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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5节
    在他侧后方,符法分身展开符诏,接引道境天宫之中,真文道韵之力,一层层刷过来。

    这无疑给余慈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毕竟这是专门针对形神结构的弱点进行的“修正”,等于是哪里最虚弱,就往那里折腾,带来的自然就是最糟糕的感受。

    但也正因为如此,没有在天劫中重塑形神的“缺憾”,也是用这种粗暴却又极具针对性的方式,迅速地加以弥补。

    到得后来,余慈已经忍受不住了这等破坏、重塑、再破坏的恐怖折磨,纵声咆哮,“三元锤”的拳意是在自家的“血肉磨盘”里再度拔起。

    高崖坚城之下,参罗利那身上血焰愈发炽烈,和它由灼热杀念主宰的情绪同步,九宫魔域、外道体系的力量在其中运化,随着“三元锤”拳意的高拔而高拔,绝不因为刚刚的狼狈,而落在下风。

    然而,当余慈的“三元锤”已经蓄积到极限,轰然而落的时候,它却是不进反退,从刚刚撕裂的虚空缝隙那边,撞出了心内虚空。

    这等变化,却是余慈所没有料到的。

    对他来说,“三元锤”乃是能发不能收,受参罗利那气机牵引,拳意也是跃然而出,霹雳横空,穿透了心内虚空,来到外间一片幽暗的世界之中。

    也在此刻,余慈终于是明白过来:

    参罗利那真的退了,同时也是“以退为进”。

    它把时机抓得很好。

    要知道,九宫魔域是在不断盘转的,如果将“九宫”搭建起的结构,用仿生轮廓具现出来,它就是一个处在旋转沉浮状态下的巨大头颅。

    几乎每一个“宫窍”都在不停地变化位置,此时就是有一处,刚刚移转到中天附近。

    那是太皇宫寂妙魔主之位。

    这个象征着修行终极追求的魔主,和参罗利那倒也挺匹配的。

    参罗利那就是奔着太皇宫而去。

    它并没有因为冲天的恨火而烧透掉理智,相反,在用血契咒誓锁死了余慈之后,它愈发地冷静。

    现在这局面,想在短时间内击破渊虚天君的自辟天地,几乎已经是不可能做到了,先前“一劳永逸”的想法,已经没有现实基础。既然这样,还不如呼应九宫魔域的呼唤,及早入位,贴近元始圣道,获得加持,也更好地融入此界大势之中。

    这样当然有违它的本心,也会使它在天魔体系中陷得更深。

    可大势如此,在“逆流而上”的尝试受挫之后,它也必须要认清现实了。

    更何况,可以确信,它的“入位”,将是渊虚天君绝不愿意看到的,必然会有所动作,而这种“被动”的应对,就是它的机会,它可以借此重占主动。

    眼下,余慈的反应正如所料。他追了出来,“三元锤”的拳意未能追及,又试图用自辟天地重新覆盖,加以堵截,可这又谈何容易?

    参罗利那的巨躯,在九宫魔域深沉的黑暗中,渐渐模糊。

    然而它血色的复眼,始终盯着余慈,没有一刻转移。

    “以退为进”的策略,确实非常好,但对它这位域外霸主而言,无疑是一个奇耻大辱:是它主动选择了退却,选择了借助外力,也等于是承认了,在当前局面下,无法在余慈手中讨得便宜。

    如此就算最后斩杀了余慈,也难以洗刷这份耻辱。

    如果眼前的是陆沉、是曲无劫,它还勉强有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但对这样一个修行只有数十年,东拼西补的杂货铺子,绝不可接受!

    参罗利那带着如燃的杀气,没入九宫魔域营造的混沌黑暗之中。

    在余慈看来,由始至终,参罗利那其实都具备着与他正面对轰,并且战而胜之的力量。

    只不过,这位明显是被“三元锤”的名头给震住了,又或者是不愿意付出更大的代价,故而才选择了合入九宫魔域,获得天魔体系的全面加持。

    如此做法,无疑是抛弃了一些东西,然而对余慈的威胁、对整个真界大局的影响,却是猛地提上了一个新台阶。

    如今参罗利那入位在即,阻止的可能性已经几近于无。

    参罗利那没有浪费任何时间。此时其深沉魔意已经与太皇宫形成了紧密联系,斩不断这份联系,入位也就是时间早晚问题。

    随着参罗利那加入进来,九宫魔域愈发地幽暗。

    除了处于各处宫窍的天魔体系中人,其余像是造化剑仙、叶半山等,其灵昧之力都受到了更大的压制。就是明快如昊典,此时也在外围多绕了几圈,似乎没有找到最好的切入位置和时机。

    也不只是在核心战区,在此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如此。

    余慈一时无言。

    他胜了参罗利那一招,然而转眼就在更广阔的层面输了回去……还要倒找!

    可余慈仍不愿放弃,他想再用“三元锤”,可是在连续修正改造中,已经到了承受极限的形神结构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他都怀疑,参罗利那看到他目前这种状态,是否要后悔,“入位”得太早了些。

    如果它现在反攻过来,余慈还真不知道要拿什么去挡!

    他知道,参罗利那很快就要大举反攻,这次将是挟天魔体系而来。

    再用以前的设计,恐怕就是摧枯拉朽……被碾压过去了。

    余慈深吸口气——必须要变思路。

    他连陆素华的本源之力都用出来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能够保留的东西。

    当下,他倾其所有,明月悬照。

    平等天上,属于黄泉夫人的“观测”方式,化入了月光之中,也由此带动起玄门和七祭五柱两个体系。

    这是两个体系对九宫魔域的渗透。

    如果说,此刻在九宫魔域中,还能够显现出来的各位强者的灵昧之力是灯塔,那么此时的余慈,真的应了“明月”之象,悬照范围和亮度,包括“穿透力”,都是天差地别,没有人能与他相比。

    已经临近入位的参罗利那,被月光照住,化入月色之中的“上清六合神光”,与它体外的血色光焰相激,生成扭曲的蒸汽,可实际意义真的不大。

    余慈也没指望会对他造成影响,他现在只是利用“明月”悬照,最大限度地探索九宫魔域的虚实,看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破绽。

    还没真正深入进去,却是有一份别样感应,与他辐射开来的月光遥相呼应。

    余慈心神微动:

    萧圣人。

    一念明晰,继而黯然。

    因为此刻,余慈感应到的,已经不是一道完整的灵昧之光,而只是一片嵌在虚空中的信息、或曰遗痕。

    那位执掌真界第一门阀,身具“金科玉律”无上神通,又自言“不敢为天下先”的绝代强者,终于还是在这场动摇一界的大战中,无声无息地逝去了。

    只是留下了这些不知能否被人发现的遗韵信息。

    余慈确实是最能够与萧圣人产生感应的人。

    至少在萧圣人生命的最后阶段,只有他们两人,是在一同个层面上——始终禁受着心魔大劫,始终面临着合道之危,始终进行着天人相搏。

    余慈的生死一线,萧圣人的真实合道,又是可以彼此参照的对象。

    当然,这份“参照”,对萧圣人已无意义。

    可对余慈而言,却是在法则层面,洗尽尘埃一般的透彻明白。

    也是此刻,在余慈和萧圣人遗韵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共鸣。

    可这份“共鸣”,并非是在法则层面,相关的解析也无法触及。

    对此,余慈可以理解。

    正如之前他所领悟的那样,现实的、纯粹法则层面的契合只是基础,更高层面的共鸣就应该在更高远缥缈的情绪意志层面。

    当然,这也属于道德之法的范畴。

    余慈不需要做太多的解析,只需要静心感悟。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萧圣人歌吟之声: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

    余慈若有所思,很快又转过心念。此刻,正是月光照下,从那浅吟低唱中,辨出了更深层的信息。

    那是自问,亦是自诩:

    “身居其位,吾当如何?”

    解析共鸣之后,萧圣人遗韵自然消解,再无痕迹。

    这边的情况,也让余慈同步传送到云外清虚之天,叩心钟缈缈钟声传来,叩击心湖,荡漾泛波。

    余慈再次长吸口气,借九宫魔域污浊的魔气,暂且冲淡八景宫中传来的悲意。

    现在终究不是感慨纪念的时候。

    月光明透,持续切入九宫魔域深层,周流遍照各处宫窍。

    此时他的观照中,已经加入了萧圣人对九宫魔域的理解,自然是更深透一层。

    不过他头一个发现的情况,与萧圣人无关。

    他发现,对这份明月观照最敏感的,竟不是苦大仇深的参罗利那,又或是主持魔域的曲无量,而是自进入天庭宫,就完全失去了存在感的柳观。

    不用说,这家伙是嗅到了黄泉夫人的气味儿,明显变得兴奋起来。

    有黄泉夫人的解析和情报打底,余慈很清楚柳观的心态。

    这位在当年也算是魔门后起俊秀的天才强者,要说对黄泉夫人有多深的爱慕,然后转爱成恨,那也未必。

    之所以变得这等极端式的疯癫,其实是因为他以黄泉夫人为磨刀石,力推心魔精进之术,只不过后来明显是玩脱了,把自己给也给骗过去。

    此时柳观的“本心”就是处在一个“将失未失”的状态,一旦他能得偿宿愿,修为境界定然会有一个极大的攀升。

    可惜,这个机会已经很渺茫了。

    余慈观照罢柳观,也把鬼铃子、大梵妖王、曲无量都一一照过。

    除了柳观以外,魔门三位胁侍魔主尽都在九宫魔域之中,在天魔体系的运化上,已经是毋庸置疑的最高标准,几乎无懈可击。

    相比之下,此刻余慈、造化剑仙、叶半山等人,包括广袤真界范围内各宗各派的强者,现在还是一盘散沙。

    从开战至今,真正形成有效合力的冲击,还是仅有造化剑仙、叶半山等共同实现的“三角共鸣”那一种。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不能把责任都推到各宗各派头上,说他们如何没有大局意识。

    从萧圣人那里得了启示之后,余慈必须要承认:和天魔体系相比,玄门体系缺的可不只是一个“九宫魔域”之类,统摄一切的力量阵禁法度。

    出现这种情况,很大程度上,是他这个玄门中枢做得不合格。

    他的明月心象固然是整合一界资源体系的无上神通,可当所有的资源聚合在一起,他却没有办法给予最大效率的利用,自然造成了绝大的浪费。

    更重要的是,这种不需要通过任何人,直接“抽象”出力量,始终高来高去的神通,造就了目前各宗各派强者的“惰性”——反正我也出力了,且不需要我上心,那么核心战局就由渊虚天君去,我们这边只要管好自家宗门地盘就成。

    到了各宗镇压一派的大能级别,绝少有人是不顾一切的战斗狂人,他们考虑的事情很多,特别是在关系宗门存亡的时刻,思前想后,迟疑难决是很正常的。

    这种时候,没有点儿外在的压力怎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