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大劫临界而不发,或缓发,才更利于神主借法则活泼明晰的机会,吐丝结网,收拢信众,也可能使可能干预的家伙投鼠忌器。
故而世间教派,总有那些末世传说,可这么引爆开来,莫说结网了,长生中人十有八九,都要给撵到域外去避难,免得引发劫数,含恨而终。便是罗刹鬼王这样的,其“蛛网”也要受到冲击,怕是要辟入血狱鬼府,暂避锋芒。
这么一来,此界倒是那些步虚、还丹的小崽子们有机会活跃起来。
还有一点可以确认,天地大劫不可逆转,上一次四九重劫后,刚刚恢复一些元气的此界宗门,怕是要跳脚大骂了。
鸦老已经骂过了,可不管他怎么骂,天劫降临,不可逆转。
九宫魔域根基必须进一步稳固!
鸦老这么想,也这么做,可这时侯,他看到,刚刚才闯下滔天大祸的黑蛟,突然腾身而起,借着玄冥之水冲刷出的破绽,也利用它天生控水神通,以搏命的架势,冲向了幽暗虚空深处。
观其方向,定是要跃过他所在的琉珠宫,闯到玉帝宫里去。一旦闯入,无畏魔主之位便有了镇压之物,幻荣夫人便可借此,阻碍“他化自在天”的运化,鸦老决不可能让他们如愿。
这边虚空抖荡,神通暗发,可在同时,他听得鬼厌大喝一声:“放五岳元灵出来!”
幻荣夫人猛醒,被镇压在九宫魔域中的五岳真形图,已是鸡肋了,这时放出,固然敌我难辨,却是打破局面的最干脆做法。天劫、魔域、强敌,种种因素交织一起,头绪纷杂,此时此刻,谁也不会有什么完美的谋算,完全要靠瞬间的判断。
幻荣夫人做出了判断,并且立刻发动,透过九宫魔域,她与鸦老也就此形成一个直接的冲突,并惨落在下风。
便在洞房宫里,幻荣夫人吐血的同时,喀喇喇一声巨响,五色神峰巍峨而出,撑破了虚空的阴影,光芒大放,扫荡四方。
本来还想着怎么通知小五的余慈大是惊喜:
怎么这般巧法?
一念未绝,五光凝缩,转眼化出一个梳辨的黄毛丫头,余慈顾不得别的,透过鬼厌大喝一声,“小五,我在这儿!”
小姑娘回头看来,先是疑惑,后又惊喜,但很快,她就感觉到周围涌动的天地大劫,小脸上露出清晰的惧意。
再然后,她蹲下身子……双手抱头!
“……”
余慈险些学着幻荣一口鲜血喷出去的当口儿,小五脑后,人影跃出,当空一道真意,横贯幽暗,无光无色,无风无声,可这九宫魔域内外,但凡余慈所感知的一切,并所有情绪,不管是惊喜、尴尬、急迫、疑惑,统统都是冰封凝窒。
经天剑吟,破颅而入,此时此刻,余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艰难跳动:你娘,自己人……
第049章 一剑灭法 一诺千金
灵明在他处,都是如此艰难,更不用提正在剑意锋锐之下的鬼厌。
要说鬼厌九藏魔身成就,又经历过两次重塑,早没了五脏六腑、经脉血管的概念,可剑意抵至之时,胸腹寒彻,浑身血脉为之冻结的感觉,依旧复生。
剑意破颅而入,说是“破”,其实是言过其实,鬼厌的肉身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受创的只是神魂,但也不是被剑意割伤的,那种伤势,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更像是常人看到狂奔而来的猛兽,大惊之下翻身躲避,然后……扭到了腰!
透颅而入,透体而出。鬼厌非常奇妙地感受到了,那一道剑意,在体内穿行的全过程,就像是流水穿过冰隙,又像是轻风绕过树梢,但这样“轻灵”的形容,又不足以描述其玄妙,然后他的念头又回头到起始。
是的,这其实就是一头猛兽,高傲地昂着头,驱动着用充满了力与美的肌肉,轰隆冲过,他本以为猛兽是从他身上碾去的,其实,仅仅是擦身而过,扫过他的,只是猛兽带起的狂风!
而造成这一切错觉的原因,说到底,仅仅是因为恐惧吧!
他还看到,九宫魔域内部,本就有些变形的天地法则,如今扭曲得更是厉害,但又不是外力相加的那种——如果天地法则意志有生灵的七情六欲,知道何谓“恐惧”的话,那么这一定就是了。
没有任何一条法则能维持原状,没有一道气机敢摄其锋,最终形成一道直来直去的空隙,无边虚空亦难成屏障,剑意所到之处,一片空无。
虚空开裂,露出鸦老因惊讶,反而显得过分僵木的脸。
九宫魔域架起后,鸦老的他化自在天法门,就是形成了一道直指永恒的真意种子,本身力量还在其次,其真正的功用,类似于夜摩魔主相对于元始魔主,都是将这真意打入虚空、时光交错的永恒中。
就算是本体遭了严重的伤害,只要有这一道真意种子,都可重新萌芽复生。
虚空不灭,时光不逆,真意种子便是永存不灭。
鸦老在之前已经完成了七八成的工作,这一道真意种子其实已经成就——什么五通、欲染的五宫魔主,虽横在那里,使真意种子无法圆满,但以他化真意之妙,也可暂时绕过。
他已经是站在不败之地上,不管是东华山上,还是东海之底,他固然有赢的信心,却也输得起。
可当这剑意破空直指之时,鸦老才发现,自信来得太早了些。
剑意乍起时,没有什么花巧,就是那让人厌烦的剑压,逼得天地法则蹿动如蚁,纷乱不堪,像是一头猛兽,在长睡之后,一声咆哮,宣告自己醒来。迫得天地法则意志,也要让出一头地。
但穿过鬼厌之后,却是倏转虚缈,无拘灵动的剑意,几要归于虚无——天地法则的束缚对它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这就是猛兽展开了令人绝望的捕食技巧,将本身的力量和层次,运化到了剑意之止境!
什么九宫魔域、无尽虚空,连层薄纸都不如,概因那剑光初发,已然中的。
在这道剑意之前,鸦老竟然没有选择的余地,九宫魔域形成的幽暗虚空,末法双翼投影过来的两道真人级别的真意,要么是无法阻挡,要么是不及赶至,便是在琉珠宫里,已经成就的他化魔主法相,甚至都调动不起那无量无边的魔力,眼睁睁看着剑意破宫而入,跨过一切屏障,超越时光长河,方有感应,已然触及。
这一刻,氤氲化就的他化真意,根本就是赤着身子,手无寸铁,和那头猛兽来了一次正面而直接的碰撞。
纵然如此,以他化真意之妙,也不至于全无还手之力。
可事实就是,在猛兽扑来之际,他化真意的种种玄妙,便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着,伸展不开,化用不得,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一爪挥下,真意崩散。
何至于此?
鸦老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可一切都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这一刻他看到,九宫魔域的裂隙被撕得更大,黑浊的玄冥真水,化为湍流,冲击进来,黑蛟逆着水流,皮肉开裂,艰难而缓慢地往玉帝宫去,就从他眼前划过,可是,他连动念阻挡的力气都没了。
分身处,乌光流淌,重新组成血肉之躯,仿佛时光倒流,重新还原为那已失了双翅的乌鸦,却是自顶颅开裂,一直贯穿下腹,血线渐转清晰,向两边撕开,他想弥合,却再不可逆。
从永恒转到现实,再从现实转入毁灭,与太元隐星执天魔无量法,又是何其相似?
但究其实质,却是更为霸道直接。
余慈在后面看得头皮发麻,又是恍然大悟,这一剑可说是将“批亢捣虚”之法做到了极致,更是剑修入微入化之法的典范,让他见识到了,顶尖的剑修,是怎么样脱却天地法则的束缚,将剑意发挥得淋漓尽致的。
攻其必救、发则必中,中则必亡。
剑道境界至此,莫非已是止境?
直至他化真意崩散,分身开裂的此时,虚空之中,才现出两尊模糊的魔主法相,虚空、夜摩均无明确形象可言,只是一者现以星空存灭,一者恍若长河横亘,而其冲击,却是横扫整个幽暗虚空。
这样的迟来的援手,对鸦老来讲,已经没了意义,但毕竟也是不可轻视。
可在此时,虚空中莹莹红光飞来。
余慈心头一颤,在泥丸宫的海底山谷中,本有许多杂物,都是鬼厌虚空藏法门被鸦老攻破后,散落出来的,那莹莹红光,便是从那些杂物中跃出,与剑意共鸣,依稀化为一剑,又是一记横切,在鸦老分身上抹过一道与纵贯血线完全垂直的横线。
这次总算鲜血崩溅,却是转眼成雾,便在那血雾中,乌鸦尖鸣,剑锋凛冽,化为三尺青锋,顺势回转。
劈开虚空,封杀其一切内核外延;截断长河,冻结其所有流动变化。
其上流转的玄微绝妙之剑意,似有着绝大的消融之力,辟易一切天魔法门,生就波纹,横扫幽暗虚空,就连余慈也遭了无妄之灾,鬼厌九藏魔身开裂不说,那剑意更溯流而上,搅得三方元气受震,几乎要打到本体。
也在此时,剑意倏止。
“呼,舒服了!”
像扔垃圾一样,扔下了手中红莹莹的细纱,高不过三尺的小小人儿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垂落两鬓的双髻晃呀晃的,有不听话的发丝跳出来。
余慈发誓,以前肯定没见过这一位……呃,女娃娃。
她甚至比小五都要显小,最多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可那透体而过的入微剑意、那一击灭杀鸦老他化真意的手段、还有百灵化芒纱共鸣成剑的法门,都是明明白白地指出一个方向、一个答案。
如果这还不够,还有别的。
剑意止住之前,鬼厌体内因修炼百灵化芒纱,蕴出的一丝剑气,与之有着清晰的接触,那奇妙的触感,延伸到承启天中、剑修分身处、再延伸到本体,似乎也如百灵化芒纱一般,殷殷共鸣。
承启天,云楼树上,更有清晰的反应,而且,非常之熟悉。
这种感觉,其实前面在感悟飞仙剑经时,已有接触,当时没有查出端倪,后来也就忘了,此时再看,则是确凿无疑的证据,余慈已经在想,遮莫是那位出来时,在云楼树这道标之中,留下的痕迹?
也无怪乎之前的时机把握得那么准,一剑就削落了鸦老分身,这种本事,小五便是有,也是很难使出来的。
只不过,心中想象过的绝顶人物,与眼前垂髻幼女的形象差异太过巨大,使一向很有决断他,都有些期期艾艾,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昊,昊……”
“典典!好厉害!”
刚刚还抱头避难的小五,猛地跳起来,连连鼓掌叫好,并要扑上去抱抱,却被那垂髻幼女昂着下巴,冷冷一瞪,笑嘻嘻又缩了手,还吐了吐舌头,看起来,性子倒比前些年活泼了些。
余慈当然也很关心小五的,这么一来,不免就有些分神,也在此刻,垂髻幼女看也不看鬼厌一眼,一步跨出,虚空中自有五彩光芒,化为一道门户,将她包容进去,那是小五的自辟虚空。
此时余慈心中思绪已是风车般连转,后面连着根根长线,绞成一团,如何能罢休,驱使着鬼厌就追了进去,外面已然临头的劫数,都顾不得了,小五还有点儿迟疑,却不敢拦他,只能哎哎地跟在后面。
在五岳真形图开辟的广袤天地间,若没有小五帮忙定位,一先一后进入,相差个几千里,是很正常的事,还好小五没出什么差错,也就是前后脚,余慈便来到了一方很是幽静的山水之间。
前方,垂髻幼女小巧的身子正踏波而行,看来是准备越过河面,到对岸的青草地上,余慈就在后面,相距不远,叫一声的话,对方肯定能听到,但要是惹恼了她,回头再来一剑,怎么办法?
一个迟疑间,就看到,将到河对岸的那位,突然就身子发沉,往前仆倒,半边身子摔在青草茵茵的河岸上,小腿以下,却还趟在河中……
后面,余慈愣了至少一息时间,才记得上前查看,先探手,用指尖戳一戳对方肩膀,没有反应,又放出气机,飞快地扫过,反应十分平和,和前面刺穿形神的犀利,截然不同。
也在此时,小五赶过来,叫道:“哎呀,又睡着了!”
呃?
余慈扳着对方幼嫩的肩膀,将其翻过身,正如小五所言,这一位气息均匀,唇角还微微上勾,睡得香着呢!
说睡就睡死过去……果然犀利。
“你娘……”
“什么?”小五没听明白。
“没什么。”
余慈按了按额头,稍一用力,将这一位移到岸上,还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此时再看,茵茵绿草上,稚龄幼女轻轻地呼吸,肢体放松,容色柔悦,完全就是一个玩累了,就地躺倒,呼呼大睡的女娃娃。
没有警戒,没有杀气,连一点儿力量都感受不到。
这一位……是怎么回事?
“小五?”
“啊?”
“这个,这位……”
“典典!”
“好吧,典典,这个典典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认识的?她大名儿叫什么?”
说完他就想抽自己的嘴巴,这还真把人家当孩子了?但小五就吃这一套,她先笑嘻嘻地过来,很乖巧地向余慈师兄请安问好——鬼厌的形象对她稍微有些困扰,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然后,她才回应道:“典典嘛,认识没多久啊。她在永沦之地里困了好久,师兄你合于羽化真意的时候,她才抓着云楼树,从承启天里出来,因合于剑意,骨肉俱化,不得不投胎重生,这几年才斩破胎迷,又准备到承启天来。正好那时候我和那些人打架,她就过来帮我喽!”
好吧……很清楚。
但能不能别这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