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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节
    余慈心中隐约有些概念,当然,全是一知半解,就问影鬼:“这是傀儡,还是信众?”

    “要是这也算信众,档次也太低了点儿,不过嘛,确实有点儿那个意思,或许是那疯子自己瞎胡研究,生搬硬造的吧。”

    那个“疯子”虽是还丹境界,但修为无甚可观,最终被赵子曰的狮子猫咬死,但其确实可以操控一些修士,还有放出五彩光丝的神通,现在看来,就是从两个金属碎片上得来,倒是挺有意思的。

    他把玩手中金属飞蛾,这碎片的真正主人,十有八九已经死去,他倒是暂时放宽了心,看着这稀罕物件儿,他还有那么一点点心动:“该怎么用呢?”

    影鬼低笑:“上一人怎么做的,你也可以试试。”

    余慈对当疯子完全没兴趣,就不搭理这厮。其实他已经摸到了一点儿门道,两个金属碎片间具有如此强大的吸引力,融合应该就是其最本能的选择。可出现了前面那般激烈的对抗,想来是余慈毁掉了里面原初的意识,又将其重塑,使其出现了一些变化,导致排斥的产生。

    但不管怎么说,干净的水也叫水,注入墨汁的水也叫水,似乎没有本质的区别。这回余慈重塑的意识将其原生意识压过——或可称之为吞噬,便和天龙真意粗暴的毁灭不同,这样,新飞来的碎片就能最大限度地保留其本来面目,原先的一些能力,也没有消失,以后大可慢慢研究。

    这边才想个明白,心内虚空中又起变化,万千图景光点又开始熄灭,余慈苦笑起来。

    随着地祗厚德神符效力用尽,明黄地气的供应也到了尽头,说到底,他还是凭借着雄厚的地气支撑,才激发了万千碎片的联系渠道,如今地气退却,没了支撑,这些自然也要消失。

    还好,光点也没有完全散失掉,最近的一圈,大约在周边三五千里附近区域的这片儿,仍有三五十点留存,那是以余慈本身的力量,就能支撑住的,回头去看看也不错。

    此时他心有所感,睁开眼睛,见陆青正凝视过来。

    “妖毒可已祛尽?”

    “应该没问题了。”

    余慈笑着举步,但紧接着就是一个踉跄,他愣了愣,随后就有些无奈:“毒是除尽了,不过造成的伤势,还要养个十天半月。”

    妖毒当然是有破坏性的,这些都是肌体内部微小的创口,还有萎缩的经络之类,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但要逐一温养,重塑机能,也要花一番工夫。

    他跳下法坛,还好那四轮车是死物,只是在地气潮涌中受了些撞击,倒还能坐,陆青眉头微皱,上前来,也不管余慈怎么想,伸手从上到下,仔细捏了一遍他腿部肌骨,此时没有妖毒阻碍,她探得比较清楚。

    末了,女修也是微微一笑:“确实洗尽了妖毒,不过要恢复不必等半个月,三两天就足够了。”

    哦?

    “我有‘点玉接春’之术,可以舒展筋络,活化骨髓,正可用在此处。”

    余慈知道再客气也没什么意思,便笑:“那就辛苦……唔,看来眼下是不成了。”

    远方铁阑传来消息,由于前面地气运化声势浩大,前前后后引来了好几拨人马,前面还好些,以铁阑步虚剑修的实力,足够让大部分人知难而退,不过,随着来人渐多,从四面八方涌至,铁阑渐渐也是分身乏术。

    尤其是它现在挡着一拨实力不弱的队伍,当头那个怀抱白猫的修士,有一种克制鬼修的法器,人又狡猾如狐,竟是硬生生将铁阑绊住,这期间,其他方面,有十多个修士越过了它的防线,往废弃矿区去了。

    “仙长,仙长,那边有人杀过来了。”

    撞进来的是寇楮,这鬼修消受不了明黄地气,被赶到七八里外,如今狼狈不堪地跑回,也来示警。余慈就笑:“事情已了,没必再弄个你死我活,咱们就走吧。”

    说着,他目注身前的庞大法坛。此时没了地气托举,法坛已经落地,把地脉窍穴压得严严实实,另一块玄水曜岩已经给压得不见了影子。余慈挠挠头,这玩意儿要搬走的话,还真要费点儿心思。仔细考虑一回,他放出气机,与之相合,法坛微微颤动,祭炼三重天后加持的各项神通开始发挥作用:“小,小,小!”

    细密的气机噼啪声里,庞大的法坛开始变小。

    也在此刻,隔壁轰隆一声响,呼叫和古怪的尖音便是隔着厚厚的土层,也隐约可闻。

    ※※※

    “师弟,师弟!”

    从漫天土灰中翻出来,赵放顾不得后面紧迫而来的杀气,先要听到自家师弟的声音才能放心。可是邹博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应了,他握着的手腕也逐分逐毫地冰冷下去。

    丝丝的吐信声里,他豢养的伏风灵蟒盘成了蛇阵,将他和师弟护在其中,但此时灵蟒原本长达五丈的蟒身尾部已断掉了四尺多长的一截,全身鳞片脱落崩缺者多有,也是强弩之末,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赵放扭头四顾,想再找一条出路,他撞进这个地气震动之地,便是想借此环境找出变数,可怎么周围还是死寂一片?不,他好像听到了什么……

    阴冷的风从土层裂隙间吹过来,追杀他们一路的人物便在那黑暗中发笑:“莽苍北荒,从来都不是你们这些宗门里出来的老爷、少爷们该来的地方,今日这教训,就是俺们这些天不养,地不收的散修送你们的,下辈子要记着了!”

    赵放已知今日无幸,见那人还是满口没一句真话,热血上冲,怒吼道:“你们天夺……”

    “吱”地一声尖鸣,利刃般的音波硬生生把他后面的话语切断,随后就是正面的冲击。伏风灵蟒想挡住,却被当头重击,庞大的身躯猛向后翻,蛇阵都要被打得散了。

    赵放知道自己热血上头,说出了对方最忌惮的话,一声惨笑,奋起余力,便要搏个鱼死网破,哪知才提起气来,脚下地面又是微震,随即身畔大气凝滞如胶,便是伸个手都要耗费十二分的力气。

    他惨哼一声,险些就气血逆冲,但很快,凝滞的感觉尽都消散,耳畔传来一声轻咦:“原来是赵兄。”

    第074章 救死

    伴着那声招呼,赵放就看到冲过来的敌人又硬生生地倒撞回去,插入进来的土层裂隙之中。

    对冲的还丹真煞在狭小的空间内翻涌激荡,转眼将岩壁刮去一层。这种毫无花巧的对撞最能见出上下强弱,只听到那个曾追得他上天入地的敌人一声闷哼,竟是一路飞遁,再不回头。

    裂隙前,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子停下,微皱眉头,向他这边看来,赵放精神有点儿恍惚,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发呆。

    伏风灵蟒是深具灵性的,知道危机已过,也实在难以支撑,便散了蛇阵,瘫软在地下,这时赵放才清醒过来,其实他也受了伤,被高手伤了五脏六腑,纵无性命之忧,一旦放松,就是全身乏力,怎么都不得劲。这时候,有人拍拍他的腰背。

    他猛地一惊,急扭头,却见一位清俊秀气的男子坐在四轮车,冲他点头微笑。

    “卢兄!”

    赵放终于明白,他是被谁救了。他也是个粗豪的汉子,但生死急剧转换之下,心神遭到冲击,见了熟人,便便似见了亲人一般,揪着余慈不放:“救人,救人!卢兄,救救我师弟……”

    余慈早看到邹博的模样,他对此人印象不深,只记得面相精明,对他还有点儿戒心,但如今再看,此人面色死白,触手冰冷,根本已经感觉不到脉搏,若说他现在死了,也不能为错。

    他叹了口气,对赵放说:“只能尽人事而已。”

    余慈深知激动中的人是没有道理好讲的,便预先提了个醒儿,哪知赵放心中早就绝望,闻言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先是悲痛,后又恨火燎天,本就不那么好看的脸孔,皮肉连跳,连带着半秃发皱的脑门,都扭曲起来。

    见他恼恨又认命的模样,余慈不再说话,运起延生度厄本星咒,弹出一颗本命星光,落入邹博眉心,想着至少聚拢起几分生机,给他师兄弟一个交待后事的时间。

    乍一出手,他就愣了下。本命星光从指尖透出,空气中竟是“嗡”地一声,出奇地张力十足,原本不过小米粒般的星光,竟是膨胀到黄豆的级数,且外层气芒周流不息,小小颗粒竟是眩目至极。

    没等余慈见个明白,本命星光已经透入邹博眉心,不见踪影。

    如此变故,一旁被负面情绪淹没的赵放都给惊动,先看邹博,又看余慈,眼中透出一丝光亮,他张开嘴,正要说话,地面上,邹博的身体猛颤一记。

    这是延生度厄本星咒对将死者一记强劲刺激,以此聚起部分生机元气,归拢将要散逸的生魂,但这回效果出奇的好。

    哧哧的低音在邹博体内响起,激发出最终的潜力,片刻之后,无数气机以眉头为中枢,串联成线,形成一个覆盖全身的复杂网络,其运转之流畅,让余慈这个施术人也是目瞪口呆。

    这个网络,已经可以部分代替邹博本身的经络血脉,自成生机循环,不以受术者本身的情况为依托,相对独立,尤其是此术还串联起几个关键的生机窍穴,给接下来的施救带来了很大便利,真可谓是“星光不灭,阎罗不收”。

    什么时候,他在延生度厄本星咒上,有这等造诣了?

    余慈自己也是愣了半晌,才咳了一声,招呼陆青过来:“这个人你看看……”

    陆青确认敌人已经退走,便转身过来,感应到生机网络的状况,也不免看了余慈一眼,方道:“若能维持半刻钟,或许还有点儿希望。”

    女修多才多艺,余慈是知道的,见她有出手的意愿,便松了口气,但余慈对自家符箓水准也有些莫名其妙,可不敢打包票,只含含糊糊地道:“尽力就好。”

    陆青点点头,着手施救。

    余慈不想让情绪不稳的赵放在一旁打扰,就扯着他往边上来,询问情况:“赵兄何至于此?”

    赵放终究是修炼到还丹境界的高手,心志也在水准之上,知道余慈的意图,便是放不下自家师弟的生死,也只能强按着,正要说话,却是又想起一事,眼睛大张,跳起身子,情绪又激动起来:“卢兄,您好事做到底,救人……蔡兄弟还在后面!”

    余慈早就奇怪,原本与他们同行的蔡选为何不在,现在看来,莫不是凶多吉少?他心中叹了口气,语气平缓,让赵放安静下来:“赵兄冷静,你把情况说明白,我们才好施救吧。”

    赵放喘了口气,总算是稍稍缓过来劲,他的思维还算清晰,将前因后果大致说明白:“我们和卢兄您分开后,就和另一拨人临时结了伙,到这怨灵坟场里来,已经到了新开辟出的那个穿林甬道中……”

    他们一行人本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只是为了一个探险历练而已,赵放两人可能还要收集一些地下森林的异兽种卵,但和大部分修士都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这一路上本也算得安逸,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他们的队伍莫名地就撞入一场宝物争夺战中。

    “原本是两方夺宝,都是华严城的势力,局面很清楚,但后来有一拨人马冲杀而入,一下子占据优势,将宝物夺去,将前面两方杀了个干净,心狠手辣,做的是遮蔽消息的打算,我们想退走已经来不及了,那拨人立下杀手,里面有六个还丹修士,其中一个还是还丹上阶,我们实在抵挡不住,眼看要全军覆没的时候,蔡兄弟用了宗门秘法,挡住那个上阶强手,让我们分散逃命……”

    余慈心中闪过那个青涩甚至于有些幼稚的年青人,他相信,那小子是极有可能脑子一热,做出这种事来的,浩然宗也很适合教出这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热血青年。

    他沉默片刻,又道:“是哪边的人物?”

    “天夺宗!”赵放咬牙切齿,“那种夺人精气的特殊法门,化成灰我也能认得他们!”

    “天夺宗?”

    “北方较强的宗门之一,势力大半在黑雪城,不过辐射范围很大,经常做一些‘抢盗夺杀’的事情。”

    说话的是陆青,她已经完成了施救,拭净手走了过来。赵放见状,脑子就是一蒙,陆青对他点点头,没有说邹博的生死,直接对余慈道:“还是尽量不要出手吧。”

    陆青的意思,一是干脆袖手旁观,二是若非要出手,就让铁阑出面,以其步虚剑修的实力,应该能够完满解决此事。

    余慈则笑道:“既然出手得罪了人,得罪到底也没什么……咳,要是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自是最好。”

    陆青垂眸,自去后面扶了四轮车的把手,完全看不出前面那点儿情绪,余慈忍不住挠头,其实他也知道,陆青的想法才是正道,他到北荒才多长时间,怎么就有对头满天下的意思?

    余慈早在心内虚空打开照神图,也很清楚地知道,刚刚脱离战斗的那个追击者并未死心,而是留在二十里外,一方面放出消息,一方面监视余慈等人的动向,看起很是谨慎——显然也是不依不饶!

    “别管其他人,把那个家伙解决掉!”余慈对铁阑下了命令。

    另一个方向的铁阑早有蓄积着力量,闻言骤出一剑,百尺方圆,十余根大树倾折,手抱白猫的修士忙不迭避开的时候,它已身形化烟,不见踪迹。

    “身蕴剑意精纯至极,北荒什么时候有了这等鬼修?”

    轻抚白猫光顺的皮毛,赵子曰在原地想了想:“那边情况诡异,现在过去,怕不是去做买卖,而是去当散财童子吧。”

    话是如此说,但想想到手又飞走的宝贝,他还是觉得心头抽痛。

    第075章 救难

    蔡选垂着头,身子就像一个破麻袋,里面的五脏六腑颠来倒去,血液都要流干了。此时他视力已经几近于无,完全见不到人,只有本能的一点感应,驱动着二十年精修的抱丹真煞,集束一线,牢牢将对面那人锁定。

    周围肯定还有别的敌人,但他完全不管,浩然宗“舍生取义”的法门一旦发动,外力的冲撞只会导致他全身元气爆燃,三里方圆夷为平地,就是步虚级数的高手,也难说能够全身而退,此时他锁定的目标,根本逃不掉,形成一个投鼠忌器的局面。

    对方队伍中唯一一个还丹上阶,被他堵在这里,赵放师兄弟就有了生还的可能性,日后传出消息,师门必会为他讨回公道……

    这是他最初的打算——其实也不对,当时局面危急,他脑子一热就顶上来了,稀里糊涂形成了眼下的局面,那些理由只能算是他后来胡思乱想的结果。但如今,这结念头渐渐模糊了,只有越来越清晰的痛苦和无力感,织就绝望的阴影,让他难以呼吸。

    这个时候,他必须要有一个能支撑下去的力量,所以,沾染了自家鲜血的嘴唇便微微蠕动,念起早已烂熟于心的文章:“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每一句,每一字,就如滚珠一般从心头流过,文章真好,可他原本干涩的眼眶中,水汽莫名地积蓄成形,溢了出来:“……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

    声音暗哑微噎,却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

    “小辈脑子充血了……”

    站在年青人对面,宗万休额头冷汗潸潸,已是气急败坏。原本这一场临时定下的劫宝行动相当完美,便是逃掉小猫三两只也没什么,在北荒,他们天夺宗又怕得谁来?可谁能想到,那个看上青涩可欺的小毛头,竟然是浩然宗的入室弟子,绝境之下,更是毫不犹豫地用出了“舍生取义”的法门。

    如今他被气机锁定,除非是对方先撤了法门,否则势必要分个生死,不管结果如何,小辈必死无疑。想那浩然宗向来信奉“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宗内修士脑子都是不转弯儿的,若知道了入室弟子死在这里,那是天王老子当前,也会硬顶上来,那个时候,北荒再乱,也成不了宗门的保护伞,千年基业,说不定就要灰飞烟灭。

    而在灰飞烟灭之前,门中大佬必要先要把他挫骨扬灰才甘休!

    越是这么想,他越恼怒,又因脱不开身,只能对手下咆哮:“还没消息吗?”

    有个胆大的便应道:“各路都回来了,均已得手,只有盗杀师叔还没传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