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的,但那场面,十有八九就是这些符形碎片拼起来的!如今虚生退场,没有了人操控,这才全盘崩解。”
“他为什么这么做?”
“嘿,兄弟,回神儿了啊,动动脑子,这不就是森罗万象吗?”
“不动脑子”的那位恼羞成怒:“什么叫‘就是’啊……您比划个‘就是’的万象法给我们瞧瞧?”
其实现在述玄楼内外的各路修士,最大的烦恼是:突然间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场“大雪”、还有与之密切相关的那个人。
所以,当说不出是寒是暖的“朔风”卷着“雪花”飞入楼阁,大部分修士重新变回了泥雕木塑。然而他们心中,也不得不生出一份感慨:原来,这才是后圣的威能!
辛乙摸着脑袋,不自觉都把发髻揉乱。此时,他的视线是指向观景云台上,正一道修士所在位置:“怪不得认输认得那么爽快,以假乱真,对面不识——这该说是符法高妙呢,还是幻术通神?”
现在无论如何都没有人回答他。
不过他老人家也能自娱自乐:“所以不要怪我放马后炮,今天第二回走眼。这次,广微可比我高了一着,就是天吉小子,也及时醒悟……当然,他是离得太近。”
说到这儿,他猛地提起嗓子:
“喂,那边儿的,我就不信你那么快就看破!”
广微真人可没有他这般厚脸皮,只是向这边笑了笑,没有解释、没有回应。
帘幕之后,夏夫人却道:“广微真人自第一场比过之后,便一直关注日轮变化,或许是由此才发现端倪。”
夏夫人这也是猜测之辞,不过最现实的一点是,广微真人和张天吉,凭借他们精准的判断,总算是将已经栽进洗玉湖底的脸面,重新捞起来一些。
拟物取形,森罗万象。
之前的万象法,最多就是拟化出一些飞禽走兽,顶多就是凶妖魔头,比一比灵性和战力。
哪知后圣大人不走寻常路,直接化出骄阳天穹,万里晴空,这让张天吉怎么比?
不是他们不努力,只是后圣大人太强势!
由始至终,余慈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他早已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在各方修士目光攒射下,稳居其位便好。
从夺回死星的那一刻起,他就暂时超脱了。
在别人的理解中,堂皇光正也好,胜之不武也罢,都不能改变这个结果。
一场“大雪”,下了也就是二十息左右,但其中所蕴藏的威能,正化为“朔风”,吹进人们心头,送来森森寒意。
除了辛乙、楚原湘、杨朱等有限几人外,各路修士很难不受影响。
连续几波冲击下来,使得各路修士对碧霄清谈、分云斗符的关注大幅下降。
事实上,接下来的飞瀑界,对各宗而言,也是鸡肋,没有哪个天、地阶位的宗门对此感兴趣,倒是薛平治,还有楼中另外一位散修强者灵健上人,对此有势在必得之心。
不过,当那边的视线扫到余慈这里,不免就有些黯淡。
薛平治则是心情大好,尚未开战,便向余慈道谢。
余慈就笑她不要得意忘形,但事实上,这也是多虑了。
薛平治做的准备功夫,明显要强出对手不止一筹,而与夏夫人结盟,也扫除了许多障碍,包括崇柏宫、飞鳌门等人阶宗门在内的强劲竞争对手,都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威胁,甚至都没轮到压轴的余慈上场,便在四轮之中,胜了三轮,顺利将飞瀑界收入囊中。
当然,接下来,她还需要向飞魂城提供界内的某些特殊资源,期间,飞魂城也要对飞瀑界提供相关的保护,如此延续三百年间时间,才能真正将其视为薛平治的私产。
这种代价,薛平治也负担得起。
接下来,就是九气圆界和冰岚界的争夺。
九气圆界最有价值的,是各种天地初开未开时的先天之物。
至于冰岚界,按照碧霄玉册上的说法,乃是一处冰封世界,似乎是域外一处古战场,曾经有过一次致命的战争,但在大战末期,被某个、或几个大能以绝大神通彻底冰封。
这处世界中,可能会发现众多遗留法宝、矿物,甚至是修行典籍。虽说域外生灵与真界生灵形神结构未必相同,但大道至简,许多法门也可参照使用,价值极高。
这两处虚空世界的争夺,应该算是典型的“协商式”结果,有着非常有趣的“插花式”竞争。
比如说,飞魂城一脉的千奇宗,会和清虚道德宗一脉的重玄派联手;四明宗一脉的象山派,又会和飞魂城一脉的五绝馆搭伙儿。
看起来是六亲不认,其实处处可见事先协商的痕迹,正是通过种种“插花”,巧妙地调整各个宗门、各个势力在虚空世界的权益。
如果对洗玉盟的局势比较了解,看这种比斗就会非常无聊——因为在出手之前,胜负就已经确定了。
大概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虽是走过场,但各个宗派都是派出长生真人级别以上的高手,以确保封闭外部势力的渗透,故而不管是“比斗”还是“切磋”,里面的斗符水准都非常高妙,层次拉得极高。
相应的,像是随心阁、三希堂这样的大商家,还有黄天道、神霄宗这样的南方玄门,个个都是灰头土脸,多少掩盖了一些“媾和”的味道。
但所有的“插花”,也只是在这两界进行,最多再算上前面的铁陨界。
在昭轩圣界和太始星上,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太始星的重要性无以伦比,此次七处虚空世界,有“五界两星”,但这不是域外星空中“界”和“星”正常比例。事实上,界的数目实在太少了,在数量层面上,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之所以显得多,实是因为只有这种地方,才拥有足够的能量和稳定的结构,在虚空扭曲中,与真界对接。
相比之下,死星是早有联系,太始星简直就是洪福齐天了。
故而各个宗门争抢起来,绝对是六亲不认。
至于昭轩圣界,也是非常特殊,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真界修士给其他虚空世界起名,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加上“圣”字,实是因为这是来自于“转译”。
根据消息,昭轩圣界是一处文明水平极高的大世界,其界内生灵的实力,甚至不在真界之下。在这次天地大劫兴起之初,虚空结构混乱,多有域外世界与真界对接,但昭轩圣界是个例外。
本来,这一处世界还没有到与真界互通的程度,实是这个大世界“主动发力”,使两界勾连在一起,甚至曾经派出高手,到真界试探侦察,和这边宗门爆发冲突,两边各有死伤。
情报显示,这一处虚空世界资源丰富,但内蕴文明甚强,其主体生灵体征、相应的道德法理,与真界差距颇大,几乎不可调和,威胁性极高,不是一个宗门或少数几个宗门能吃得下的。
余慈也怀疑过,辛乙风风火火到北地三湖,是否就有昭轩圣界的因素。
这一星一界,太始星是其他中小型宗门欲争夺而不可得,体现了权利;昭轩圣界则是避之唯恐不及,但又必须硬上,体现了义务,都非常“有趣”。
碧霄清谈的精华,也只有在这一星一界上,才能得到真正的体现。
如今,九气圆界的争夺战刚刚进行到第三轮,不管其参股关系如何复杂,和余慈的关系也不是太大,至少表面如此。
余慈也就闲了下来,和薛平治、千宝道人聊聊天,评点一下符法的高下,一时过得倒也惬意。
但不多时,一侧却有人用秘法“招呼”。余慈扭头,只见主位帘幕旁边,仓攸大巫眼神投射过来,略微点头。
余慈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给薛平治、千宝道人说了一声,便起身退席。
也许有人一直关注他的行止,猜度他的去向,但也无所谓。
依仓攸大巫传来的讯息,他从“形同虚设”的楼梯口下去,直述玄楼二层。
这是整个楼阁封禁中枢所在,算是核心要地,除了飞魂城的修士,旁人很难进来。
余慈走进层层封禁机关时,已经有人在这儿等着。
却不是之前招呼他的仓攸大巫,而是夏夫人。
第096章 玄巫合议 八景之图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以余慈目前的身份地位,仓攸虽也是大巫之尊,某些事情也不好谈得太深,夏夫人亲来才合理。
余慈也知道,夏夫人作为碧霄清谈的主持,请他过来,离了席位专门与他说话,必有所求。
这一点大伙儿都是心知肚明,故而也不用虚言客套,时间上更不允许。
就算专门挑了最耗时的“星罗法”进行的区间,夏夫人若是离席太久,也可能会闹笑话的。
方一照面,夏夫人叫一声“天君”,便敛身行礼,盈盈下拜。
今日只算是第二次见面,但夏夫人磐石般稳固且又沉凝的气度,已经给余慈留下深刻印象,突然这般柔弱谦卑,还真是不习惯。
余慈当然不会认为,夏夫人真的沦落到要伏低做小的地步,也不会让她真的拜下去,伸手扶了一把,自然流露出惊讶表情:“夫人何至于此?”
只看夏夫人的容色,对自家的低姿态,倒是没有半分不习惯、不适应的样子,这等能屈能伸的城府,让人不敢小覤。而这样的人物,也绝不会让本人的态度有什么生硬之处,只听她轻叹道:“妾身是谢天君,也是透过天君,向后圣大人致谢。”
“这个……有说乎?”
“若非后圣大人神威,城中一些乱臣贼子,恐怕已经掀起反旗,妾身也不知该如何自处,这样的恩情,岂能不谢?”
夏夫人所说之事,述玄楼各家修士都有臆测,但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真没有问题?
而且,这又与后圣何关?
余慈这下是真糊涂了,问起此事,却见夏夫人唇边笑容带着讽刺意味儿:“说来可气又可笑。之前天君近侍一出,奉后圣神威,震慑四方,那些生造流言的卑劣之徒,反而把自己唬住了,首鼠两端,给了妾身反应的机会……”
余慈恍悟,路九杰嚷嚷的那些全然没谱的阴私之事,说他和夏夫人有私情,竟然是飞魂城里流传出来的,目的正如大伙儿猜测,是要撼动夏夫人的权柄根基。
但可能是流言传得太过头,便是制造流言的人都将信将疑起来。
当这边虚生展现了后圣之威煞,飞魂城中那些所谓的“逆贼”也受了震慑,担心夏夫人请来这位大能发难……
真像是笑话!难道以前他们想造反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这种变故?
里面肯定还有他不了解的门道,余慈静待夏夫人给他解释。
毕竟,后圣的威煞也不是随便借的。
“在此还要请后圣大人,请天君见谅,实是我那义女轻烟发现了端倪,借后圣威名,稳住局面。那孩子论及妾身与天君之事,便说是勘天定元……”
“勘天定元!”
余慈的思路一直圈在飞魂城、洗玉盟这个圈子里,突然听闻这个概念,一时为之愕然,同时也是兴致大起。
自从那日被萧圣人“盛情相邀”之后,这段时间里,余慈还真的专门了解过相关事宜,尤其是弄清楚了天人九法的概念之后,大有一通百势之势,再不需要凭着胡乱猜测来回应——至少在较为浅显的层面是这样。
故而,他思忖一番后,便发现夏夫人所言,有一桩极大的破绽:“要在此事上合作?慕容师姐也真敢说。”
余慈连连摇头:“此言未免太过无稽,那些人也相信?”
所谓“勘天定元”,是八景宫等门阀大宗,在巫神沉眠,真界自我恢复机制有所退化的情况下,在天地大劫发生后、根本法则发生偏移之时,联合天下强人,进行“修复”的关键环节。
在这件事上,看的不是宗派,而是道统。
玄门、佛门、巫门、儒宗、剑修、外道,每一类道统的承继延续,都要有相应的法则环境配合。
让玄门修士跑到血狱鬼府去修行,势必事倍功半,若再与那些洞天福地中修行的“同道”相较,差距更要相去天壤。
这固然是极端的例子,却也说明了对应的法则体系的重要性。
由于修行法门、侧重的不同,各个道统最理想的法则环境肯定不一致,“勘天定元”的过程,也就是一个彼此协调、彼此妥协的过程。也因此,一个道统内部有没有代表性的人物,具不具备话语权,非常之重要。
曾经有一段时间,剑修大兴,由于纯粹的剑修对天地法则体系的依赖程度最低,一度成为勘天定元的“公证人”和“执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