的心里有了其他念头,转不转过去,还不都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