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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节
    我注意到,这个地方的枯柴也不多了。

    晚上很快来了。大家又累又饿,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五叔靠在一个土坡上,神色疲惫的看着我们。

    我们虽然叫他五叔,但是我们都知道,他已经老了,不适合这种长途奔波了。

    很快,我看见五叔开始打瞌睡。

    我饥肠辘辘,根本睡不着觉。于是瞪着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天空发呆。

    月亮像是月饼,不知打被谁咬了一口。星星像是芝麻,虽然个头小,不过数量多一些的话,也能填饱肚子。

    我正盯着天空发呆,忽然听见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我看见栓子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似乎想要站起来,但是却没有成功。

    他慢慢的爬到火堆边。我看见火光下,他脸上的汗珠子像是黄豆一样,一串一串的落下来。

    我吓了一跳,连忙扭头看他。

    即便是这个时候,我也没有抬起身子来。因为每站起来一次,都要消耗不少的力气。一路走下来,我已近变得很精明了。

    我躺在地上,两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栓子的眼睛眍?着。两个眼仁黑漆漆的。他显然看见我了,然后冲我虚弱的笑了笑:“嘿嘿,肚子饿,找口水垫一下。”

    我点了点头,就闭上了眼睛。现在我觉得睁着眼也浪费力气了。

    栓子的行为不算古怪,我们常年在温饱线上挣扎,人人都知道一个道理,饿得狠了,就大口的喝水。这东西没有什么营养,但是把胃填满了,至少能让身体舒服点。

    我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始终听不见栓子的动静了。

    我奇怪的睁开眼,看见栓子趴在地上睡着了。我叹了口气,心里面有点羡慕他,睡着了好,睡着了就不知道饿了。

    我想到这里,忽然又觉得不对劲。栓子的脸冲下,半个脑袋都拱在了黄土里面,谁会用这个姿势睡觉?不怕憋气吗?

    忽然,我想起村民间流行的传说了,阎王爷来抓人了。

    我对这个说法不大信服,但是在这种环境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的身子紧绷绷,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我眯着眼,仔细的观察周围。夜风吹拂篝火,火苗来回的晃动。栓子的影子在地上来回的跳跃,好像又活过来了似得。

    忽然,有几个土块落到了我身边。我心中一动:我们躺在荒郊野地里面,天上怎么会落土块呢?

    我连忙紧闭了眼睛。不动也不敢动。

    过了几秒钟,又有土块落在了我的身边。我还是不动。

    然后,我听到了一阵细微的沙沙声。我眯缝着眼睛向周围看了看。我看见两个全身黑漆漆的人,他们头发披散,赤身裸体,躯干画着暗红色的古怪花纹。

    其中一个手中提着枯草结成的麻绳,另一个手里面翻阅着一本册子。

    我心中一惊:难道真是阴间的小鬼,按照名册抓人吗?

    这两只鬼飘飘忽忽的走到我们中间。然后挨个查探。

    几秒钟后,他们就走到了我身边。我连忙闭上眼睛,紧张的一动不敢动。

    随后,我感觉有一只手落在了我的脸上。我顿时感觉头皮发麻,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随即,那只手从我身上拿开了。

    然后,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又脚步声,慢慢的离开了。

    过了一会,我才敢慢慢的睁开眼睛。这时候我发现,栓子已经不见了。而远处有几个人影正消失在黑暗中。看模样,正是那两个小鬼,用麻绳捆着栓子的脖子,拉拉扯扯的向前走。

    我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五叔。

    如果换做以前,我肯定把他叫起来,然后心惊胆战的把事情经过讲一遍。但是现在我犹豫了。

    五叔是个很强硬的人,不然的话,也不会在大饥荒中活过来。如果我告诉他,我看见小鬼拿人,他肯定把我大骂一通,说我扰乱军心。

    更何况,我很想通过这两个小鬼,打听到牛头马面的消息,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

    想到这一层,我大着胆子,远远地跟在了那几个人影后面。

    那两个小鬼走的并不轻松,因为他们要带着栓子的尸体。我不敢靠近,生怕他们察觉,顺手把我也带走了。

    过了一会,他们转过了一个山岗,消失在山岗后面了。

    我连忙跟上去,等我转过山岗的时候,却找不到小鬼的影子了。

    我揉了揉眼睛,仔细的向周围看。什么也没有。

    我心里嘀咕:“难道已经带到阴曹地府去了吗?”

    就这时候,我忽然听见几个小孩的声音,他们齐声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童音稚嫩,朗朗的读书声被夜风送过来,我听得清清楚楚。

    可就是这读书声,把我吓出一身冷汗来。周遭几里之内,没有人烟。是谁在这荒野中背书?而且大半夜的,哪来的这么多小孩?

    我的后背有些发凉,心里面清楚,估计是遇见小鬼了。

    可是我今天晚上就是为了鬼而来的。这些鬼既然读书,那就应该不是恶鬼。我装作懵懂无知的小孩,向他们打探一些消息,他们应该也不至于为难我。

    我循着声音,走下山岗,转了一个圈,就看见远处有一堆火,一个老头,正在教一群小孩念书。

    我心里面又是疑惑,又是害怕。于是磨磨蹭蹭的走了过去。

    过了一会,老头站起身来,对那些小孩说道:“圣人的话,一定要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们年纪还小,首要做到的就是修身。明白吗?”

    那些小孩齐声说道:“明白。”

    老头又说道:“你们都是圣人的徒弟,年纪小的时候就要做到修身,等长大了,就要齐家,就要治国平天下。明白了吗?”

    小孩由齐声说:“明白了。我们长大以后,要辅佐君王,再也不许这种饥荒出现了。”

    他们回答的很整齐,显然是每日这样训话,都记熟了的。

    这时候,老头把书揣在怀里:“好了。现在开饭。”

    这时候我才发现,距离老头不远的地方,有另外一堆火。两个成年人,正在篝火前忙活。

    他们见老头授课已毕,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说道:“老师,饭已经做好了。”

    老头点了点头,然后那些小孩排着队,人人拿着一只破碗去盛饭。

    我闻见饭的香味,连害怕也忘了。不由自主的向那些人走去。

    老头马上发现我了。他问道:“你是哪里来的?”

    我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老头叹了口气:“估计也是逃荒的孩子,你识字吗?”

    我点了点头。

    老头又说:“那你背一下三字经听听。”

    我心中一阵叫苦:谁会背这玩意啊。我搜肠刮肚的想了几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剩下的我就接不上了,什么师之惰,乃三迁的乱背起来。

    老头倒满意的点了点头,指了指那只锅,说道:“去盛一碗饭吧。”

    第333章 儒生

    我听见饭字,嘴里面就生出口水来。我努力地把它吞咽下去,然后向那锅食物走去了。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看起来像是粥,闻起来像肉。我盯着它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时候,旁边一个女童递给我一只破碗。我到了一声谢,就给自己盛了一碗。

    当我把嘴凑到碗边,就要喝下去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能不能让给我?”

    这声音距离我极近,我顿时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旁边站着一个老婆子。正在贪婪的闻着我手中的碗。

    我的心脏一抽抽,这老婆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悄无声息的就站在了我旁边?

    老婆子没有再和我说话,而是夺过我手里的饭碗,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她咂了咂嘴:“不错,不错。很嫩。”

    我心中惴惴不安,想把碗要回来,又不大敢。我心里面知道不对劲,周围的这些恐怕都不是活人。可是锅里的饭香一直飘出来,我闻到鼻子里面,渐渐地有些五迷三道的,心里面只想着,先填饱肚子再说。

    我没有碗了,于是把脑袋探到锅里面去,想要直接对着锅喝两口。

    这时候,我听见老头冷冷的说道:“我的肉粥可不是白喝的。”

    我听这声音阴冷至极,似乎要杀人了。不由得吓得一哆嗦,脑子也清楚了。我从锅里面爬出来。这时候才发现,这话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老婆子说的。

    老婆子忽然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开。

    她抓住我之后,并没有和我说话,而是对着老头说道:“这些肉粥,似乎也不是你的吧。我喝两口恐怕也用不着向你说。”

    老头怒道:“肉粥在我的锅里面煮成的,怎么不是我的?”

    老婆子忽然指了指我,说道:“可是这肉,是这位小兄弟的。”

    老头忽然勃然变色,低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然后他大踏步的向山岗走去了。老婆子冷笑一声,跟了上去,伸手紧紧地拽着我。

    我腹中空空,又受了一场惊吓。走路也开始踉跄起来了。

    老头走到了一个背风的地方,低声问道:“你是什么来路?”

    老婆子淡淡的说道:“灾民。”随后,她掏出几个铜钱来:“你的粥我自然不会白喝……”

    老头看着铜钱怒道:“我的肉粥,是用我最宝贵的东西换来的。你这几个铜钱,能买的来吗?”

    老婆子把玩着那几个铜钱,淡淡的说道:“这铜钱不是用来买粥的,而是用来算卦的。”

    我一听这话,猛地一激灵,叫道:“瞎婆婆。”

    她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来:“世上人都称我为半仙。只有你,叫我瞎婆婆。没错,我的眼睛确实是瞎的。”

    然后,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借着不远处的火光,我看见灰白色的眼白填满了她的瞳孔,说不出来的恐怖。

    我心中不安的想:“为什么每一世都遇见一个会算命的瞎婆婆?她到底是谁?她们是同一个人吗?”

    我还没有想明白,瞎婆婆又接着说道:“老先生,你那所谓最宝贵的东西,在这乱世之中,一文不值。所以,我喝你一碗粥,也没什么。”

    老头说道:“君子固穷,即使身处乱世,圣人的教诲也可抵千金。”

    老婆子不屑的笑了笑,说道:“你既然将这样东西交出去,换了肉粥。那一刻,它就不值一钱了。既然已经出卖完了,又将它挂在嘴边上,实在是虚伪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