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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见他用熟悉的语气嫌弃地谈论起此事,李笑妹终于确定赵熙还是从前的赵熙,不由得心下一松,抿唇笑了起来。

    “还好陛下来顺手帮咱们解了围。”赵熙说到此处,不由得有些疑惑道,“只是之前听说陛下对你并不上心,他为什么要帮我们,还留下了你?”

    “我也不知道。”李笑妹将在园中的事情给赵熙复述了一遍,也有些不解地说道,“陛下之前的旨意是不让无关人等前去飞景宫,但他今天却让我之后经常去飞景宫陪他聊天。”

    “这还不简单?说明陛下没将你当外人啊!我之前还担心你能否顺利嫁给阿然,如今看来,也许前景也不是那么不光明嘛。”赵熙大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难道你以前都认为我来这宫中只是打个酱油,之后便会被扫地出宫?”李笑妹抓住了赵熙话中的重点。

    “啊......笑妹,你看,那条黄色的土狗好丑,啊哈哈哈。”赵熙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那是旺财。”

    “......哦......”

    戚然不在的日子,自从与赵熙见面后,李笑妹的心中安定了许多。她按照上次在西园中的承诺,经常前往飞景宫看望戚琛。

    阳光好的日子,戚琛会让她坐在窗前,听她慢慢地讲着她和戚然在大东镇经历的一切。戚琛听着,表情并无太大变化,但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芒彩,竟给他意外地带了一丝温柔。

    她渐渐地开始觉得,也许戚琛并不像戚然口中所说的那样无情。

    但因着积劳成疾,在前一次生病的病因催化下,戚琛的身体像是一座内部已经被掏空的风雕,迅速衰竭下去。

    戚然出使昇国一个月后,在一个霞光甚好的傍晚,戚琛再次将李笑妹叫到了宫中。

    ☆、第76章 我爱她 捉虫

    戚琛将李笑妹叫到飞景宫这件事并不让她惊讶,让她诧异的是,这一次来传旨的不是戚琛的贴身太监,而是夏侯南。

    她跟在夏侯南身后向着飞景宫走去时,背绷得很直,就连唇角也有些僵硬。她走在他的后面,看着他厚实的肩膀,脑中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如果拿刀刺进那里,是否便可以替陆路报仇。

    但她终究没有动手。因为夏侯南负着手,走在她的前方淡淡说道:“在你动手之前,暗羽的人会先将你擒住。我知道你也许并不在意自己的安危,但你做了这事,是否有想过会为太子带来怎样的后果?如果我是你,不会做这种蠢事。”

    她垂下眼眸,指尖用力嵌进手心,最终还是默默地跟着他走到了飞景宫。夏侯南在飞景宫前顿住了脚步,语气平淡地说道:“你进去吧。”

    她向前走了一步,扭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夏侯南。他感受到了她质询的目光,垂下眼眸,淡淡说道:“陛下现在只想见你,他等了许久了,你进去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从夏侯南的身上嗅出了一丝悲伤的味道。但她摇了摇头,很快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像夏侯南这样做事狠厉的魔鬼,怎么会有悲伤这种情绪存在?

    她走进了飞景宫。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戚琛如同往日一般,斜靠在靠窗的躺椅上。虽然他的脸上仍然看不太出病重之人的憔悴神态,但穿在身上的明黄长衫依然显得宽大了许多。

    她见戚琛阖着双眼,似在小憩,纠结了一会儿后,还是悄悄地坐在了他的面前,想着等他醒来再说。她小心地抬头,大着胆子从他的眉眼扫到了他的嘴唇,不得不说,比起戚远来说,戚然和他长得更像,只是他的眼角微挑,比起戚然更多了一丝邪魅,真不知年轻时迷倒过多少姑娘。

    “你之前也是这样偷看阿然的吗?”冷不丁的,戚琛保持着闭眼的动作,淡淡问道。

    李笑妹已经习惯了他能很快猜出自己的动作,遂挠了挠头,索性老老实实说道:“不,如果是阿然的话,我不会偷看,会直接看的。”

    戚琛轻笑一声,睁了眼,看着她说道:“你这份直爽,与宸儿真有两分相似。”

    宸儿?她微微一愣。

    “宸儿是阿然的母亲。”戚琛笑了笑。

    李笑妹又是一怔。她只在大东镇时听戚然提过宸皇后,但像这样由戚琛亲口提起,还是第一次。

    “寡人第一次见到宸儿时,也是像你这般的年纪。那时的寡人还不是皇帝,受邀在西南片府参加宴会时,见到了她。那天也像现在这样,她捧着一束花,笑着自漫天霞光中走来,也许从那一刻起,寡人就知道这辈子只能是她来做寡人的正妃了。”戚琛的声音虽弱,但陷入回忆时的眼中却带了一种意外的年轻芒彩。

    李笑妹坐在他的身边,听他静静地说着他与宸皇后经历的一切。他不时停了下来,皱着眉回忆一下。也许这些事情他已经太久没告诉过别人,那些记忆都蒙上了一层灰,但重新讲述时,他眼中那种浓烈的眷恋却还是让李笑妹不由得些许震惊。

    “她身子不太好,但为了寡人,她还是怀上了阿然。寡人告诉她,她只要陪在寡人身边就好,子嗣什么的寡人都可以不要。但她还是坚持生下了阿然。寡人记得,她痛了整整一夜,可寡人除了拉着她的手之外,就连分毫的痛苦也无法为她分担。”他微微蹙眉,眼中依稀还有痛苦。

    “阿然终于还是生了下来,但她却再也没能睁开眼睛。这个世间没人比寡人更爱她,可到了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寡人的怀中。也许从那一刻起,寡人就知道,就算是皇帝,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他低低地说着,嗓音里似是带了一丝哽咽。

    李笑妹能看到戚琛眼中的痛意。从前她总觉得戚琛永远都是一副万事尽在掌控之中的漫不经心样子,可到了现在,她终于看到了他有血有肉的另一番模样。

    “那个时候的寡人没办法接受宸儿的死,疯狂地将一切过错全部归结到阿然身上,认为是他的出生才导致了宸儿的离开。”戚琛抬了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唇角泄了一丝苦笑道,“寡人将他送到了宫中最偏远的宫殿中,不去见他,不去宠他,甚至任由说他是克母的天煞孤星谣言乱传。寡人总认为这样便是最好的发泄方式。”

    李笑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终于明白戚然为什么总说戚琛疏远他,只是……“阿然他知道这些事吗?”

    “他并不知道。”戚琛继续苦涩地说道,“寡人克制着他在向自己请安时不去看他,可寡人却克制不住偷偷地去然兮宫看他的冲动。每当看到他独自一人蹲在然兮宫的殿门前呆呆看着夕阳时,寡人发现,寡人并没有得到解脱。”

    “寡人花了整整十几年才彻底想通了这件事,彻底接受宸儿离开的事实。”他挪开了遮住眼睛的手,重新转头望向窗外说道,“阿然是寡人和宸儿的儿子,这皇位从一开始,寡人便打算留给他。当年寡人迫于夏后氏的压力不得不续娶夏侯景为后,但至少在皇位上,寡人不会让步。”

    李笑妹心中微微一惊。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觉得戚然坐上太子之位始终有些过于顺利,原来在这顺利的背后,还有戚琛在亲手推波助澜,那么戚远当日所说的话便是真的了。

    “大东镇之事,逼宫之事,甚至于他被毁容、被追杀,这些事情寡人全都知道。”戚琛淡淡说道。

    “陛下始终保持沉默,是希望能够在逆境中……锻炼阿然?”李笑妹疑惑地问道。

    “阿然总说你聪明,如今看来,似乎却是如此。”他说话已经开始有些吃力,但唇角却依然泄了一丝淡笑,“从前寡人的过错,造就了他之前对寡人、对朝政的排斥,寡人希望他能自愿拾起做皇帝的担子。”

    “陆路之事寡人也知道。”见李笑妹有些吃惊的表情,戚琛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狡黠的神色,“不要意外,你们都知道暗羽掌控在夏侯南手中,但最终敲定人选的,是寡人。而且寡人也知道,夏侯南千里迢迢追到大东镇,只为销毁他年轻时贪污的罪证。”

    说到这一点时,戚琛的目光中带了一种淡淡的笑意和无奈,“他总希望在寡人的面前保持着完美的形象,所以他总想销毁那些瑕疵。那贪污之事是他在臣服于寡人之前做的,其实寡人都知道,将此事压着不提,不过是为了让阿然能够顺利在逼宫之事上顺利利用他罢了。”

    李笑妹一愣。夏侯南一直是个心性高傲的人,如果让他知道在这件事上,他被戚琛反摆了一道,真不知会作何感想。

    “你一定会觉得寡人是个自私的人吧?”

    李笑妹有些纠结。其实她刚听到这事时,脑中第一想法便是这个,但是她面对的是骁国的皇帝,这话也许并不适合说出口。

    “无妨,其实就连寡人自己也知道自己很自私。”戚琛喃喃道,“宸儿离开寡人二十余年了,寡人真的很想她。但寡人在去见她之前,须得将这江山稳妥地送到阿然手中。此次与昇国结盟,是寡人对他的最后一个考验。”

    李笑妹今天得到的信息量太大,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寡人知道,你和他的感情都是真的,也只有你才是最适合陪着他走到最后的人。所以寡人想知道,他究竟会如何维护自己所爱。”戚琛的唇角露出了一丝近乎于自豪的笑容,“但他的确比我想象的成长得更快。他懂得利用刘晨来握住兵权,铺垫自己的掌权之路,寡人为他铺就的这些,终究没有白费。”

    戚琛今天说了很多话,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李笑妹垂下眼眸,轻声说道:“陛下,您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您说的我都明白。只是……您为何不将这些话亲自说与阿然听?”

    “也许寡人撑不到他回来。”戚琛笑得很是平静,“寡人曾做错了许多,但时至今日,寡人已不奢求他的原谅。将来的路还很长,寡人只希望他走得平稳一些。”

    “陛下,您真的很爱他。”

    “嗯……因为他是寡人的儿子……”

    第三日傍晚,戚琛终于还是走到了油尽灯枯之境。戚琛强撑着精神吩咐完所有事情后,最终将夏侯南叫到了他的床榻前。

    夏侯南连着几日没合眼,已经憔悴了许多。但他此刻依然保持着最完美的君臣之礼,平静地低垂着眼帘。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咱们就不必再讲究这些了吧。”戚琛吃力地露出微笑。

    夏侯南默了片刻,抬起了头看向戚琛。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这样旁若无人地专注地看着这个人了。

    戚琛也看着他,顿了顿后,轻声说道:“阿南,这些年难为你了,跟着我这样一个自私的人,你一定……很辛苦吧?”

    听到这声“阿南”时,夏侯南只觉得有些怔然,他有多少年没听到这样的轻唤了。他看着他,平静地说道:“从当年选择做你的臣子开始,我便说过,我只效忠于你,效忠于骁国,我从不觉得辛苦。”

    “真是个固执的人……”戚琛笑了笑,但语气中却尽是安心。

    刚刚下过一场雨,窗外的晚霞铺满整片天空,有一种近乎于浓烈的炫目之美。戚琛挪了挪头,看向窗外,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却仍然颤巍巍地伸出了手,喃喃道:“宸儿,你终于来接我了……”

    戚琛的手终于还是垂落下来。

    夏侯南静静地立在床前,也学着他方才的样子看向窗外。恍惚中,他像是看到了那个策着白马的英挺少年,立于他的面前,扬唇一笑,朗声道:“你就是那个才智冠绝天下的夏侯南?我是诚王戚琛,你愿意做我的部下,与我一同看尽这天下风光吗?”

    “陛下驾崩!”戚琛身边的贴身太监扶着墙走到飞景宫殿外,泪流满面地尖声叫道。

    一时间,守在殿外的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呜呜”地痛哭起来。李笑妹也跟着跪了下来,只觉得那份难过像潮水一样袭来。就在这时,一双玄色的靴子慢慢移到了她的面前。她抬起了头,看见了夏侯南。

    夏侯南像是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他低着头看向她,突然说了一句莫名的话,“我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顿了顿,他蓦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在李笑妹看来,无比地悲凉。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遭受应有的惩罚吗?时至今日,我的惩罚终于还是来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步履蹒跚地向着外面一步步走去。

    同一时间,戚然的车队回到了王都。

    ☆、第77章 解心结

    戚然赶到飞景宫时,宫外仍跪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哭泣声此起彼伏。戚然赶来时的脚步很是匆忙,但到了飞景宫前时,却堪堪停住。

    李笑妹仍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抬头看向戚然。虽然一个多月没见,但他的脸上丝毫不见风尘仆仆之色,只是比起周围之人的哀恸,他的表情着实有些漠然。

    “陛下还在飞景宫中吗?”他冷声问道。

    “回殿下,陛下刚去不到一个时辰,奴才们都不敢动,就等殿下您回来。”戚琛的贴身太监一边抬着袖子遮住嘴巴,一边抽噎着说道。

    戚然没再多问什么,移开了视线,落在跪在一旁的李笑妹身上。她只来得及留意到他视线在自己的身上微微一顿后,便只看得到他拂袖走进飞景宫的背影。

    戚然在飞景宫呆的时间很短,甚至不如夏侯南长。待到重新走出飞景宫时,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六个字:“葬礼如常举行。”

    礼部效率很高,很快便按照往年的规模为戚琛举行了国葬。葬礼一共进行了七日,戚然每日都会准时出席,但不管周围人如何跪在陵墓前痛哭流涕,他却始终保持着冷漠的表情跪在一侧,仿佛逝去之人与他并无多少干系。

    李笑妹虽然住在宫中,但并未有任何封号或身份,她只能与众侍女一同跪在殿外,每日等到夜深人静戚然从殿内出来时,才能见上他一面。他的脸比起前几日又瘦削了不少,但表情依旧有些冰冷,看起来让人难以靠近。

    她就这样守了三日。但第三日深夜,戚然从殿中出来时,虽然她跪得很远,但他终于还是从一群侍女中一眼发现了她。他简短地下了一道命令,她便被几个侍从半强制性地送回了梓玉宫。

    也许正是因为戚然的这份冷静与漠然,葬礼期间并未出现什么大乱子,而夏侯南在参加完第一日的下葬之礼后,便病倒在家中,之后并未出席剩下的守丧之礼。

    七日葬礼结束的那一晚,快到深夜时,戚然的贴身侍从敲开了梓玉宫的门。

    “是阿然有什么事吗?”李笑妹这几日睡得并不好,见到侍从后更是有些担心起来。

    “不,李小姐,此次是奴才私自前来的。殿下这几日并不太好。过几日便是登基大典,奴才担心他的身子扛不住,所以迫不得已想请李小姐去劝劝殿下,现在只有您的话殿下才肯听了。”那侍从欠了欠身子,声音里带了一丝忧虑。

    “我现在就去。”

    前几日因着葬礼之事,李笑妹并不敢轻易去找戚然,如今听到侍从这样说,她一下子拿了披风,简单对月香吩咐了几句后,匆匆向着然兮宫走去。

    然兮宫里静悄悄的,李笑妹踏进去后,只觉得连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都格外清晰。她心下有些焦虑,紧了紧披风后向着内殿走去,没走几步,便看见了趴在桌上的戚然。

    她的心重重一跳,几乎是连奔带跑地赶到了桌前,当发现他只是睡着了后,心才重新安定下来。她拨了拨灯芯,让灯光更加明亮一些后,方才细细打量起他来。

    虽然这些时日他在葬礼上保持着平静,但如今他趴在这里直接睡着,就连她刚刚奔跑过来时发出的响动也没能惊醒他,可见他一定是累极了。只是......她轻轻抚着他的眉眼,为什么他就连睡梦中眉头也蹙得这样紧?

    她的指尖刚刚触上他的眉头没多久,便看见他紧紧地拧住了眉毛,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似乎陷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可怕梦魇。

    她连忙摇了摇他的肩膀,“阿然,醒醒。”

    戚然终于睁开了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间怔忪了片刻,随即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喃喃道:“我刚刚做了个噩梦。”

    “你梦见什么了?”她很少见他露出这么无助的表情,不由得伸手拍着他的肩膀,轻声问道。

    “我梦见父王去世了......”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