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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节
    十丈之外便是玄武城门。

    展眼一望,苏慕歌心神俱荡,愣在当场。

    从城门正中至两侧城墙,一行过去,挂满了被扒皮拆骨的松软人肉。

    大略一数,足足一千多具尸体,他们只有头骨未拆,可以清晰分辨出各自的相貌,可以从他们已经凝固的表情中,窥探出曾遭受过的痛苦。

    正中一个正是药魔,而两侧数过去,有几个是她见过的,更多是她没见过的,但无一例外都是裴翊亲近之人。

    饶是见惯了血腥场面,苏慕歌都难以形容此时此刻的感受。

    她的第一反应是将他们全都从城墙上拆下来。

    但等苏慕歌靠近城门之时,才惊觉玄武城内情况不对。守卫消失了,护城结界被击碎了,整座城死气沉沉。苏慕歌心中甚惑,倏地撑起防护罩,飞进玄武城中。

    神识一探,更是一股颤栗直击天灵。

    整个炎武城竟被屠戮殆尽!

    苏慕歌沿着城道飞了大半圈,愣是一个活口也没发现。

    快到城尾的时候,她停下,因为感受到城外有一股元婴境界的气息,她咬牙切齿的上前,却在窥探到人影的时候愣住了。

    那个背影她再熟悉不过,是裴翊。

    苏慕歌松了口气的同时,飞近,却又不敢上前。

    裴翊背对着她笔挺站着,一动不动,周身黑气缭绕忽隐忽现,像是元婴初定的模样。看来闭关这些年,他只融了魂,并没有成功突破元婴,反而出来之后,在玄武城结了婴。

    苏慕歌四下环顾,突然醒悟过来,哑道:“城是你屠的?”

    裴翊漠然转头,面沉如水,幽深的眼眸冰冷彻骨。

    一晃眼回到许多年前,苏慕歌下意识的一怔。

    “滚回你的十洲三岛去。”裴翊语调沉哑,扬手扔给她一柄短刃,那是用来劈开魔界大门的法器,“永远不要再回来。”

    “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见他要走,苏慕歌快步追上去,挡在他面前,“但无论如何,请你冷静一下听我把话说完。”

    “我现在,真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裴翊徐徐说着,祭出随身的黑色方巾,有条不紊的擦拭着剑身血渍,确实一派稳如泰山的模样。随后微微垂首,看她的目光不带一丝温度,“是你自己回去,还是我将你丢回去,你选一个。”

    被他元婴境迫人的视线一逼,苏慕歌莫名觉得心颤:“你听我说,我本来是可以拦住黑雾的,但药魔他自己非得找死,我怀疑他和焰魃根本就是一伙的……”

    说不下去了。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苏慕歌当真就被大卸八块了。

    她微张着嘴,最终将自己的揣测全部咽了下去。

    再这个节骨眼上,说这些对于裴翊而言,他不会听,而且还会火上浇油。

    所以苏慕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玄武城,消失不见。

    她没有追,追也追不上。

    ☆、第121章 魔神血统

    焰魃的策略成功了。

    哪怕裴翊已经生出的六情根无法完全剔除,也被憎的那把火给压下去了,完全拥有魔魂的裴翊,比从前更冷漠了几分。

    换做旁人,可能会被他这幅鬼神不近的模样吓到,苏慕歌却隐隐宽了心。之前在城门看到包括药魔在内那一行人肉条,才是最令苏慕歌惶恐的时刻,她真的难以想象裴翊亲眼目睹时的情景。

    如今她宽心了,毕竟也是修罗炼狱里闯出来的人了,即便遭遇这样残酷的冲击,裴翊的理智仍是在的。如果不在,不会特意停在尸海中等她,更不会强硬决绝的逼迫她离开。因为他们想到一处去了,这一次她没有被扒皮拆骨挂在城墙上,未必下次不会。

    苏慕歌在原地伫立着,倏忽间思绪飘的有些遥远,直到识海隐隐作痛,才提醒她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首先她得搞明白一些事情,比如药魔的身份。

    所以她折返回城门口,直勾勾盯着药魔那两颗干涸空洞的眼珠子。

    银霄醒来之后,晕乎乎的从灵兽袋内探出头,三魂立刻被吓去了两魂半:“怎么回事,咱们不是打赢了吗?”说完才想起之前战斗并未结束,它们就被七曜给收回来了,“谁出的手?焰魃亲自来了?”

    “是药魔突然袭击了我。”

    “药魔?”银霄历经诧异过后,简直快要抓狂了,“我操,咱们拼了命的救他,这老糊涂了分不清楚状况吗,为了杀你命都不顾了?”

    “不,他可一点也不糊涂,精明着呢。”苏慕歌摩挲着下巴,平铺直叙地道,“他如今并不想杀我,重创我识海只是为了救下黑雾,因为他知道唯有重创我的识海,才能将你们打回原形。好笑的是,事后他还医治了我,否则我现在爬都不爬起来。”

    银霄有些糊涂了:“那他图什么?不,他救黑雾做什么?”

    “药魔曾是魔族三十二将之一,也曾是幽都大长老的部下。”

    向前又迈进了一步,血腥味愈发刺鼻,苏慕歌抚着胸口吁了口气,才徐徐说道,“这一点,或许从来就没改变过,这些年,他一直同焰魃保持着联系。这就可以解释,之前我受伤,由他来医治,而我却在梦中莫名其妙入了焰魃的灵识洞天。”

    银霄突然兴奋起来:“你的意思是,药魔当年救走裴翊是受了焰魃的指示?而将裴翊养大、教他一身本事的魔人,所谓的幽都王旧部,保不准全都是大长老的人呐?”

    苏慕歌微微颔首:“不说全是吧,但裴翊自小最亲近熟识的那些,必定是的。“

    银霄笑了:“所以说焰魃良心发现?”

    “良心?”苏慕歌听后也忍不住笑了,黝黑的眼眸却是冰冷的,“他曾指出我破不了他的棋局,是因为我第一子便落错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总算明白错在何处,重点不再棋局,而在于一个‘子’字。”

    “什么意思?”

    “裴翊并非幽都王所出,他是焰魃的亲生儿子。”

    “慕歌,我觉着你联想力未免也太丰富了些。”被她这个揣测惊了一惊,银霄毛骨悚然地指着城墙上一溜肉粽子,“你来告诉我,他同他儿子究竟多大仇?”

    这一处正是苏慕歌想不通的。

    既然裴翊是他亲生儿子,为何当年要将裴翊给扔进焚魔窟里去呢?

    之后煞费苦心的救了,呕心沥血的教了,在背后默默付出了那么多,却又不告诉他真相,还自小灌输裴翊向他复仇的思想。如今更是夸张,直接将那些替他养育儿子的功臣全给剥了皮,逼的裴翊同他之间再也没有转圜余地,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除了神经不正常的脑残一般人肯定干不出这事儿来。

    苏慕歌敛下心思,反驳银霄:“不是我联想力丰富,这是事实,我估摸着裴翊自个儿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怎么说?”

    “他来了,屠了玄武满城,然后走了。”

    “那又如何?”

    “如果城墙上挂的是凤女它们,你会任由它们继续被挂在那里么?”

    *****

    裴翊离开玄武城之后,没飞出太远便被急匆匆赶来的姜颂给拦下了。单从外表来看,姜颂倒是不觉得裴翊有什么反常。

    “殿下……”

    “您不必多费口舌劝我,我如今修为不足,不会傻着前往天机城送死的。”没有想象中的哀怒,裴翊反而讥诮的勾了勾唇角,也不知是在嘲讽谁,“我不过四处走走,寻个稳妥的地方闭关,待突破元婴后期之后,再去同叔叔做个了断不迟。”

    叔叔这两个字,咬的微微有些重。

    然而不待姜颂反应过来,他又嘱咐一句。“姜长老,我以幽都继任王的身份,命你将苏慕歌送出魔域去,她若坚持不走,直接打晕了扔出去。不过谨慎些,莫要伤了她。”

    言罢,便绕开他飞远了。

    姜颂先前只顾着紧张,眼下才发现,裴翊竟然已经成功结婴,且已是中境界初期。之前听说裴翊本命元灯熄灭之后,他还担心了一阵儿,如今看来这一百多年光景,他的确是融魂进阶去了,且还得了什么大机缘。

    倒是裴翊这态度,教他有些摸不准了。

    之前苏丫头被关在天机阁时,裴翊可是疯了一样的。如今遭了这残忍似凌迟般的伤害和羞辱,连双斩那样直辣的性子,都被震的悚然,他反而愈发沉得住气了。

    不过姜颂同裴翊接触的本就不多,自然也不是十分了解他,更不知晓他同药魔之间的感情是有多深厚。他此刻望着裴翊的背影,心中颇为欣慰,眼中跌宕着激赏。

    身上传承着魔神之血,冷峻酷戾,沉稳刚毅,同先王是一模一样的。

    不,比先王更添一分令人心惊的冷冽霸气!

    怔忪间,姜颂心神凛然。

    “属下领命!”也不管裴翊是否看得到听得到,他敛衣抱拳行了个臣子礼,才转身向玄武城去寻苏慕歌。

    裴翊则随便寻了个逼仄阴暗的山洞。

    丢了件法宝出去,在四周布下结界法阵。

    他有些精疲力竭,并没有立即开始修炼,而是背靠着山石缓缓坐下。黑暗之中,仰起脸看着头顶凹凸不平的岩石,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出手解开毒蛇枭婴的封印。

    这条巨毒之蛇是一直跟着他的,以毒攻毒的为他解火毒之苦,但在昆仑时怕被金光发现,一直都处于封印状态,只有用到的时候才会唤醒它。

    “枭婴,他们全死了。”

    “谁?”

    “所有人……”

    裴翊一五一十的讲给它听。

    枭婴震惊过后,沉沉道:“少主,您预备就这么闭关了么?”

    “不然呢。”

    “少主,眼下没有外人在,您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吧。”毒蛇忍了又忍,终究还是说道,“属下能体会您心里的苦……但属下有一事不明。”

    “你说。”

    “您修的是杀戮之剑,去屠城不是进阶的更快,何必来闭关?”

    “我本是打算去屠第二城的,就这么一路屠杀过去,在杀戮中进阶,杀去天机城同焰魃决一生死。”裴翊平静的如一潭死水,“可我忽然想起殁说的话,他说我有可能会引起灭世天罚……”

    裴翊现在想明白了,上一世噬魂剑焚毁魔界并不是什么灭世天罚。

    而大逆不道也不会引起灭世天罚。

    真正灭世的是他。

    所以他停下了,这一停下,就想起了一些事情,更串联想通了一些事情。这其中包括苏慕歌同焰魃的一场神交,包括殁所谓的大逆不道。

    “枭婴。”裴翊话锋一转,“你为何称我为少主?”

    枭婴被他问的一愣,完全不解其意的模样。

    “义父、你、还有青鸢白鹭他们,自我幼年便称呼我为少主,我习以为常,从未曾浮想过。”裴翊仍旧平和的望着洞顶岩石,俊秀的脸庞却滑过一丝厉色,一字一顿地道,“既然我为少主,那你们主子,又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