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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碧霞奴笑道:“太太多虑了,既然翠姑娘感念老爷太太提携的情谊,又认在膝下做了干女儿,世上哪有孩儿笑话爹娘的道理呢,太太若是忙不过来,奴家就在后头,只要呼唤便上来帮着招呼就是了。”

    太太听了再三谢她,一面挽留道:“既然恁的,三奶奶为什么不就赔奴家在房里与她谈谈,有你在这儿,也显得家里多个人,热闹好看。”

    乔姐儿心中只怕翠姑娘见了自己不快活,太太又不知道当日的情由,若是对她说了,只怕来日小翠儿知道了又要见怪,正想着如何推脱,就听见门首处那几个小厮一齐说道:“奶奶来了!”

    碧霞奴见自己走不脱,也只得上前迎着,但见门首处一顶簇新暖轿,一个老妈子一个丫头跟着,丫头上前来打起帘子,小翠儿扶了丫鬟的手,娉娉袅袅的下轿,作势将帕子在唇边抿了抿,整整了珠花冠儿,方才抬起头来。

    一见碧霞奴,倒是有些讶异,扶了丫头的手摇摇的上前来笑道:“姐姐今儿在家?原该早些回来拜望才是,一直不得闲儿,三哥在呢?”

    乔姐儿见翠姑娘此番做了姨娘,倒平添了几分风情,不似往日清纯模样,又见她有些阴阳怪气儿的,只怕心里还恼着自己夫妻两个。

    当下婉婉一笑道:“七奶奶好,在家的,昨儿当班儿,早起回来就睡下了……太太正屋里候着,七奶奶随我来吧。”

    那翠姑娘听了,将帕子掩在唇边一笑,扶了丫头、婆子的手,随着碧霞奴进了内院儿。

    先拜见了干娘,说几句没要紧的话,因笑道:“今儿干爹不在家?娘自己在家怪闷的,怎么不再请一个小大姐过来服侍呢?”

    太太听了这话脸上一红,原先小翠儿不过是他家花银子买来服侍的丫头,如今又认作义女,这短了银子的话自然是不好说出来的。

    正在为难之际,却是碧霞奴出面解了围道:“太太前几日还叫了人牙子过来,相看了几个皆不中用,怎比得七奶奶当日呢……后来老爷太太在我家搭了几日伙,觉得奴家手艺还算过得去,也就没急着再寻人来,先胡乱过着,少不得春天再说。”

    翠姑娘听了笑道:“敢情如今姐姐当的就是我当日的差事了,既然恁的,还要劳动姐姐玉体,与我炖一盏茶来吃了。”

    碧霞奴见那翠姑娘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不肯与她一般见识,只得笑道:“是了,奴家只顾着说话儿,倒忘了给太太炖茶来吃……”

    一面与太太告罪,自己往厨下去,明摆着是受了太太的支使,与她翠姑娘无干。小翠儿见碧霞奴不甚兜揽自家挑衅,倒闹了个没趣儿,对着跟来的使唤丫头使个眼色,那丫头点头儿出去了。

    乔姐儿来在小厨房里头炖茶摆果子,见看街老爷家中也没甚上得了台面儿的果子,只得捡了几个驴打滚儿,几个艾窝窝,摆成两个果碟子,一面看那茶炖好了没有。

    正忙活着,就见外头闯进来一个丫头,细看时,就是跟轿来的那一位,进了厨房,先将帕子掩在唇边,蹙了眉道:“好局促腌臜的地方。”

    乔姐儿见这丫头粗鄙无礼,也不去兜揽,自顾自的看茶,那丫头见了连忙摆手道:“三奶奶住住吧!我们奶奶可不吃井水炖的茶,总要昔年捐的旧雨水,若有那梅花儿上的雪才是好呢。”

    碧霞奴几次三番不理论,见这一伙人越发上来了,心中也恼着,只因她如今是太太的亲戚,又不好撕破脸,正欲答言,忽听得门首处有人冷笑道:“翠姐姐在家时什么水不吃,不要说井水,便是刷锅剩的一碗汤,到底比那清汤寡水儿的有些味道罢了。”

    那丫头听见,唬了一跳,见自家主子给人奚落了,回身正要问他,但见门首处立着一个大汉,总有八尺开外的身量儿,唬了一个花容失色,哪里还敢再说,瞅个空子,从三郎腋下钻了出去,一溜烟儿跑了。

    碧霞奴见这光景,忍不住扑哧儿一乐,又连忙忍住了,正色说道:“看你,倒没得吓坏了那小大姐,我们娘们儿间的事情,你一个爷们儿又跑来搀和什么呢,一会子若是那丫头闹出来,又惹得翠姑娘生一场闲气,她如今是太太的亲戚了,劝你省些事吧……”

    三郎倚着门笑道:“这事你不要管,总没有看着自己浑家给人挤兑,还不肯出头的汉子,茶果都预备下了?叫我亲自去服侍那翠姑娘一回。”说着,伸手端了托盘就要走。

    唬得碧霞奴也顾不得许多,拦腰抱住了道:“我的好人,你往哪里去,太太房里局促,你这样身量儿进去,好似庙里金刚一般,快别丢人现世的了!”

    三郎轻款狼腰,闪开了乔姐儿的阻拦,几步来在院中,回头儿笑道:“不碍的,你没来时节,老爷也常叫我去前头堂屋里相谈,太太都是常会的。”说着径自去了,碧霞奴到底不放心,又不好跟了去,只得悄没声儿跟着,立在窗根儿底下偷听。

    张三郎端了托盘进去,倒把太太和翠姑娘唬了一跳,太太问他:“听见三爷方才兼差回来刚歇下,这就醒了?我们娘们儿吃茶,怎好叫三爷过来劳动。”

    三郎笑道:“论理下役不敢进了堂屋里来的,只因往日里承蒙老爷太太的抬爱,容着下役在上房屋里行走,方才见浑家在厨下收拾,一时脱不开身,所以叫我过来送茶。”

    那翠姑娘不明就里,还只当三郎心里不曾忘情,今儿听见自己得脸回门,趁着这个当儿会一会自己一面,她初心不改,依旧存着一份春心在怀,况且如今出阁,早已谙熟男女之事,一颗芳心大喜,噗通通的乱跳起来。

    三郎先与太太奉了茶,摆下两个果碟子,又转身取了盅子,不用托盘,却是亲手奉于那翠姑娘,小翠此番心魂欲醉,也忘了礼数,伸手去接。

    不知怎的只觉得那盅子滑不留手,竟接他不住,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粉碎。小翠儿不知是三郎戏弄她,连忙做个娇态,柔柔弱弱说道:“三哥不好生拿了,倒唬了奴家一跳呢……”

    谁知那张三郎听了这话冷笑一声道:“姑娘自己不好生端着,倒会埋怨旁人,原以为做了几日大户人家的奶奶,也该尊重些个,如何还是往日一般不牢靠。”

    这牢靠二字也可说妇人行动温婉平和,又可说是妇人家把定了门户行事贞洁,如今太太不大念书,倒没听出言下之意来,可怜那翠姑娘臊得满面飞红,方知是三郎听了方才之事,借着端茶的当儿给自己没脸罢了。

    待要与他闹起来,又当着太太的面,外头还有下人,只怕哪个多事,家去告诉了大户,免不了给夫主疑惑,瞧着太太面色如常,许是不曾听出言下之意来,也少不得隐忍了,勉强笑道:“三哥倒会打趣奴家……”

    三郎收拾了地下碎瓷儿,一面对着太太笑道:“下役粗笨,做不得这样活计,太太别恼,明儿市上寻一套好的盖碗儿孝敬。”

    一面又对那翠姑娘道:“实在是我一把年纪,还这般急脚鸡似的,服侍不好姑娘,外头见带了小大姐来,我与姑娘传了她再去预备一碗吧。”说着,也不理会小翠儿,兀自打帘子出去了。只把个翠姑娘气得目瞪口呆,银牙咬碎,只是不好说出来。

    三郎出来,就瞧见碧霞奴在外听窗,见他来了,使个眼色,夫妻径自回了后头土坯房里,乔姐儿掩了门,回身埋怨道:“这是何苦来呢,妇道人家争风吃醋原是小事,你倒没得蹚了这一趟的混水……”

    ☆、第64章 闻夜哭欲行不才

    三郎听了一笑而过道:“我惹得糊涂债做什么要你来还,日后若是斯抬斯敬倒也罢了,若是还像今儿这般无礼,她也怨不得别人说出好听的来。”

    乔姐儿见丈夫有些撒狠儿,倒觉得新鲜,因歪着头笑道:“往日见你,倒有几分忠厚长者的风度,怎么今儿却肯露出锋芒来了?”

    张三郎道:“没要紧的事情自然是和气为贵的,若是牵扯在你身上,也说不得只好得罪人罢了,泥人儿还有三分土性,何况我堂堂男子,没得叫浑家给人欺负了还要忍气吞声的道理。”

    夫妻两个说着,听见前头换了一遍茶,知道翠姑娘告辞出去,方才丢开此事不提。

    连日无事。

    这一日又是该着三郎去张大户家里兼差,时候尚早,先去更房里歇着,彼时那些家养的更夫多有抹牌的,也有几个咂摸着旱烟袋子讲古,那张福儿自在炕上缝铺盖,见着三郎来,屁滚尿流的往炕上让。

    三郎虽不曾看轻了他去,到底嫌那炕上腌臜,若是原先倒也罢了,如今成了亲,衣裳都是碧霞奴缝补浆洗,自家穿用之时便是十分珍而重之,唯恐脏了破了,又要累得浑家费眼睛去料理。

    自拿了一个绣墩坐了,一面随口问道:“如今针线活计倒要二头儿亲自上手,莫非还不曾说亲?”

    那张福儿哎哟了一声笑道:“我的三爷,好轻巧的话儿,只当谁都与您老一般,穿着官衣儿,又是秀才家的女婿,我们这些个怯老赶,谁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才投身到大户家里做奴才,哪有那个能力?说不得也只好打一辈子光棍儿罢咧。”

    三郎听了失笑道:“这是没有的话,小人冷眼旁观着,二头儿也是个知道上进的汉子,慢慢的混出来,一年积下几两银子,满破两三年也就够说个小户人家儿的清白女孩儿,成家立业倒也不难。”

    底下几个抹牌扯闲篇儿的更夫听了哄笑道:“指着二头儿攒钱,一辈子也不中用的。”三郎不明就里,连忙细问,张福儿倒是臊个大红脸不肯说,那起子更夫越发起哄,张福儿知道瞒不住,才扭扭捏捏说道:

    “我一个卖身为奴的人,哪儿有那个福分到外头去寻清白人家儿的闺女儿……”话没说完就有人接茬儿笑道:“奶奶房里的姐姐们你倒是敢上手呢!”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三郎也跟着笑了几声,心下明白这二头儿张福儿与府里丫头有私,只等着由头对家主人说了,指给他做成个小两口儿。因笑道:“这也是好事,夫妻两个都在府里,彼此见面也便宜,这事只怕还要求一求胡管家,我瞧着那位尊管在府上是得脸的。”

    提到胡管家,一屋子的人都咋舌,见三郎不是那等爱嚼舌根子的,都摇头儿道:“要指望他谈何容易,也是个认钱的主儿呢。”说了一回,三郎因为是求着胡管家进来的,所以不大兜揽这个话头儿,只听他们说去。

    正闹着,忽听得门首处又女子咳嗽的声音,几个与张福儿素来亲厚的,都老着脸笑道:“快去吧,立等你说话儿呢。”张福儿嘻嘻一笑,披了件略体面的衣裳出去了,一群闲汉都赶着凑到窗根儿底下偷瞧,有那好事的便指给三郎说道:

    “三爷您瞧,就是那个小大姐,原先是大奶奶房里的二等丫头,自从七奶奶来了,因身边没有陪嫁的丫头,我们家主人便把这一个指给她使唤,为这事大房里还惹了一场闲气呢。”

    三郎如何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放在心上,隔着窗户纸但见那张福儿乐呵呵儿的与那丫头说话儿,丫头不知与了他一个荷包还是什么物件儿,喜得张福儿抓耳挠腮的,赶着她打躬。

    粗看时倒觉得这丫头有些眼熟,只是他瞧惯了自己浑家花容月貌,一个丫头如何入眼,倒不肯费心思合计在哪里见过,想来年轻姑娘总有几分妍媚之处颇为相近罢了。

    到了晚间起了更时,依旧是应该三郎走前半夜,张福儿走后半夜,谁知今儿张福儿过来作揖求道:“三爷是初来这里的,不知旧日规矩,今儿十五,原该我们更夫会个夜局,吃两杯酒赌几个钱消磨光阴的,弟兄们做了一个月,就指望今儿散一散。

    如今三爷才来,说不得小人一个自去走一趟,三爷与弟兄们炕上玩两把,若是手气壮时,只怕一个月的银米还有富余呢。”

    三郎虽然年少时也会做这个耍子,如今只因家道艰难,再不肯玩的,又见张福儿瞧着牌眼馋,因笑道:“原来恁的,我初来乍到不知你们有此一项游戏,这也罢了,我素日又不玩,不如我去走一趟,你们在更房里逍遥快活罢了。”

    张福儿等人听了,都打躬说谢,那张福儿又有些顾虑道:“这是头儿的好意,我们怎敢不依,只是若遇上了贼人,三爷一个怎好对付呢?”

    张三郎颇有些自负一笑道:“这几日小人冷眼旁观着众兄弟的把式,莫说是你们十来个人,便是再多些,也不够我一抿子的。”

    唬得那些更夫才知道三郎手段如何,都咋舌道:“原来三爷好把式,怪到人家做个镇上的更头儿了!”

    三郎眼见要起更,也不与这帮人扯臊,自提了更梆子出去了,趁着好大月亮,自己往更道上走走,打了一遍更,想着今儿只有自家做事,再详细查查,万一出了纰漏不是玩的。

    正走在后宅小门儿之处,忽听得内院儿隐约有人哭泣的模样,呜呜咽咽的,花园子里头风吹草动,好似野鬼幽狐一般。

    那张三郎自是个好汉,又念过圣人之言,自然不怕这些怪力乱神,就只怕是有人装神弄鬼,万一混进内宅去做出什么非礼之事,岂不是自己的罪过?就忘了往日规矩,下了更道,来在花园子旁边。

    远远的瞧见一个婀娜女子的背影在那里抽泣,三郎见了方才松了口气,只怕是哪个太太房里的丫头受了气,白日里不敢怎么样,单等到晚间夜静人稀时出来发泄心中怨怼。

    那姑娘看去却与张五姐一般年纪,三郎想起自己妹子来,心中便存了怜惜之意,因低声问道:“敢问是哪位太太房里的小大姐,怎么夜深人静还不安置,却在此处啼哭,万一给人撞见,岂不是又要见责与你么?”

    姑娘听见身后有人,唬得娇躯一颤,将手绢儿遮了半边脸面,娇滴滴的说道:“这是府上内宅,你是哪里来的男子,怎在此处厮混,若是给更夫们拿住了,送你到堂上打官司可怎么好呢?”

    三郎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只是姑娘带着哭腔儿,又听不大真切,因笑道:“姐姐莫怕,小人就是新来的更头儿,名唤张三郎的便是,若是姐姐不信,明儿向二头儿张福儿一问便知。”

    那丫头听见,方才回转过身子来,扑哧儿一乐道:“原来是三哥!”这一眼只把三郎唬了一个魂飞天外,原来那女子不是旁人,竟是已经嫁做人家姨娘的小翠姑娘。

    三郎此时方知原来这翠姑娘竟是给了张大户家,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身形提纵就往后撤步抽身,一面说道:“不知是小夫人在此,下役冲撞了,小夫人莫怪。”说着转身便走。

    那翠姑娘为了今日之事也算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何容得三郎脱身,房里使女出身不大缠脚的,几步就追上了三郎,也不顾礼义廉耻了,拦腰抱住了道:

    “我的三哥哥,当日奴家为你誓死不嫁,受了老爷太太多少打骂,抬过门儿来,夫主已过了不惑之年,又是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放在房里,旁人瞧着我年轻得宠,殊不知上头有大娘子管着,当中无数姐妹比肩明争暗斗……

    奴家一时挣扎不开,只要寻死,忽然又听见三哥来家兼差,心想着我这一片痴心总要想个法子对你说了才是,所以苦熬苦业的挨到了今日,三哥如今大发慈悲听我把话说完,就是死也甘愿的!”

    三郎见这妇人说出这般没脸的话来,又是羞臊又是恼怒,身子一挣将她推开了,待要骂两句,到底这翠姑娘落到此番淫行的地步,多少也与自家相干,况且此番兼差是托了李四郎浑家哥哥荐来的,若是闹出什么不才之事,岂不是连累了兄弟的亲戚……

    只得低声说道:“小夫人出阁前,小人已经表明过心迹,你要说的我也都晓得,只是情之一字讲个缘法,你我也算是共事多年,若说日久生情,早就有所瓜葛了,这些年都不曾有事,可见没有这个缘份,如今小夫人恭喜出阁,就该安于内室之中,敬爱夫主、服侍大娘才是,如今怎做这下流事,小人却不敢兜揽。”

    ☆、第65章 正君子妄惹官司

    那翠姑娘听闻此言,心里一灰,冷笑一声道:“三哥莫要说嘴了,奴家只问你,若是今日将我这身份换作是你房里那乔家姐姐儿,难道你也能这般坐怀不乱么?”

    一句话问得张三郎醍醐灌顶一般,心中好生警醒,若是这次出墙的小妾竟是自己浑家那般容貌人品,自己又如何把持得住?想起乔姐儿音容,忍不住心中一动,又一转念,自己浑家品格儿端庄行事大方,如何做得如此下作行经?

    连忙正色说道:“小人浑家不敢与小夫人相提并论,也没有如此胆魄智谋做下这样的勾当!”

    翠姑娘见言语之间撩拨不动他,恨恨的说道:“三哥恁的铁石心肠!”说着,却往他怀里掷了一个小荷包。

    三郎不知何物,拿在手中一掂,竟是十分沉重,微微打开一瞧,大月亮底下白花花的,灼人的双眼,竟是几十两雪花儿纹银。

    不由得心中大怒,说道:“小夫人这是何意?”那翠姑娘笑道:“奴家听说三哥家中欠了一百两的外债,只恨困在深闺之中不能脱身帮衬你,如今天缘凑巧在这里厮见了,这是奴家平日里积攒的体己,三哥先拿去用着,若不够时再来与奴家相会,慢慢的与你就是了。”

    三郎见小翠儿恁般作践人,气忿忿的将那荷包往地上一掷道:“小人虽然是小夫人家中兼差,又不是你夫主花银子买来的奴才,小夫人切莫将言语糟蹋小人,这就不敢奉教!”说着转身便走。

    翠姑娘用尽了手段勾搭不成,当真是恼羞成怒,又见方才提起乔姐儿来,三郎原本面沉似水,却自有一段柔情蜜意流露而来,不由得妒火中烧,不顾廉耻,扯住了张三郎道:“我又不要你别的,只求一夕欢会,与奴家留个念想儿吧!”

    三郎不知翠姑娘已经沦落至此,恨恨一拂袖,将那妇人掼在地上,抬脚就走,翠姑娘冷笑一声道:“你往哪里去?”

    三郎只不理,来在花园子角门儿处,伸手一推,竟给人锁死了,方知自己吃了旁人的暗算,那翠姑娘一路追了来笑道:“我劝三哥还是应了奴家的好,不然我若是闹出来,莫说是三哥在府里的兼差,就是镇上的差事也丢了,老爷若是恼了,送你衙门口儿打官司去,凭着张府上的财力,治你一个死罪也不是不能!”

    那张三郎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如何肯受一个妇人辖制,到底是二十几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顾不得许多,便撕破了脸骂道:“好银妇!如何却怕你来?”

    翠姑娘听见“银妇”二字如何肯依?又见三郎铁石心肠不能回转,当真哭喊起来道:“捉贼!捉贼!”

    三郎见她喊了出来,心下一寒,方知这事自己莽撞了,如今万事不怕,只怕碧霞奴知道了,自己说不清楚,又怕当真问成了采花之罪,自己的浑家没人看顾,面上又不好看……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何处冒出几个家奴院公来,上来便按住张三郎,三郎若要凭把式逃了也不是难事,只是此事不曾说清楚,若是冒然走了,倒落得一个畏罪潜逃的名号,只怕官盐倒成了私盐,自己岂不是一生背负不才之名?当下也不抵抗,任凭人家扭着他往堂屋里去。

    原来那张大户日日流连在翠姑娘房里,这几日小翠听见新来了一个兼差的更头儿,就是镇上当差的张三郎,便起了勾搭之意,那一日到看街老爷家中,就想借着由头将言语引逗他,谁知反而将三郎抢白一顿,给她没脸。

    翠姑娘来家,心里也曾经撒狠儿要断了念想,只是男女之事,从来不能上手的最是引逗人心,小翠如今虽然贵为第七房小夫人,一来夫主年事已高,闺房之事难免力不从心,二来比肩姐妹众多,也有念书人家女孩儿,也有官宦门第的小姐,她一个丫头出身,难免受人挤兑。

    所以对夫家心灰意懒,虽然得宠,依旧初心不改,只要恋着三郎,只恨那呆头鹅不来兜揽此事。

    一来二去觉得心口儿沉闷,就害起病来,饭也不肯正经吃,张大户倒是心焦,连日请医问药总不见效。倒是七房屋里那丫头为人还算是伶俐,见七娘这般模样,便猜出了七八分,夜深人静时好言相劝这翠姑娘保养身子。

    翠儿摇头儿笑道:“一口气上不来死了也罢了,白放着花枝儿也似的身子没人怜惜,风刀霜剑越发住不得了……”

    那丫头趁机笑道:“奴婢斗胆对奶奶说,奶奶的这号儿病,凭你什么名医仙药也是治不好的了,只有奴婢能瞧。”

    翠姑娘只当是哄她,啐了一声道:“你这丫头好古怪,人家那么多杏林名宿医不好我的病,你这会子又充什么华佗扁鹊,倒是笑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