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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节
    音落,一道清光自何清顶门冲起,那是她将臻圆满的阳神,以其修为,一旦出窍,便带动十里天地,这片九天罡风层为之一静,随后激烈的元气波动便被还原,刹那间分判阴阳,简化到了结构的极致。

    在何清的带动之下,余慈脑中原本模糊的法诀一下子清晰起来,且不由自主,将阴神出窍,化为一片光影,扑入这阴阳分明的天地间。

    何清的意念清晰而悠远:“以道心为盘,筮以阴阳,演化万物之理。只需把握阴阳之根本,明白生化之妙术,易算感应,不外如是。”

    随着意念透入,余慈神智便有些恍惚,这是他的阴神在大环境下,要被阴阳之气同化的先兆。还好他早有准备,定住心神,凭借对阴阳之气的感应,仔细观摩何清的演示。

    正如当初解良传授给他玄元根本气法那样,如此妙术,求的是一个“心法”,心中不悟,千言万语也没有用处。

    何清也没指望他立刻弄个通透,她极有耐心地重复演示,用的是极简单的例子,内里阴阳之气演化,条条清晰明白,余慈初时还是稀里糊涂,但看到何清示范性地将种种元素列入,以阴阳之理解析,重新排列,加以运化的全过程,慢慢地便有些领悟,可其中的道理却是难以形之于口。

    这也足够了。

    余慈渐渐明白,“阴阳化生”之术,是一种推理、预演,或者说是“想象”占据主流的法门。在其运化过程中,由于省略了“身体力行”的阶段,推演的结果就有犯错的资格,错上十遍百遍也不要紧,依然比拿身体尝试,来得省时且安全。

    双方阴阳之气接触运化的时候,可说是心意相通。他这边领悟,何清就第一时间收到,但她并没有收去神通,而是维持阴阳化生的状态,似乎在等着什么。

    余慈福至心灵,暗叫一声“多谢”,定了定神,按照刚刚才学会的法门,半生不熟地将几个元素“放置”其中。这里面包含着他修行至今,一些最根本的东西,包括心内虚空、生死符、天龙真形之气、种子真符等等。

    他正是用这些东西,反映他如今的状态,并要从中找出一条路来。

    阴阳之气盘转化生,属于那些元素的气机拆解、揉合,做出种种反应。这一过程消耗大量元气,也就是何清帮忙,否则以余慈的修为,早在第一时间,就要被抽成人干。

    但要承认,“阴阳化生”的效果真不错。

    也是余慈积累深厚的缘故,阴阳之气推演只错谬两次,就有了结果。余慈能够感觉到那强烈的呼应气机,几乎要把他的阴神给吸过去。

    他定定神,全力感应,然后发现,那是一颗圆珠。

    圆珠上面镂刻着细密花纹,中有灵光流转,无休无止。仔细去看,那些花纹其实是一块块的符纹分形结构,交错盘绕,让人眼花缭乱,但颇有些熟悉的味道。

    意念透过圆珠表层,其核心就是一个见惯了的东西。

    这回余慈一下子辨认出来:生死符!

    圆珠中心确是生死符无疑,其形态翻转如轮,生死互见,是余慈独有之物。经此刺激,余慈灵光又闪,看这轨迹走向,撇去枝节,观其窍眼,外围的那些符纹分形突然变得清楚明白:九曜龙渊剑符?无生劫星宿破魂神光?太乙星枢分身?上洞真霄辰光感应神雷符……

    这不正是“诸天飞星”三十六符?

    只不过眼前这些符箓,彼此扭合,难分彼此,且灵光盘结内聚,竟似一个个都到了种子真符的程度,以之包围着“生死符”,气机互通,如若一体,其玄奥莫测处,只观影像,也让人咋舌。

    “这就是最适合我的结丹之法?”

    余慈心神震荡,险些维持不住阴阳化生的状态。当下再不顾其他,倾注心念,将这幕情形刻印到神魂深处,确认记忆完毕,且再无谬误,心中一松,才发觉心神损耗严重,真的控不住局面,无奈之下阴神归窍。

    虽然已经从“阴阳化生”的状态下脱出来,余慈仍在恍惚状态。这时他七情上脸,又喜又忧。

    喜的自然是找到了前进的方向,明白了后面该如何修行;忧的却是结丹需要“诸天飞星”三十六符均成就种子真符,又要交互排列,复杂程度远超想象。这要成就金丹,要到何年何月啊?

    “原来是‘天垣本命金符’。”

    何清有些惊讶,旋又失笑:“朱先生是要和本宗抢徒弟么?或者是说,当年上清宗九大成道金符之一,合该落在山门?不过你修炼玄元根本气法,再修本命金符,确实契合得很。”

    因为是她主导的阴阳化生过程,什么情况也都瞒不过她。余慈闻言就是苦笑:“果然还是要下山去请益,这结丹之法,也太难了……呃?”

    与他言语呼应,神魂中那个新刻的印记,突然有所变化,自发地映射在心内虚空之中,且如阴阳化生时所呈现的那样,环绕在核心生死符周围,只不过并没有什么灵光,仅仅是映出图案轨迹的半透明虚影而已。

    但在这片虚影中,有几块符纹分形的光度,明显与别处不同。

    第381章 丹法

    余慈数了一数,共有六块,几乎均等分布在圆珠结构的六面,每两块之间都不相邻。但仔细去看,扭合的符纹还在远端交汇,就算是剔除掉其他的符箓,这六块符箓也能够扣合出圆珠的轮廓。

    “这是……九曜六符?”找准目标,余慈很快就认了出来。

    “诸天飞星”之术自成体系,分为诛神、炼度、祈禳三类三十六符,以窍眼多寡分九曜、十二元辰、二十八宿、周天星数四个层次,其中九曜和十二元辰层次上各有六个符箓,二十八宿和周天星数则各有十二个符箓。

    九曜六符就是“诸天飞星”符法中最简单的一系,每个符箓最多只有九个窍眼,就是通神修为的修士,只要有一定的符法水准,也能运用。这六个符箓中,余慈比较常用的就是九曜龙渊剑符、太乙星枢分身和天河祈禳咒。一个用以凝剑杀敌,一个惑敌脱身,另一个则祛毒辟邪,都是十分实用。

    剩下的三个,他就很少用到了。但观阴阳化生的结果,要结金丹,似乎首先就要将此六符达成种子真符的水准,以此拼接组合,成就金丹轮廓,对余慈来说,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毕竟不是半山蜃楼剑意那般根脚深厚,水到渠成,此时就连他用得最勤的九曜龙渊剑符,至今距离种子真符也有一线之差,其余符箓差得更多。

    难哪!

    正头痛的时候,何清在旁道:“不要自以为是,你还要与实际的法门相印证。”

    这是持重之论,余慈自然听从。同时他也醒觉,何清已经帮了他的忙,如今就轮到他践行协议,取天龙真形之气,为山孤进补了。

    “何仙长,该怎么做?”

    何清注目在他脸上,许久不语。余慈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此时女修方道:“不急在一时,你今天在主楼,时间宝贵,就先稳固‘阴阳化生’之术,记忆金丹之法,等再过十天半月,一切准备好了,再说吧。”

    余慈无可不可,原本想答应的,但转念一想,若是还记挂着这桩事,未来一段时间恐怕就难以专心致志地修行了。而且在结丹的关键阶段,天龙真形之气涉及他的根本,还是处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比较好。

    “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言下之意非常清楚,就是“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早割早好”。

    何清又看他,忽尔失笑:“你比我还要急,也好,不过不是现在,要再等等,等到天地阴阳转换之时,还记得在绝壁城的时辰吗?”

    “唔,今夜子时?”

    何清点点头:“还有几个时辰,你就在这里,体会一下摘星主楼的神妙之处……”

    说到这儿,她考虑片刻,又放出一道传讯剑光,直往山下去:“我代你传讯给朱先生,‘天垣本命金符’便是在当年的上清宗,也不是一个轻易修炼的法门,在此结丹的关键时段,一应细节务必要慎之又慎,不可有丝毫差错。”

    余慈暗佩何清想得全面,不过又觉得那里有些古怪,脑子转了几圈儿,也就放弃这些杂念,微瞑双目,慢慢静下心来。

    直到这时候,余慈才有闲感应楼中的灵气流动,只觉得这里果然是“三元汇聚”之地,元气纯度比副楼上还要强出不知多少,但关键在于,这里盘结运化的灵气自有其脉动节奏,与人之血脉心跳、神魂振动都有呼应之意,让人忍不住就去深入其中,杳然若与天地同化。

    正因为如此,余慈隐约有种感觉,在这里,天地自然伟力对人的限制,已经降了一个层次,何清说在此地可增加“破关成算”,确证不虚。

    只可惜,余慈现在还用不到。他现在仍在参悟的状态下,只利用主楼内的灵气滋养肉身神魂,洗心明智,让脑子转得更快些,仅此而已。

    集中精力做一件事,时间的流速似乎就能变快。在余慈的感觉中,也就是几次呼吸的功夫,云雾中穿行的剑啸声将他惊醒,抬头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飞来的是传讯飞剑,何清接入手中,稍稍打量,就扔给了余慈。余慈神识透入,不出所料,是朱老先生的回复,且出奇地简单:“天垣本命金符,确有一定之规,而以玄元根本气法为基,却是创法以来之未有。旧法陈规,不足为训,知其要义足矣……”

    下面所列,就是凝制本命金符的基本知识和要求,写得简单直白,一看就懂。

    “九曜定形、元辰筑基,二十八宿小成,周天之数则功行圆满。”

    余慈这才确认,“天垣本命金符”成就,是要经过三个阶段,每个阶段都有十二道种子真符成就,并将气机盘结勾连,直至浑融一体,本命金符大成。

    此时余慈自然是在第一阶段。九曜六符和接下来的元辰六符,前者为本命金符塑形建模,成就日后的基本轮廓;后者则是稳固根基,至此金丹雏形已成,说是第一阶段,其实是做的还丹中阶的功夫。事实上,只要九曜六符成就,他的修为已经不逊色于寻常还丹中阶的修士,后面的功夫,只是要尽善尽美而已。

    至于二十八宿和周天之数两个阶段,难度更增十倍、百倍。但一整套种子真符做下来,单论质性,已较寻常玄门金丹强出一截,更不用说其中封入的种种神通,可为日后步虚、真人境界的修行,打下最为坚实的基础。唯一可虑者,就是修行难度而导致的时间匮乏,但现在,余慈很难、也无须有那种切身体会。

    看完这段留言,余慈长吁一口气,心中思路愈发明白,他甚至已经开始考虑日后修行的计划。

    此时,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余慈扭头看何清。只见女修凭栏而立,目注楼外虚空,神思缈然,不知心向何处,倒似有什么心事。余慈一愣,忽地就明白了,白日里那种古怪的感觉来自何处:何清想事情全面不假,可似乎一直没有修行时必需的专注。而且,刚刚余慈一提出异议,她就答应了下来,感觉中,她对吸取天龙真形之气一事,也没有明确的计划,或者说,仍有疑虑?

    情绪间的影响,有时就是这么直接。余慈是相当敏锐、甚至是敏感的人,何清的一点儿异样,为他所感知,自然就造成了他心思的动荡,与之相应的,他的心思也瞒不过何清,女修秀眉微蹙,目光投注。

    两人视线碰个正着。这种情况下,余慈是绝不会将问题噎在喉咙里的,他当即就开口道:“何仙长,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何清抿唇不语,良久,忽尔璨然一笑:“没有,早就没有了!”

    余慈为她迥异平日的神态惊怔之时,女修一声低喝:“子时已至,注意了!”

    阳神化为一道清光,自何清顶门透出,刹那间主导了摘星主楼内外的阴阳运化,那强大的控制就如同磁石一般,余慈只觉得心神巨震,阴神也不由自主地出窍,陷入到阴阳之气的漩涡里去。

    刹那间,阴神的感应代替五感六识工作,感觉上差异不大,但余慈的视角已发生变化,他此时正悬在空中,前方十尺,就是何清的阳神虚影。与平日的形象不同,此时女修秀发披散,随风狂舞,身躯似乎放出光来,双眸却反常地黯沉下去,深不见底。

    余慈看去一眼,全副心神差点儿都被吸进去。

    “阴阳之气可化消万物,你若守不住心神,失去自我人格,可不要说是我害了你。”

    何清言语殊不客气,形成的危机感就像是一盆冰水,将余慈从茫然的状态中浇醒了。他的意念瞬间凝聚,何清那边也顺势发来新的信息,引导他调整阴神状态,并与何清阳神慢慢接近。

    前面,何清虚影青丝如瀑,一根闪动光芒的手指探出,轻按在余慈阴神之上。

    刹那间,阴阳之气运化,整个天地似乎一下子回归到原初状态,余慈一切可形之于外的思维都消散了,自然而然的,也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有内心深处一点不昧的灵明,像是罩起的烛火,看似吹息可灭,实则稳固不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阴神早已归窍,环目四顾,却不见何清的影子。

    他立刻开启心内虚空,看里面鱼龙的神通外相,却发现那条细长影子矫健如故,没有任何被“剜了一刀”的痕迹。当然,这符合何清最初的保证,可这也太没变化了吧……

    余慈不得不再次感叹,何清行事,实在难以测度。

    正莫名其妙的时候,他心中一动,站起身来,遥望东方。

    那里正是朝阳起处,云雾披金,霞光万丈,而在那绝美云霞之后,他能够感觉到,有一颗种子,吸纳了足够的天地元气、玄真之英、东来紫气,终于运化生机,小心地探出细细的根茎,并在虚空中支开两片嫩绿的细芽。

    第382章 犹疑

    云楼树种子发芽了!

    清晰的神魂感应反馈回来,余慈差点儿一头从摘星楼上栽下去。事实上,他真的翻出栏杆,放出虚空神行符,火烧火燎地往那个位置飞射。至此犹嫌不安全,又连迭地暗中呼唤:“护楼前辈,帮帮忙啊!”

    远方传来回应,余慈暗叫一声道尊保佑,也发现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切了,摘星楼乃宗门重地,防护严密,天知道这里有没有宗门前辈盯着。倒不是说这玩意儿来路不明,而是里面的一些东西,能不见光,还是不要见光的好。

    想到这儿,余慈飞遁的方向一变,人影穿云破雾,直接往摘星副楼上去了,至于种子那边,还是拜托护楼法圣帮忙。这样果然更稳妥些,等他到了副楼居所,窗外一层云雾涌入,雾散之时,一捧微光飘浮在室内虚空中,两片细芽显出最纯粹的嫩绿颜色,入眼便让人心中欢喜。

    “果然发芽了。”

    眼见为实,余慈确认之后,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现在的感觉只有一桩,那便是措手不及。

    不是说要十年吗?

    自从得到这颗种子之后,他按照曲无劫和刑天先后交待的方法,每日里都用自身元气滋养,直到气机互通,然后就将其放置在高空中,吸收此间灵气。培育不可谓不细心,但也只是按部就班,绝无任何出格的地方。

    那现在谁来告诉他,这颗种子的异变,是怎么一回事?

    他有心召唤刑天,但那一位似乎忌惮着什么,一直没有回音,问护楼法圣,这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余慈只能暂时放弃。

    对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余慈小心翼翼地伸手,半拢着云楼树种子……不,如今应该是云楼树苗的细芽,盘膝坐下,神识探下,循头上细芽上几等于无的脉络,打了个转儿,忽地便进入了一个雾蒙蒙的空间里。

    无论是曲无劫还是刑天,都说过云楼树有另辟空间之能,此时已显露雏形。空间范围并不大,如果说余慈的储物指环有一间屋子的容积,这里最多就是一个箱子……不,罐子!

    但余慈关心的并不是这个,他屏住呼吸,按照曲无劫教授的法门,将神意运化,就像是蜘蛛的丝网,敏锐到极点,在小小的空间中,慢慢扫动。

    极微弱的感应一个接一个地闪亮。

    “十四、十五、十六……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