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石苓人自言自语似的接着说,"原来如此。之前见到你时就觉得你好像隐瞒了什么,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不过,这么和盘托出的另一方面,让我也不禁怀疑,是否你隐瞒了某些事……一些,更不可饶恕的事情。"
我知道石苓人对这整件事充满好奇,但也没必要奉陪到这种地步,总觉得刘震撼有点可怜。然而……
“我想刘震撼在心情上几乎没有说谎吧,但是他还是主动隐瞒了某些事实。说起来,谈一谈被你袭击的诗人这个人怎么样?”
鬼火忽明忽暗,显然刘震撼的心情——如果游魂也这种东西的话——很是激动,“那家伙就是个绣花枕头,朱琦只是一时糊涂才看上他,已经是委曲求全,他背着朱琦还和一些女文学青年勾勾搭搭,无论是红三代也好,诗人也好,只有我是真心为朱琦好的,虽然她不明白!”
我忍不住反唇相讥:“你真武断!朱琦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又不是你私有地东西。或许她曾经爱过你,也或许她曾经怨恨过她的伴侣,但是她伴侣毕竟给过她一段真爱,否则她怎么会为他下一个孩子。何况当年的事情未必是你想的那样,你不了解女人,生活会改变一个人的初衷,她会由恨转化为爱,由索取转化为付出……”
我倒是觉得,朱琦这个曾经被众星捧月的女人,也许真正爱的人是她的诗人丈夫。出身优渥的她无需像当年上上下下的许多女知青一样,是为了当年的某种目的抑或是为自己求得一份安定的、相对富裕的生活,选择了当时经济条件较优越的丈夫,而抛弃了山盟海誓时的恋人。
“无论如何,诗人是你害死的吧?”石苓人冷静的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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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和我们想象的大相径庭,鬼火干净利落的承认了,他表现的异常配合,交代了全部作案的经过。这让我们有些吃惊,我们本来以为这些证据根本不足以把他定罪。
显然,刘震撼觉得人世间的法律无法惩治一个游魂,的确,按照石苓人的说法,连地狱都只是心象风景,我们能拿他怎么办?
四面八方传出笑声,鬼火恶毒的笑了起来:“如果说,我们在朱琦的诗人男友死前我们就在一起了呢?你以为朱琦是什么样的女人?”
“那场车祸,其实我觉得像是朱琦心里期望的,她想诗人死去,她想离开他,我早就这么想了。但现在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害死的那诗人,所以她说要回到小姑独处状态的时候对我一点留恋都没有?”这算不算幡然醒悟?
真是颠覆三观的发言,不不不,选择红三代或者诗人也说明不了朱琦是嫌贫爱富还是追求真爱,对于一个文艺气质浓厚的女子,当男人经年累月招蜂引蝶,长久空虚的情感生活,会使得她空洞干涸的心理或生理需求转变成某种思念和蠢蠢欲动,促使她和以前的恋人重新搭上关系。直到……直到被戳穿独守空房的真相!人生凄苦,那些藏在皑皑白雪之下的,往往污秽不堪入目。
更白之下唯有更黑,方显爱情本色。
石苓人提出新观点,又或者,朱琦和诗人真正开始过日子了才发现他们根本不适合一起生活。琴棋书画抵不过柴米油盐,时间可以铸就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浪漫的瞬间却很难成为生活的永恒。时间是摧毁一成不变的日子的漫长折磨或是改造。男男女女们会发现,原来爱情不等于生活。所以朱琦早就想回到刘震撼身边了,只是找不到机会,正好,突来的车祸改变了命运,她倒是可以回家,或者回她的初恋情人刘震撼身边去。
我自问自答,这样难以尽述为什么刘震撼还要来一段爱情长跑……或者她在诗人寻花问柳后曾经伤心过一段时间,但认为一切伦理上束缚已断,可以自由选择爱情了,于是跟旧情人云雨巫山……再后来车祸发生时,她又被心中的愧疚感召,想要回到那个过去的身边!这也是朱琦多年来把刘震撼拒之门外的理由?
爱情是场谜局。
无论你爱得怨恨、犹豫还是排山倒海,它都是场没有输赢的赌局,进入这让人痴让人怨的迷雾中就只能冲锋陷阵,是死是活都是自愿。
我和石苓人的心灵在碰撞,把他们的情况揣测一番,眼见着鬼火忽东忽西,兴许那鬼已经气得快要抓狂。
“我相信朱琦对诗人的死并不知情……不,这样还不足以构成复仇的理由,孩子、水、脐带……我明白了,说不定,朱琦的儿子真的是刘震撼害死的……”石苓人突然转到这个问题上来。
鬼火突然发狂,“我没杀人!我没杀朱琦的儿子!”
石苓人叹一口气:“你如果还活着,一定会被我们送进精神病院,你现在的样子真像杀戮之后的狂躁表现。”
“杀人的人都有一道心理防线,”我按照石苓人逼我背的大部头,照本宣科的说,“一旦这条线断了,他也就彻底崩溃了!”
“我,没想杀死她的儿子,没想……”鬼火发出的声音低沉,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求过朱琦,既然孀居不幸福,那就跟我走吧!可她不肯,她说就算放得下一切,也放不下儿子。那她和诗人爱情结晶的孩子成了她的心病,成了夹在我们爱情中间的一道鸿沟漫道。我恨他!我想做个好人,弥补朱琦、弥补官静、成立正常的家庭,没人给我机会!“
“可那还是骨肉连心的母子俩?”石苓人吐槽。
我帮腔:“那你更不该纠缠!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属于你!“
鬼火不理我们:“对,是亲骨肉。平时我还给他买过零食,他还叫我叔叔。他那双眼睛长得可真像朗诵时候的诗人啊!那么亮,那么天真无邪……”这时候的鬼火没有一点进攻意识,周围的虚幻黑暗已经散得十不余一,若我和石苓人想跑,此时正是机会,可我们没有。
人心里有结,还希望有个心理医生引导,何况是游魂呢!
“那天……那天,首都少见地下雪了。
运输公司的总公司位于时髦的欢乐街三里屯。走上地铁楼梯,走到三里屯路,旁边就是三里屯派出所,那是一座老式建筑的四合院。我在代表着法律的建筑物前停下脚步。
我正要去杀人,一个无辜的孩子。这是最后一个避免一错再错的十字路口。
门很重,自有其涵义,仿佛在告诉我,在此处折回吧,现在还来得及。
在派出所入口处,正在值勤的警官,两眼追着三里屯路的车流。我转头一看,每个地方都灿然闪烁的首都上空,雪花默默地飘落着。道路上湿湿亮亮的,经汽车的车头灯一照,营造出地上的银河。
不,已经太迟了!我的脚踏进了地铁里。
孩子放学了,我和往日一样带他去吃麦当劳,不同的是这一次,我在可乐里放了慢性安定药物。他那么相信我,总是叔叔、叔叔地叫我,叫得我心软。可是,每当我想起,家世、诗人,这么多阻碍都被我排除了,为此我满手血腥,现在这孩子……他是我和朱琦之间的最后障碍,我就提醒自己一定要下狠心除掉他。”鬼火又开始泛成青幽的白光,惨淡地咀嚼残忍!他承认,杀死了妻子的前男友,他承认,杀死了妻子拖油瓶的儿子,他承认一切,可是拒不接受人世间的法律制裁。
“我带他去了一个朋友介绍的西城区游泳馆,首都的冬天并不冷,只是冬季游泳的人很少。偌大个游泳池空荡荡的。我让那孩子先下水,我去洗手间。其实我在拐角处悄悄地观察他。药性发作了,慢性发作……他在水面上连打了几个哈欠,就慢慢沉了下去。
我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杀了他,在我悄悄潜出游泳馆的时候,有少时片刻的愧疚感,马上就被从此可以和朱琦双宿双飞的兴奋冲淡了。但是朱琦并没有像我一样高兴,她被通知认领儿子尸体的时候痛不欲生,竟然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我震怒了!难道我多年苦心孤诣,为她做了这么多,在她心里还抵不上儿子的分量?”
我忍不住摇头:“真是注孤生!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女人一旦有了孩子,那便是她的命,任何感情都抵不上一个妈妈对孩子的爱。”
鬼火的声音漂浮不定:“那是第一次,我在朱琦眼睛里看见了一种东西,很陌生,那种东西叫做恨……她怀疑我?她恨我?”他显然是在狂笑,但是我猜,这么多年痛苦像盘蛇一样纠缠着他的神经。那痛苦,竟让人不忍……
“我如愿同朱琦双宿双飞了。在我们情窦初开时没有勇气做完的事,在我们都是二婚头的时候实现了。可是,我开始做噩梦!夜夜被噩梦惊醒。更可怕的是,我不自觉地说梦话。哪怕是我找到了德国神经医院、日本心理学研究所的专家也没有用。我害怕极了,我生怕朱琦在我的枕畔听到我的喃喃自语,因为我每夜喊出的名字,都有那孩子。我常梦见他的尸体,永远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
这也是一种心理暗示。自己对自己的暗示,自身……即是地狱。
但这一次我一点儿也不同情他,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刘震撼是个可怜之人、可恨之人!他没有办法忍受追求成功的人生出现污点,这污点太大,太醒目,永世无法消除----对他来说,死亡后吐露真情也比活着对人暴露自己的内心,更安全,也更体面。
他真的爱朱琦吗?还是只是爱着那个渴望被认可,不被叫做贼崽子的自己?我怀疑,刘震撼他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但是他知道,不管多么肮脏丑陋的事,只要冠以爱情的名义,一定会得到华丽炫目的外表而为世人所称道。
那些在爱情名下,唤为真诚,热情,温柔,善良,关爱以及诸多美好的,会是什么呢?欺骗,背叛,奔逃,躲闪,还有永远无法猜到的奇形怪状的动机。
他不是杀了他的朋友、竞争对手、拖油瓶……妻子,他杀掉了所有爱情的美好。我惟愿相信,他即便不是唯一一个成功者,也只是几万分甚至几十万分之一。
也希望爱情于人类的甜蜜,远比苦涩来得多。
“可我是爱她的!我爱她啊!”鬼火怪异的号叫,像哭,又像笑。
我想补偿官静。
许多人为了我,死了。
我为自己做的事很彷徨,觉得自己好悲惨。
“感情不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厢情愿的爱情永远不会开花结果,那女人真的不属于你。你若爱她就该让她自由选择,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找自欺欺人的藉口。你已害死她的丈夫,又害了她的儿子,谈什么爱她?如此执迷不悟,如果是我,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对于女人,白手起家、才貌双全、罗曼蒂克都是优点,但……你唯一地疏漏,是没有心,即使良心发现,很多东西也是无法弥补地。”
我咬着嘴唇,说了狠话,最后一句……如一剂猛药。如果刘震撼还活着,大概会被我的毒舌气的自杀吧----或者他喝下妻子的安眠药的时候,其实是希望妻子不是自杀,而是一枪终结自己吧,因为功成名就、左拥右抱、身价亿万……然并卵,当过往一切都变成梦幻空花的时候,他如此苦痛,无法选择给自己留下更为痛苦缓慢的自杀方式。
人,不可以为了补偿就无所不用其极。
黑暗散去,我发现自己还在原地,石苓人不慌不忙的站在我旁边,于祖佳和游以默还在忙着,大概在他们看来,我们只是发了一阵呆吧。
石苓人捂住了我的嘴,让我心跳加速。
"今天就到这里吧,"他说:"走吧,去找……杀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