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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酸着酸着就习惯了。”无论坐着躺着站着都得拖着一个娃在身上,哪能不腰酸呢。

    雨后林中的空气极好,阳光毫无阻碍的散落下来,透着绒绒的暖意。即便是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日子,平平淡淡的相处,慕禾也觉一切都足够了。

    只是掰着手指头,按着华云从前教的方式来算,她超过分娩期已经有个几天了,虽说迟几天早几天都是正常的。可庄内上下似是并没有一个人觉着有异,她作为当事人,内心纵然忐忑异常也只得听从产婆的建议尽力维持一个稳定的心境。

    可如今这么窝在温珩的怀中时,又难免显出一份需要依靠的柔弱来,吸了一口气后轻声道,”我最近总觉着肚子隐隐有些疼。“

    温珩听罢几乎是立刻的紧张起来,却没有乱了逻辑,“肚子疼?还是腹下疼?”

    他突然强烈起来的反应让慕禾想笑,可是笑了没两下,腹下当真就是一阵不算剧烈的隐痛袭来,慕禾脸上笑意一收,温珩则整个人僵住,一瞬不敢眨眼。

    两人就这么瞪眼互相瞧了好半晌,温珩忽而将她抱紧,”阿禾,你不要拿这个同我开玩笑。”

    慕禾被他搂住,有点莫名其妙的眨眨眼睛,正要说点什么,倏尔再次感觉到一股锐利的剧痛涌上来,疼得她嘶了一声,扶住他的肩膀小声道,“唉唉,我没开玩笑,我,我好像要生了。”

    从平静到混乱,一直都是个措不及防的时刻。

    从稳婆稍快语速的呼喊声中,慕禾被同样煞白着脸色的温珩快步抱进了产房,那阵痛来得又猛又烈,明明是秋高气爽的艳阳天,生生给她疼出来一身的冷汗。

    慌张奔跑的侍女在院中来来回回,慕禾听到门外赶来的华云急声问,“怎的早了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早了?

    怎么是早了呢?明明都迟了几日的。

    慕禾忍疼一直很好,如今还有心神去听一听旁人的人言论。稳婆筹备应急的东西之后,才想起开始劝温珩,说产房不能给男子进来,不吉利,温珩却到底没能松开她的手。

    整个过程慕禾记忆都很模糊,感觉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要坠下来却又坠不下来,疼得好像要将她生生撕裂一般。说到底她自己也算是个半吊子大夫,知道一些事情,但毕竟没有遇上过真事。胆量再大,再怎么不怕疼,真遇见了这场景还是会乱了阵脚的,心神皆乱。

    耳边都疼出现了幻听,有时又什么都听不清了。极致的痛楚中,慕禾只记着一双手稳稳的将她抱在怀中,偶尔轻吻着她的鬓发,对她轻声说些什么。

    慕禾以为自个还算坚强,生孩子的时候咬着牙,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却到底没怎么哭喊,吓坏外面等着的一群人。然而孩子脱体而出的那一刹那,她一口气险些提不上,瘫软在温珩肩边的时候,他着手环抱着她,语气既是心疼又像是哄小孩一般,紧紧贴住她的身子,低声道一句,“不疼了,再不疼了。”时,竟叫她抑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不争气的哭了出来。

    极致的疲惫过后,稳婆将孩子抱过来给慕禾看,那一刹那血浓于水的感觉,着实是难以言喻的玄妙。稳婆道是个儿子,生得白白壮壮,足有八斤二两。

    慕禾同样很开心,强撑着精神看过他许久,才在温珩的轻哄下睡着了。

    由于孩子的大名几方都各持己见,争持不下。慕禾一时无法取舍,寻思总得先取个小名才是,遂而便先定了——小白。

    所谓大俗即大雅,无外乎如是,慕禾自己倒是很满意的,体现了她家胖小子白白嫩嫩的特征嘛。

    温珩听罢,沉默许久回应道,“你开心就好。”于是就这么定了。

    ☆、69|

    时光流逝飞快,算算小白也有个小三岁了,比及刚出生时要苗条修长了许多。走路带风,左右是不肯给人牵着慢慢晃悠的,必然连跑带跳没个消停的时候。

    小竹极是疼爱小白,喜欢得不得了,可也仅是一段叫人唏嘘的“单恋”。小白对谁都没多少上心,唯独黏起慕禾来着实是叫人没有半点法子,任谁都不能将他拉走,其闹腾的性子也唯有在慕禾身边才会消停些。

    慕禾有午休的习惯,小白时时都会拖着小被子挤到躺椅上、慕禾的怀中,睡不着也不会吵闹。一回小竹来寻小白,竟瞧见他趴在慕禾的怀中,乌溜溜的眼睛圆圆的睁着,胖乎乎的小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她的肩,恍似他才成了哄人睡觉的那一方。

    而小白每回自己过来,慕禾都不会睡得太熟,因为偶尔还能听到他睡不着后,兀自玩着手指,奶声奶气的嘀咕,可爱得让人恨不得低头咬他一口。

    “小白活泼成这样,倒是半点不似庄主和温相二人的,闹腾起来的样子尤其地像尉淮不是么?”小竹尚且不知尉淮就是祁帝,说起话来也没有遮拦,“不过咱们小白性子可比他好多了,长得也比他好,哼。”

    慕禾心有所触,歪头打量一眼正在浅滩边上兴高采烈玩水的小白,对小竹道,”你觉着小白长得像温珩么?“

    小竹仔细看了半天,”……眼睛有点像?小白还小,没长开,大抵是没有温大人那种风姿,所以看着不像罢。”

    慕禾从浅水那鞠了一捧水,慢悠悠的起势过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小白转身的一刹那朝他轻轻泼了过去。小白被当头撒了水,整个人冷得一颤,惊讶地捂住头愣在原地,连抽了几口气。等他晓得转过来的时候,慕禾已经收回了手,正儿八经继而同小竹道,”可他同我也不像。“

    小竹分不清慕禾是真心还是开玩笑,顾不得笑小白,忙着对慕禾解释,”华大夫道小白像极了小时候的庄主,怎会是弄错了的。”

    起初小白感觉到有人泼他之后,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拂了拂头上的水珠,自个又在那玩了一会儿。

    慕禾看他那反应,还以为他都已经发现是自己对他下的‘黑手’。

    ”孩子同父母不大像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我从前倒是盼着他能像温珩一些。”慕禾将手伸到水里晃了晃,“哈哈,毕竟这么好找姑娘不是么?”

    “……那是庄主过度偏爱了吧,小白这样也很好看的。”

    “恩,温珩小时候更好看。”

    “小白听到会哭的。”

    “……”

    好在小白是没听见的,一会儿后踩着鹅卵石歪歪扭扭走过来,一脸若无其事的带着明朗天真的笑。肉嘟嘟的小脸搭上圆溜溜的眼,粉嫩的脸颊,瞧着着实可爱得紧,可似乎离俊秀还差了点感觉。

    原因很简单,胖了些。脸跟包子一样,肉肉的。

    华大夫说小孩这么才好,所以慕禾也致力于将他养得更壮。可她从前也没养过小孩,现在白白壮壮是好了,等以后瘦不下来可怎么办。

    育儿真是一个大问题。

    正想着,晃晃悠悠走到近岸边的小白一个转身,忽而双手合着举到了小竹面前。

    小竹还以为他是要给她什么东西,受宠若惊便要伸手去接。

    结果就是从那白白胖胖的小手中,吧嗒滑出来一只蝌蚪,落在她的手中,在其掌心欢快地蹦跶着……

    小竹神情霎时木了,“小白!“后半晌才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甩了手,整个人从台子边蹦起来,连退了好几步。

    站在岸上居高临下地瞅着小白,倏尔意识到什么,”你这是在整我吧,是在整我吧?”

    小白仰着头,清润若宝石般的眸一派澄澈地将她瞧着,便就在小竹行将融化成水,暗自惭愧的目光中,很是淡然的点了下头,“恩。”

    小竹整个人一卡。

    慕禾再忍不住,噗嗤地笑出声。

    ……

    玩水过后,慕禾给小白洗过一回澡。

    慕禾抱着他,一路往院子里走,一面也感慨。他现在才近三岁,就重得跟个铁块儿似得,个子也高,旁人家同龄孩子往他面前一杵就跟纸片儿一样,导致她从前对婴儿体型一直都有个错误的认知。

    一回在街上遇见个小女孩,小白一根冰糖葫芦打头阵立马上前与之混熟了,慕禾杵在那里尴尬,只得上前搭话。问那女孩的娘亲,这孩子有两岁了吧,她娘亲沉默了许久,说四岁了。慕禾惊讶地点点头,心里头还曾暗道,“大抵女孩子会娇小些。”

    现在明白过来了,只是她家的格外的壮而已。

    慕禾抱着小白在院子里晒太阳,好将他湿头发弄干些。小白平时很闹腾,今个大抵是玩累了,趴在她的身上有些昏昏欲睡。

    前一秒她都以为小白睡着了,下一秒耳边便响起他奶声奶气的发问,“爹爹回来了吗?”

    “明天才会回的。”

    ‘北陆墨家‘彻底在南陆扎根,温珩偶尔也会出去办些事,一趟出去大抵五六天左右才会回来。

    慕禾轻拍着他的背,想要将他哄睡着,可他安分了没两秒,忽而抬起头朝门口看去,奶声奶气,格外惊喜的唤了句,“爹爹!”

    斑驳树影勾勒出宁静,融汇那一人身姿笑冒,便可做极好的一副画卷,映入眼帘。

    温珩走过来,小白开心的朝他张开了怀抱,笑得十分开怀。

    是以,目睹这一幕,慕禾或多或少有点儿羡慕他们父子之情。

    温珩伸手轻而易举的将他从慕禾的怀中带了过来,然而小白还没能从惊喜中缓过来、将他爹抱上一抱。

    温珩面容上笑意未改,举着似铁块的小白,稍微转了下角度,随后,就那么将他儿子……

    放在了地上……

    而后回身,将慕禾揽入怀中,旁若无人道,“阿禾,你想我了么?”

    一脸诧异的慕禾和一脸愕然的小白,一大一小隔着温珩两两对视,良久……

    慕禾憋不住,嘴角微微一翘,回抱住温珩。

    小白唇一撇,却到底没哭,默默埋头上前抱住了两人的腿,外人看来简直几分心酸。

    小竹总是不忍心小白跟他爹争宠的,那简直是毫无胜算、一场连硝烟都燃不起来的单方面完虐。所以自打看见温珩入庄后匆匆往慕禾院中赶,她便立刻跟了过来。如今果真眼见这么个场景,简直心疼得无法,上前将小白拉离了这么个伤心之地。

    说也奇怪,小白一般是绝不会轻易离开慕禾身边的,但若是他爹在场,那又好劝许多。简直跟镇压物一样,万试万灵。

    温珩回来之后,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翘首等着他的众长老们连他的面都没见着,匆匆赶上去,就见守门的小厮挠挠脑袋,懵懵懂懂道,“温大人说今个儿是七夕,他要罢工,便同着庄主下山去了,说是今晚不回来了。“

    ”……“

    身边没了小白,慕禾一路在外面走,总感觉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平时没觉着自己对那胖小子有多上心,真离得远了心里又忽上忽下的,一时担心这个,一时担心那个。

    “我的不在的时候,你也会这么魂不守舍么?”温珩面上带着半截的银质面具,本是普通小摊上随便挑的东西,戴在他脸上却愣像是名匠精心雕琢而出。不然又为何能衬得那双眸流光溢彩,露出的轮廓如玉雕琢,唇色水润如斯……

    慕禾扶了下自个的面纱,脸上发烫,收起越来越偏的思绪,咳嗽了声,”从来没和小白分开过,一时有点不习惯。“

    这方七夕灯会有这么种习俗,满大街走着的小情侣皆带着面具,更有无聊的约好了时间分开进来,就是要看对方能不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他。

    慕禾原本也不想跟这种让人一听就肉紧的事扯上关系,然而行至街口看到琳琅满目的面具摊,正思量着小白的她忽觉自己这么抛下他逍遥有点抱歉,须得拿点什么作赔。脚下这么一停,手中也就多了三个面具,慕禾倒不是反感,就是有点拉不下面,推脱道,“都老夫老妻了……没必要吧。”

    温珩虽是笑着,眉眼却丝丝含怨,”才几年,你就厌了我么?“

    他就是能毫无负累的说出让她压力山大之话的人,于是老实巴交的和他一起戴上了面具,扮演起年轻小情侣,走在路上都要十指相扣。

    路上遇见一对猜错了对方的情侣,不作死就不会死,两人就在七夕这么个大好的日子里翻脸了,中间夹着个莫名其妙的姑娘,低着头不知所措,一溜烟跑了。

    这么一吵引来了大多人的围观,由于带着面具,被伤了心的姑娘也没顾忌什么,又哭又闹。

    慕禾远远看了一眼,就同着温珩进了一家茶楼,听说这家今天会来个很厉害的说书先生。

    包下的房间在二楼正中最好的位置,温珩将前来招呼的店老板打发之后回眸,却见慕禾难得的正出神似的看着他。

    “怎么了?”温珩微微一笑。

    ”我在想外面那对正吵着的情侣,怎会有这么笨的人。“

    慕禾撑着头,继而看着温珩,像是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一手伸出轻轻地抚了抚他的面颊,”喜欢的人,只要戴上面具就会不认识了,这不是很奇怪么?我连你的脚步声都可以分的出来,鬓边浅褐色的痣,手的触感……“言罢,自己先笑了,”我是不是挺痴汉的?“

    ☆、70|

    温珩的眸色倏尔一深,想要借着杯中氤氲的水汽的遮掩,避开心底那一份难以遏制的悸动。压抑下,化作一丝并着甜意的苦涩,痛不可遏。

    她道她了解他,可她却从不懂他的贪得无厌……

    楼下说书的先生已经开始拍板,慕禾松开了抚着他面容的手,正身端坐。那柔软温和的触感抽离的时候,他的手不自觉的抬起想要阻止,可她的目光早移作旁处。

    明明是个有名的先生,这回说的却是个十分俗套的段子。唯一区别的是人家说的是英雄救美,他讲的是美救英雄。楼下一干侠女们听得兴奋激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如此有感染力,证明先生确有几分本事了。

    只是这个故事越听越觉得熟悉,讲的是一位侠女在悬崖救下落难公子哥的事。慕禾撑着头,脑中突然闪过一张清秀的小脸,哭得梨花带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