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我是谁都不认得的,尽管知道不可能,我还是生出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希望是乔楚来看我了。
当然这样的幻想在片刻之后就自动破灭了,等在客厅里的,除了昨天来报道的那个“阿信”,还有几个生面孔。
看样子他们并不是一起的。
阿信依旧是一副“除了我,你们都是一坨屎的”狂傲模样,大马金刀的独自坐在一边。
其余几人倒是相互熟络的样子。
这个阿信看来是没什么情商的那种人。明明只是皇上派给我的护卫,看见我却摆出一副家长教训小崽子的态度。
也不顾有许多人在场,见我来了,立刻起身几个大跨步挡在我面前,数落到:
“今天你出门为何不叫我?以后你只要离开王府就得带着我,我是负责保护你安全的,不是采办。
叫人给我安排个住处,离你近些,从今往后不管去哪儿我都得跟着。”
他说这些的时候,我突然很想念乔楚,很想他。好像面前这个紧张我的安全,碎碎念的人,就是他。
回过神,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眨眨眼,假装刚刚走的急,被沙子迷了眼睛,让还没来得及流出来的眼泪退回去。
同时也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以后被他盯着,我要怎么去找乔楚呢?心里登时烦躁起来。说出的话也带着火气:
“你是要保护我,还是来监视我!你是我的护卫,还是我的主子!你的规矩呢!”
他被我训的愣了一瞬,尽管肤色深也能看出脸红了,好像突然才意识到什么,连忙躬身行礼:“属下知错,属下逾越了!”
说完那些话我就有些后悔,我本就不喜欢被规矩束缚,也喜欢简单直接的人。
虽然他说话不好听,但我却能感受到他的真诚。
刚才我那么说,纯粹是因为自己的心情糟糕,胡乱发脾气,口不择言。
见他这样,我反倒又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让身后的小白去给他安排个住处,不要为难他。
他们走后,另外四人才起身,其中一个吃惊地问我:“刚才那人谁啊?敢这么跟世子爷说话也不怕挨板子。”
“是啊,明明是个护卫,却要骑到主子头上了!得好好教训教训。”
…………
刚刚人在的时候他们在一旁看热闹,不发一语。人前脚一走他们紧跟着跑来敲边鼓,这样的人我很不喜欢。
还没打交道,心里就给他们亮起了黄灯。
倒是也有一人出言相劝:“算了,他也只是担心世子的安全,毕竟世子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想必皇上和王爷都很担心。派来的人也是尽职尽责的。说话急了些,却并无恶意。”
我对此人高看一眼,但没有郁君泽的记忆,实在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也不想绕弯子,直接跟他们说了自己失忆的事情。
他们闻言相互看了几眼,但也没有太过吃惊。
最后还是刚刚劝我的那人先开了口:“看来坊间传闻都是真的,世子真的都不记得了。不过也不妨事,一切重新开始,未必是坏事。”
这人真的很对我胃口,坦诚、情商高,说话行事很有积极向上的正能量。
“是啊,一切重新开始。我们也重新认识一下吧,你叫什么名字?”我笑着问他。
“我们都是你的朋友,过去经常在一起玩儿。我叫傅明义,这是郝从、段敏、厉书勤。”
他一一介绍一遍,不只是介绍自己。只说大家是朋友,不提家庭出身和来历。
真好,这样真好!我需要这样的朋友。
当即决定,一起出去下馆子!好好聊一聊。当然,出门还得带上小白、大刀和阿信。
“十香斋是新开的酒楼,你还没去过吧?比醉仙楼菜式新颖,最近请了唱曲儿的助兴,兄弟们带你去看看!”那个叫厉书勤的热情的招呼着。
几个人前呼后拥呼啦啦往外走,出门的时候遇到刚进门的二弟郁君湛。
回府这些天我们并无交集,见面就是点点头擦身而过。去边陲接我他也去了,但一路上也没有什么机会交流。
不知道郁君泽出事之前,跟他兄弟关系是怎么样的,现在感觉跟陌生人也差不多。
这个弟弟的心思我大概能明白,如果我不回来,他的身份会有一个天翻地覆的改变。
“庶子”和“世子”就是山鸡和凤凰的差别。若我没出事他可能不会生出这种心思,毕竟出身是没法改变的。
但郁君泽的死讯让他抱了个热罐子,可能都已经做好了迎接新生活的准备,现在希望又生生破灭,那种滋味儿肯定不会好过。
心里不痛快,那是一定的,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这也算不上是他的问题。
只要他人品端正,不要因为欲望生出害人的心思,平日里对我甩甩脸子,甚至背地里骂我几句,解解气,我都是可以理解的。
手足兄弟,如果关系处理不好自己别扭,老爹也会很难过。
况且我也是打算离开的,若他的人品和能力都说得过去,把世子头衔给他,也是替我挑担子。
所以我很希望能和他好好相处,这次遇见倒是个修复关系的机会。
我觉得年轻人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话说开了,心结也就解开了。于是回头招呼他一起去。
本来已经擦身而过,他似是没想到我会喊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我,眼里的防备显而易见。
我冲他笑笑,递出橄榄枝:“一起出去喝酒吧?”
他很意外的看着我,收起了敌意,但犹豫一下,还是摆摆手笑着说道:“今天还有事,下次吧。”
好吧,起码打破了僵局,这也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我和四个朋友,三个手下一起出去吃饭,因为离得近,我也想逛逛,就没坐马车。
八个年轻的大小伙子,样貌都不错,穿的也体面。大摇大摆走在路上,画面养眼,很有气势。
临近新年,又是大中午头,阳光很好,街道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采办年货的人,一片繁荣景象。
这好像还是我到古代以后头一回有机会出来逛逛,之前要么躲在深宅大院不能出门,要么就只能坐在马车里向外张望。
今天可算是能让我身历其境的感受一番了,可惜不能痛快的逛吃逛吃买买买。我压抑着女人最原始的,汹涌澎湃的购物冲动。
心里盘算着,得赶紧找个由头把府里采办的活揽过来,专门负责给女子们买些过年的礼物也好,不然非得憋出毛病来。
大概走了不到一公里就到了十香斋,黑色牌匾上的烫金大字非常醒目,二层小楼,青砖白墙黑柱子,颜色清晰分明,都是崭新的。
在这条墙面灰扑扑、柱子红彤彤的街道上显得新颖别致。我一看就很喜欢。
看进进出出的人,穿带也都是华丽体面的,就知道这里消费不低。
正值饭点儿,这饭馆生意火爆,基本桌桌爆满。
我扫了一眼别人桌上的菜,菜品精致,色泽诱人,很有食欲。
刚要太脚往里走,迎宾的小二热情地跑过来,问我们可有预定。
出来吃饭是临时起意,哪有预定,看样子今天这里是吃不成了。
有些遗憾,刚要转身离开,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大胆!也不看看这位爷是谁,我看你是活腻了!”
我对这些人还不熟悉,分辨不出声音的来源,这话里的内容却是让我火冒三丈,十分难堪。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看看这是哪个坑货,身边桌上就已经有几个人站了起来。
其中有人认出了我,嗤笑道:“原来是宴王世子啊!好大的架子啊,这是刚回来就要仗势欺人吗?”
他声音很大,远处吃饭的几桌听见动静,也停了下来,看向我这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这锅背的,想甩都甩不掉,只一刹那就成了众矢之的。
我只觉得自己脸上火烧火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想怼回去都找不到理由,想发火都找不到对象。
身后的小白见我吃亏,蹿上前来要跟大家理论,被我一把按住,一只手堵住他的嘴。用眼神示意大刀和阿信把他拽回去。
我虽气却没有丧失理智,这个时候我越是激动地反驳,越是做实了我蛮不讲理,仗势欺人的行径。
得亏这个年代没有手机,这事儿要被人断章取义的录下来发到网上,网络暴力就能把我整死。
我不是没脑子的蠢人。饭没吃成,冷不防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隐约觉得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有被人算计的味道。
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我也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我先好脾气的微笑着向被辱骂的小二作了个揖,又向大家拱拱手。我这个动作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由其那个小二,吓的脸都白了,连连摆手向后退,话都说不利索了。
待大家稍稍安静下来,我才大声解释道:
“非常抱歉,我的朋友刚刚出言不逊,冒犯了这位小哥,打搅大家吃饭了。我在此代他向这位小哥和在场的诸位道个歉。
我这位朋友大概也是看我很久没回来比较激动,才会如此失态,请大家原谅。
出门在外都是朋友,今天能遇到一起也是缘分。
搅扰了大家的好兴致,郁某人甘愿自罚三杯向诸位朋友赔罪,还请大家见谅!
我示意小二拿了酒来倒上,大大方方敬了在场的吃瓜群众三杯酒。
临走还不忘让小白把酒钱付了,在大家的一片叫好声中,领着身后的一众人退了出来。
出门的时候,我瞥了一眼那几个饭桌上带头叫嚣的“正义人士”,果然见他们表情非常不自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张。
到了街上冷风一吹,火辣辣的脸才觉得舒服些。我冷眼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几个人,兴致索然。
不管出招的是哪个,不管他今天是有意还是无心,这顿饭都是吃不成了,但这件事儿我得说清楚,现场解决。
就算是步暗棋,也得让他给我晾在明处,免得我今后提心掉胆,冷不防再被坑一次。
我找了间看上去有点冷清的茶馆,招呼大家进去坐下。
让小白他们单独一桌,我和这几个“朋友”坐在一起。
给自己倒上茶,端起来喝了几口,才笑盈盈地看向大家,开门见山的问:“过去的郁君泽很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