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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理应如此。”温珩浅浅笑着。

    一时站在楼梯上下不得的尴尬境况,慕禾迟疑复迟疑,正预备了下楼去,却见温珩往这边走来……

    这样的气氛感受起来很熟悉,她在家里一贯是当白脸的角色较多,譬如小竹要收拾阿狸的时候,都是她来挡着的。

    如今的境况瞧着可笑,温珩本是尉淮的臣子,应当不至于是上去收拾他的,但气势上却总会给人这样的错觉。

    楼梯并不很宽,慕禾私心想,她这么定定的站着,说不定也有委婉的阻一阻的意思,算是对得起那么落荒而逃的尉淮了。

    可她眼睁睁瞧着温珩步步走近,心中奇怪本就不宽的阶梯只有她的右手侧,有容人侧着身经过的位置,而温珩却没什么要往她右手侧过去的形容。风轻云淡,温和浅笑,面容之上更是瞧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慕禾心中哽了哽,正想着还是不动声色的出卖尉淮算了,温珩已然一步踏上她面前唯矮了一阶的楼梯上。还未来得及惊愕,她的腰身便就给人搂住,掌心用力将她轻轻带拢按在怀中。

    恩?

    温珩微微偏头,么的一声在她唇上吻得生响。

    末了,笑意明朗,轻声道,“我回来了。”

    ”……“竟然是这样!!!

    ……

    尉淮一副谁也不想见的模样,温珩也始终无关痛痒,并不介怀。未免华大夫瞧见他心里不痛快,慕禾不久便将之带出了医馆。

    想着带出来,却没想好要去哪,便只是漫无目的的在走路,路上更是连话都没有说几句。

    温珩即不出声问要去哪,也不怎么开口惹慕禾心烦,安静地随在她身后,两个人极度沉默,一前一后走到了闹市所在。

    闹市之中人声鼎沸,如今更是因为有些小道消息的人在茶馆卖命的吹嘘,众人挤做一堆听着更加的堵塞交通。

    挤入人群的时候,慕禾感知到袖子被人轻轻拉了一下,但回身却又见温珩稳稳站在她身边,浅笑从容而无丝毫异样,便又转回身去。

    慕禾进到一家茶馆随意找个地方坐下,预备歇会脚顺带打发时间,抬眼却见温珩站在门边并没有走过来,不由有些意外。且而看他神情认真,淡淡的盯着那东西的模样,似乎是在看着什么东西。

    门口放了什么东西么?慕禾想要回想,可方才进门的时候的确没有注意。

    过了好一阵温珩才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下,笑意未改,眸色却淡了许多,“阿禾,告示上说的是真的么?”

    慕禾抿了口茶水,“什么?”

    “你要收徒弟了?”

    慕禾一怔,旋即望了一眼柜台边上乐呵呵数着钱的掌柜,和讲堂中正唾沫横飞说道着栖梧山庄的说书人,笑了声,“是啊。”

    “起初也没打算低调处理,却没想到会便宜了别家的人,唔,早知道先将消息放到自家的茶馆里头,说不定还有赚的呢。”

    “关门弟子?”

    ”恩。”

    “你会把他带在身边?”

    慕禾瞥他一眼,“自然。”

    “多久?”

    “十年。”

    ☆、第十九章

    翌日,慕禾起了个大早,因为身边多了个人不习惯,也因为同慕容凌说好了今早会挑几名备选的弟子前来找她。

    起身之后,她站在衣柜前,却是头一回因为着装的事稍作为难了。

    慕禾心中早有计量,阿狸心境纯良,兼之身体不宜习武,不适合跟着她在外漂泊。待得小竹出嫁之后,他自然会跟着华大夫走的。她收这个徒弟,于公是还栖梧山庄一个人情,于私则是寄托着未来的十年不至于孤单无依,又或者等老了还会有个念想盼头。

    没有超出亲情之外的牵绊,也就不会又那些凉了人心的背叛。平心而论,若温珩只是她的徒弟,便没了这些纠葛,甚至于他还会成为她脸上贴的金,闪闪发亮的那一种。这直接导致了她如今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迷了心窍,丧心病狂地对自己徒弟出了手。

    如今自然是不一样了,不会有人在一个坑摔两次。她好歹也是有过从师经验的人,不会再简单为了方便,只挑资质甚好而品德不佳之人。

    为做那往后十年相伴,从一开始便宝贝珍惜起来、想要贴心放着的人,叫她如何不上心的去准备。

    温珩靠在躺椅上没有起身,眸启一线淡淡的将慕禾的行动印在眸中,没有吭声。

    慕禾换好衣服,又挑了支与素色衣服相衬的翡翠簪子,纤细的手指干净利落得绾起三千青丝,一行一动皆美若画卷。镜中眉眼淡然宁静,却钟集千万种灵秀,清雅而不寡淡。

    “许久没见你用簪子了。”

    慕禾站在镜前,最后左右看了看,才心满意足的理了理自个的裙摆。

    在医馆帮忙的时候,她都是简单用一条缎带将头发扎成一束,亦为做方便时常穿着男款的长袍,本来就修长匀称的身形看着几分英姿飒爽。如今换了裙装,绾了发才多了几分女子的纤细柔美之感,“恩,颇有一段时间没戴过了。”慕禾回身见温珩已经醒了,便朝之指了指桌上成叠的公文,“昨天管家给送来的,让我嘱咐你记着看。“

    温珩浅笑一声,”好。”

    慕禾点点头,在她看来,温珩有公事处理不会给她添堵自然更好。

    时间宽裕,温珩煮了些清粥,口感一如既往的适宜。慕禾不曾开口问过,心底却还是暗自的讶异了,听闻厨艺这个东西一旦放下,再拾起来便会有好一阵的手生。温珩堂堂一国之相,平素何时须得亲自下厨,可他的厨艺却丝毫没退。

    憋着话喝了两口粥,慕禾不经意的抬头,正对上温珩一双淬了星光的眸,薄唇微启,似乎正要开口说什么。

    而与此同时,院外响起敲门的声响,并不急促却很清晰。

    温珩看见慕禾眸光像是触到什么一般,微微的一亮。不过将喝了两口的粥被迅速的搁下,起身稍急,急得不曾对他道过一句,“我去开门。”

    他微启的唇虚无的抿上,咽下一句期盼她或许会有回复的“好吃么?”

    门扉被人拉来,温珩坐在这个位置,也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那个瞧着有些怯生生、清秀的小男孩。他仰望着慕禾的眼眸之中,镌刻了天空澄澈的蔚蓝,糅杂着纯粹而不可思议的敬畏,同当初的他几乎一模一样。

    ……

    慕容凌站在男孩的身后,低低同慕禾解释过男孩的身份,瞥了眼屋内的温珩,丝毫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片刻也不曾逗留的离开了。

    这才是理当如此,温珩是唯一一个险些杀了他的人。若不是她拉着的话,慕容凌早就已经没了。如此势若水火,还谈什么招呼。

    男孩名唤做九龄,之所以是这么个奇奇怪怪的名字,是因为他是从九岁起被栖梧山庄收养的孩子。自小没有名字,也懒得有人给他取一个正经的名字,登记的人不小心将他的年纪写到姓名这一栏,懒得改过来他就混混沌沌成了九龄。

    慕容凌道,他是“下庄”之中最有天赋的孩子,若是不行的话,他会再考虑在栖梧山庄之外的人招收人的。

    “下庄”就是栖梧山庄,按着慕禾定的惯例,收养流离失所且身体健全的孩子之处。下庄可予之吃住,并教导基本的武功,底子好的话可以收为栖梧山庄的弟子。如若不适合习武,则在十六左右自个离庄另谋生路。

    下庄之人皆对栖梧山庄怀有感激之情,恪守着誓死效忠的思想,便已算是半个栖梧山庄内部之人。慕容凌要的便是这样的人,习好栖梧剑法,回去帮他振兴山庄。依他多疑的性子,会首先带外庄之人过来,慕禾才会觉着奇怪。

    慕容凌走后,便只剩九龄一人颇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黑乌乌的眼睛直将她盯着。

    慕禾咳嗽了声,将门带拢,垂眸和声问他,”多大了?”

    “十一。”

    “在下庄习武了么?”

    “是的。”不晓得是不是将将才反应过来了,九龄接触到慕禾眸光之后,小脸倏尔一白,垂下眼不敢去看慕禾。

    慕禾瞧他垂眸时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一时怜惜。其实当初若是她争气一点,不是去等温珩而是早早的成了婚,她孩子可能也就小九龄两岁左右的样子。

    不由抬手抚了抚他的发,”你不必紧张,我问你不过是要了解一下情况。“

    ”恩。“

    “慕容……呃,阁主来的时候同你说什么了?”

    九龄迟疑了,头上顶着慕禾的手,几次小心翼翼的拿眼角瞄她,好一阵后才道,”阁主说让我想办法一定留下。”

    慕禾失笑,“想办法?”

    九龄默然从袖口拿出一张纸,展开看来上头白纸黑字写了好些条例。若说慕容凌对她的喜好拿捏的极准似乎有些不贴切,因为这些条例分明就是按着温珩一模一样来写的。事无巨细,连她不喜欢吃甜都写了进去。

    慕禾对九龄方才迟疑后,偏向于相信她的举措十分的受用,重新折好纸张,笑笑道,”这个就不用了,阁主道你资质不错,想必你还是有过人之处的,不用靠这个一样没关系。这几日你就在院中住下,我权且先教你一些栖梧剑法,你若是练得好便留下吧。“

    九龄性子似乎格外慢热,唇角极忍耐的翘起一丝,乖乖点头之后便没了下文。

    慕禾正是对这样的孩子有些没辙,原地沉默一阵,便将之带到后院,预备先看看他的基本功如何。

    ……

    树荫之下,慕禾坐在石板上,望着一板一眼走着招式的少年,不适时宜回忆往昔自己也曾这么专注的看着另一个少年。

    剑走锋回的时候,他会悄悄的望上她一眼,极浅极浅的,好似是在偷瞧她是不是在走神。

    她当然也会有走神的时候,被发现时总是讪讪的,一面尴尬抬手揉起眼睛,一面干笑……

    九龄的身体练得很好,肌理匀称,执剑的手心都有一层薄茧,可见其刻苦程度。

    慕禾在他一套基本的剑法练完之后,走上前去,手指轻轻按了下他手腕,便引得九龄一声闷哼,“力道都集中在手腕上,会受伤的。”指尖上移,按住他上臂紧绷着的肌肉,“剑招之中多用蛮力,这样一套简单的动作下来都会疲惫至此。”

    简单的两句话,让九龄面容上隐隐的期待换做苍白。慕禾没有多做安慰,抓住他的手,侧身与之一同执剑,缓声道,“跟着我的力道走,手腕放松。”

    九龄咬了咬牙,认真跟上。待得随从慕禾力道行剑,方才一模一样的剑招练完,整个人似在院中随意漫步了一圈般轻松,剑锋所指却凌厉了数倍,这样的效果让他惊讶之余更是倍感压力。

    “你并无师承,招式走偏是常有的事,但最怕就是矫正不过来。”慕禾早已松开他的手,站到了一边,“栖梧剑法对力道掌控要求极高,不然给人身体负担过重反而鸡肋,我给你两天时间,随着方才的感觉再练吧。”

    话中意味明确,听得九龄心中一沉,却没有多说一句乖巧讨好的话,对慕禾点点头,一声不吭的埋头苦练起来。

    从清晨到暮后,慕禾一直待在后院看九龄练习,不会过多的指导,而是适当给时间让他自己琢磨错处。瞧着他一点点准确无误的修正自己的姿势,暗忖九龄的确是个天资聪颖的弟子,只不过他性子太过慢热,一时亦瞧不出什么不好。

    夕阳西下,慕禾坐在那里发呆,九龄不肯在太阳落山前停下来,她也只好陪着。腹中空空,想起来便出声问道,“九龄,你会做饭么?”

    九龄愣了下,“会一些。”

    慕禾望了望他那张清秀稚气的脸,不好意思的瞥了下唇,“我在想啊,你我之间总得有一个会做饭的,原本理所应当是我来做。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住你,但吃我做的东西,久了对身体不好。”

    九龄面上肃然一展,预料之外的笑出声,眸中淡了起初的怯怯与惊慌。笑起来时,好似无限明朗的少年,坚定并着轻柔的敬畏,”我会照顾好庄主的。“

    唔,让人格外受用的一句话,果真是暖人心的好徒儿。慕禾忽而在想,徒弟若能是女子就更好了,小棉袄嘛。

    ☆、第二十章

    第二日,慕禾欲早早起身去看后院,早已风风火火练起来的九龄。殊不知她刚一动,身边睡着的温珩就醒了,约莫是被她的动作吵醒的,可睁了眼后眸光却很温和,像是全然的无害。

    两人虽然是同在床上,可盖得不是一张被子,中间横了个抱枕,其实也算颇有些距离。

    但这个距离再大,慕禾也是要从他身边经过才能下床的。最重要的是,她昨夜有些倦,根本没去理会温珩,没想到他自顾自的省去了躺椅换上床。她今个若是不予提点,往后想让他再自觉的去睡躺椅,怕是很难的了。

    正要开口,外遭倏尔传来一声不寻常的闷响,紧接着猎猎舞剑的声音也没了。

    慕禾心中一凛,霎时也忘了方才想要说的话,起身拿过外衣披上,看似随意两步的转换,人便到了院外。

    屋门只轻掩了一线,被风轻轻一吹便又自个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