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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节
    离开这些领域,比如让元始魔主去察看真界山川变化,让巫主去摆弄情思人心,让罗刹鬼王去做超脱沉沦之事,不是做不到,却比“本职”的要费一些多少不等的心思。

    这还是那些正牌的神主,换了其他人,才真正叫隔行如隔山,强如无量虚空神主、大梵妖王之流,进入他们不擅长的领域,也不会比寻常地仙好到哪里去。更不要说从那里摄取“种子”养料。

    可柳观行事,真叫一个肆无忌惮,先以天魔之法乱其心志,诱发心魔,再以类似于幻法的手段,诱使众修士将信念之力送出,这就不是神道,而是邪法了。

    所以能看出来,方寸魔国中,六欲浊流太多了些,力量未免驳杂不纯。可柳观并不在意,因为这本就是临时的举措,要的是以绝对优势将羽清玄击溃,至于如何收场——他将天魔殿外移,就是存了祸水东引的心思。

    只要不污了他心中真正的根基,那一点反噬之力,他还消受得起。

    不过就是十息时间,方寸魔国已经积蓄够了力量,覆盖全城的阴影魔域更是飞速扩张,已经越出了城池的范围,这一下,就和周边囚星牢的符纹阵禁形成了最直接的冲突。

    远处,羽清玄几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分身如轻烟般消逝,已经扭曲变形的重甲扭曲,直坠地面。

    下一刻,地面上隆起的鼓包纷纷炸碎,磅礴地气喷射而出,明黄光气四面扫射,引动万里地域,都微微颤抖,柳观身下的“火山口”却是迅速回落,末了像一个气泡,砰声粉碎,里面庞大的自然伟力,已经消弥于无形。

    柳观再次长嚎,阴影虚空之中,星光长线扭曲,再不成形。

    囚星牢碎。

    柳观止住嚎叫,全身的气息从飞扬跋扈,一下子止歇收敛,神意扫视方圆近千里范围,却没有找到羽清玄,那女人似乎是见事不可为,就散了分身。

    对此,柳观不在乎。

    他望向无拓城上空,那个膨胀了数圈,但至今也不过人头大小的天魔虚空国度。

    这里面蕴含的力量,比他本身还差一些,但层次又比他高一些,正是堪与顶级地仙神通相媲美的神道法力。

    刚刚只是小试牛刀,便毁去了囚星牢,不过柳观不惜暴露其神道底牌,心思又怎会满足于此?

    他抬起头,目光直指已经要到碧落天域顶端的那一片妄境。

    咧嘴一笑,他身形微晃,就从原地消失,来到无拓城正上空,那“方寸魔国”的旁边。

    正待伸手去取,感应陡然变化。他一怔,猛抬头,三两片看似轻柔的冰晶飞落,转瞬间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那雪其实不是从天空降下,而是直接充斥在无拓城这广大却有限的空间之内。

    更重要的是,城中在最短的时间内,就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似乎呵口气就能融化,却有凉意沁入心脾。

    也在这一刻,方寸魔国与城中修士的联系,陡然间变得艰涩起来,还有那澎湃的六欲浊流,也似被寒气封住,流速变得分外低缓。

    “要封住魔国与修士之间的心神联系……大约你不知道,在那鬼地方百年,老子最恨雪天!”

    柳观一下子撕开前襟,露出胸膛,纵声厉啸。

    方寸魔国骤然间又膨胀一圈,而城中一些刚刚在寒意中有些醒觉的修士,忽地脑子剧痛,下一刻,已经是轰然炸开。

    无拓城似乎在那瞬间安静了下,然后就是彻底的崩盘。

    根城真修圈深处,早早安置好的一处符阵中央,灵光流动,滋滋的声响,倒像是亿万里开外,那一声悠悠的叹息。

    第283章 前赴后继 三岔路口

    无拓城中居民,算是比较后知后觉的那一类。主要是天夺宗、重器门的高手大都预先撤走,全城几乎没了步虚修士,对危机的感应、应急的处理都缺乏合适的头领,而城中最初的混乱,包括街上某些人乱砍乱杀,也和沙盗肆无忌惮的行径差相仿佛。

    敢在无拓中长年生活居住的人,对这种事的抗力,总是较高的。

    然而,当魔气喧嚣,沉压如山,鹅毛大雪,落地成冰,种种异象显化之时,再怎么修为不济,也能感觉到氛围的古怪和妖异。

    再等到城中至少上万颗头颅,几乎在同一时间炸开,血浆飞溅,强烈的刺激一下子就击穿了大部分人的心理防线,群体性的恐惧根本弹压不住,不知是谁先发一喊,百万人的城池,一半以上的人疯狂逃窜,却像没头的苍蝇,全城大乱。

    盗天楼附近,乱象已是如沸汤一般,天夺宗宗法严苛,楼上执事虽是两股战战,却还要硬着头皮到楼上来禀报。

    魔灵目注外间,心思都放在那繁密的气机上,理都不理,一挥袖便将执事掀下了楼梯。

    这也算指示了吧,当下盗天楼中,各类人等如鸟兽散。

    但混乱的杂音还是层出不穷,城中那些修士,平日里受天夺宗的气,如今被魔念一搅,勇气倍增,不知有多少人轰轰然杀过来。

    这些人对魔灵来说,全无威胁,可这地方是不能呆了,逗留城中越久,被牵扯进去的可能性就越大。

    不过今天是个巧日子,天魔虚空外化,前后相继,即使在规模上没法比,前后一想,也真有些玄妙之处。

    魔灵缓步下了楼,顶着漫天大雪,准备从天夺宗预设的渠道离去,走到半途,它忽又一停,倏乎一闪,躲入了最近的暗影中,声息皆无。

    稍迟一线,上方魔国投下无形丝线,从它原来的位置插入,击了个空。

    果然还是离开比较好,魔国中积蕴的神道意识,竟有如此敏锐感应,虽然使了邪法,但柳观本身的神道修为,也算是登堂入室。

    这样想着,它转过街角,可下一刻,它就为自己的分心旁顾,付出了小小的代价。

    在街道的另一边,正好也有人影闪出来,双方藏匿气息的手段都太高明了,也都有点儿走神,以至于在如此距离上,清晰地打了个照面。

    魔灵缺乏情绪,面无表情,而那边两位光彩照人的女修中,缁衣小帽的美貌尼姑,则“认出”了它,有些惊讶的样子:“夺心道人?”

    原来是熟人……魔灵瞬间将夺心道人残存的记忆检索一遍,还算顺利,在一个角落里,有这个尼姑的信息:“妙相法师。”

    它略一点头,再度闪身进入黑暗之中,这有点儿没礼貌,也不怎么符合夺心道人一贯的行为方式,不过灾难临头,就是最好的解释。

    便是怀疑也无所谓,魔灵没必要为遮掩这身份费太多心力。

    不过话又说回来,妙相身边,那个一身素白衣裳的女修,给它的感觉可不太好,对方澄澈的眼神,似乎可以穿透夺心道人的肉身,直抵神魂层面。

    这也是它匆匆离开的原因之一。

    “是天夺宗宗主,夺心道人。”

    妙相向白莲提了一句,不过看白莲不甚在意的样子,也就没有仔细介绍。

    白莲心中,其实不像她脸上所显现的那般不以为意,对面一闪而逝的夺心道人,给了她很奇特的感应,不过还有事情比夺心道人更重要。

    她伸出手,接过一片飘落的雪花,看那细致的冰晶结构,低声赞叹:“太玄封禁,确实天下无双。”

    妙相顺口示好:“法使的守备之力,也是不差。”

    白莲微笑:“还差一些……”

    “要差也只差个机缘。”

    妙相对白莲追索的目标,已经有了些基本认识。白莲从华严城一路追来,似乎就是对“机缘”生出感应,这里涉及白莲所修“无垢莲华”法门的玄奥,她不甚明白,只知道那强弱不定,但一定存在的“机缘”,在昨日突然消失了。

    其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无拓城。

    所以,白莲停留下来,寻找线索,正好碰上了羽清玄和柳观的大战。

    以白莲的水平,自然能看到阴影魔域和附生其上的魔国,也能深切感受到,两位大能高层次的角力和博弈。

    更重要的是,她对这冲突本身,有了些想法。

    梳理前因后果,她若有所思:“一路行来,那机缘,似乎紧随着陆素华这一条线,但绝不是落在此地任何一人的身上。感应凭空断掉,不像是自然消逝,能将其封存,不露一点儿痕迹的,太玄封禁是一个,柳观也能做到。”

    听到“太玄封禁”四字,妙相神色不动,心中却泛起涟漪。

    就在不久,被赶出承启天,闲来无事的小五,还用心灵传音和她说起,余慈被冰封之事……

    扫了眼天空雪花,她首度认真问起:“那机缘究竟是什么来着?”

    “是我成道之前,寄托元神的一件宝物。”白莲说话也是点到为止,不想和妙相提及太多。

    “哦,法使也是异类成道。”

    这问话就有点儿不礼貌了,可白莲修养甚佳,不以为意,微笑点头。

    妙相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的记忆瞬间回溯,捕捉到某个片断,同时目光微不可察地扫过白莲头顶的青莲法冠,白莲向来喜欢素色,这法冠是她身上唯一一件不是白色的衣饰。

    有那么巧?

    她垂下眼眸,恢复了一贯无所谓的态度:“现在城中大乱,留在这儿可没有半点儿好处。”

    白莲对她歉然一笑:“且稍等,有一条线索,我还要再看看。”

    “哦,是吗?”

    妙相面上全是不以为意的神气,随后又漫声问了一句:“什么线索啊?”

    “城中那天劫源头……嗯,现在这变化,倒是越来越强了。”

    “咦?”

    难得听到白莲说这样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妙相一怔的功夫,白莲已似缓实疾,向前走去。

    一段时间的昏迷后,宝蕴终于醒来,看到屋子里竟然铺了一层薄雪,她不免有些恍惚。

    雪是从屋顶的大洞中飘下来的。

    有无休无止的黑暴遮挡,对许多土生土长的北荒人来说,雪景只有在传说中才会出现,宝蕴也是几年前,由陆青带着,与万全等人到北地游玩,才真正见一回,如今看来,倒是觉得十分亲切。

    不过接下来,那清寒孤冷的感觉像是冰雪山泉,汩汩流入心田。

    真冷!

    她不自觉环抱双膝,缩在床上,用自己的体温取暖。

    雪花还在不断飘落,她这就么静静地看着,心神便正如这茫茫的雪,风一吹,就没了方向。

    从现在起,她就只是一个人了。

    直到外间的纷乱和喧嚷打破了这边的孤冷静寂,她才如梦方醒,城中似乎出了乱子。

    也在此时,剧烈的头痛突然袭来,来得全无征兆。她忍不住低声呻吟,身体微微发颤,可这时候,她连冷汗都流不出来了,身上的温度急剧飙高,这正是身体虚弱到一定程度的体现。

    将要成形的姹女阴魔,正用最粗暴的方式,抽取她身上最后一点儿生机,作为“破壳”而出的养份。

    宝蕴知道不妙,可头痛欲裂的现在,她正常的思维都很难持续,只有默念着陆青传给她的法诀,感觉才好一点儿。

    可那东西治标不治本,头痛在持续,只是稍有缓解。她隐约感觉着,如果留在这里,她可能就这样在痛苦中死去,便摇摇晃晃从床上下来。

    屋子已经坍塌大半,砖石满地,鞋袜都找不到了,她干脆就这么赤着脚,走在薄薄的雪上,冰冷的寒觉渗进来,倒是让头痛的症状又转好了一些。

    “这雪……有用。”

    奇妙的感觉又在心头萌发,受此冰雪的刺激,宝蕴心中倒是又有一份认知明晰。

    从她清醒的那一刻起,许多似明非明的感觉,不是源于她自身,而是来自于那将要成形的姹女阴魔。

    更确切地说,是她和姹女阴魔分享了这部分感应。

    而这里贯通的“桥梁”,无疑就是陆青传授给她的法诀。

    慢慢走在雪上,冰冷的寒气从脚心直透脑宫,头痛的症状倒是越来越轻,这时候,宝蕴终于从新得的感应中,得到了一份有价值的消息。

    她身体虚弱的罪魁祸首,无疑是姹女阴魔,可是,头痛的症结,还真不在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