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们都很震惊,反倒是余宫音看不下去了,”林友亚面色有些奇异,"那时候余宫音就小心地开口问贝杜兰,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呢?”而贝杜兰彷佛在玩弄手上的活饵般,悠悠开口,望著对方茫然若失之貌的她显得有些残忍,"你太老实了,余宫音!她对你就不过分吗?你天赋不行,成绩不好,在班上被她当下人们一样使唤,恐怕整个首都艺术学院都知道了!""贝杜兰,说话注意点!"
我看到余宫音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便指责贝杜兰不该说得这么尖锐。可贝杜兰立刻转移了目标,"还有你,林友亚!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之前的出国画展原先内定的参赛作品是你吧,只不过不知穆彤彤用了什么手段夺了过来,让校方决定临时换人!我就不信你不恨她!霎时,我们都静了下来。"
我麻木的听着这一男一女说相声般转述,好像在看一出滑稽戏:“最后贝杜兰清清嗓子,放轻了声调:"我这也是想帮大家出口气嘛。一直以来,我看够了穆彤彤自命不凡的眼神!不管你再怎么辩解,说什么艺术要和现实接轨,穆彤彤都一副傲然清高的德性。任你精明强悍、世故圆滑、明智、练达、成功,为人处世的段位不知比她强出多少倍。可在她的意识中,你就象摔打了半天还会掉渣的土包子,在她面前,我会觉得出卖灵肉的事实还是不会改变。就算你没拿钱,也拿了钱以外的东西。
艺术是无价的,但艺术家要吃饭。首都居,大不易。你为了住在这里、活在这里、赖在这里,总要随波逐流。可被她一眼看去,好像你就是个卖皮肉的!她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一个孽种罢了!天底下哪有不贪腥的猫!明明想要,干吗还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存心讽刺我们吗?其实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一定很想给她一点教训吧!再说,如果到时她肯求我们,承认错误,我们也就没必要锁她一晚上,看情况再放她出来咯!这一次,我们都不约而同地点头,没有人反对了。午夜,按照计划,当穆彤彤走进筒子楼的那间房后,我们……就在外边把门锁上。"
"哼!"我把咖啡杯重重摔在桌子上,目光扫过,石苓人正在吧台那儿磨咖啡,我几乎忽视了他的眼神——不知道全世界的咖啡师是不是都是这样,永远一副吊儿郎当,自命清高的德行。但绝对不是每一个服务生能拥有如此锐利、看空真相的双眼,还有浑身散发出让人不寒而沭的气息,他似乎也听到了全过程。
我终于彻底理解眼前的这些人。她们是受害者,更是加害者,人类的行为有好有坏,并没有固定的模式。
刘耀勇看似收敛起年少轻狂,总是彬彬有礼地热情对待着任何一个人,而在我看来这却只是从骨子里一种与生俱来的冷漠。别人鲜有可以捕捉到那一双眼睛的焦点,好像在他的世界内什么都无足轻重,什么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林友亚外表热情奔放,其实打从骨子里是个天生的女演员,连自己的人生角色,也都是演出来的。这在我这个干物女看来,根本无法想像吧——
就连那个叫做”小俞”的年轻人绝非等闲,容貌虽然端正斯文,但我相信他骨子里绝对比刀子更加锋利。
那些人简直快疯了。全都像表面自主独居,骨子里却是河边公厕,混着乱七八糟的废水。
归根结底,一切都是源于她们的出身门第,将控制他人、玩弄他人为乐的傲慢刻骨铭心。岁月流逝,男男女女都长大了。小孩变大人,不经世故的小女孩也变成女人,变成别人的母亲,某人昨天还很清高,今天可能就变成卑劣无比的家伙;爱也可能在一瞬间转变为恨。对别人的信任,有时可以赢得回报,有时却换来背叛,并无明确的对应关系。只有穆彤彤、敢爱敢恨的穆彤彤……永远活在她黑白分明的世界。
后面的故事,我几乎不忍心听下去。
刚开始,穆彤彤自然是又吼又闹的,要求这些人们放她出去。可贝杜兰没有理会,还把这当成是笑话。后来,穆彤彤被逼急了,直骂贝杜兰卑鄙无耻,还说贝杜兰是嫉妒她,出去后大家走着瞧之类的。贝杜兰越听越生气,最后扔下一句:"那你永远都不要出来了!"就跑了出去。
可能是真的害怕了,穆彤彤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就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她身边一样,她疯了似的连声尖叫。其他的人怕闹大了,特别是刘耀勇,他冲出去找贝杜兰拿钥匙,筒子楼里一时只剩下林友亚和余宫音、穆彤彤三人。然后就是突如其来的惨叫……
"啊!"我吓了一跳,抓紧手机。
刘耀勇木然地说,“穆彤彤最后一声惨叫过后,林友亚和余宫音吓坏了,知道她一定出了什么事,等半个小时后,贝杜兰和刘耀勇回来开门,只是来得晚了些。我们才发现穆彤彤双手握着一块书桌碎片,刮烂了自己的脸。而心口周围是一片鲜血,把她的白丝裙都染得暗红,她就那样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双大眼睛像饱受恐惧折磨似地圆睁着……
我看见林友亚走过去伸手颤抖地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往地上一倒,无力地说:"没气了,穆彤彤她,她死了!""怎么会这样!"余宫音失声痛哭起来:"现在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做!"惭愧惭愧,身为男子汉的我,理智冷静全没了,一个劲地直摇头,贝杜兰也说不出话来。"早知道就不这么做了!"余宫音边跑出去边带着哭腔喊:"我们报警吧!""不能报警!那会毁了我们大家的前途!"贝杜兰赶紧追了出去。林友亚倒是保持镇静,她对我说:"你先留下来,我去看看她们!”
“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们的时候,余宫音看来已经被贝杜兰劝住了,她面色惨白,眼角不停地渗出泪水。”林友亚补充一句,“贝杜兰咬咬牙,看得出她也是很努力才使自己冷静下来,她认为我们现在只有先回去,把穆彤彤的尸体处理掉,再来商量其他事!我们再次回到筒子楼,就看到刘耀勇找来了一个大麻袋,正把穆彤彤的尸体往里装。那时我们都太惊慌,根本没细想为什么一直喜欢着穆彤彤的刘耀勇可以这么冷静,他的心未免太狠了!
然后他背着穆彤彤的尸体,一言不发走起来。我们跟在他后面,一直走到筒子楼附近的樱花林里,才摸黑把尸体掩埋了起来。清理完现场后,我们在樱花林的树下,开始相互指责和推脱。余宫音甚至脱口而出,说穆彤彤也许不是自杀而是被人谋杀,凶手就在我们之中!她的话震惊了所有人,我们心里都盘算着这种可能性,但没有人承认,也没有人可以完全从"穆彤彤之死"中抽身。
最后经过了商议,我们决定一口咬定穆彤彤是失足坠楼而死--因为早在来筒子楼前,我们就听到传言,说那附近从很早以前常常有学生失踪身亡,尸骨未存。在此过程中刘耀勇始终一言不发,他沉默地盯着林地,表情很是怪异。与其说是无法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突然死去,深受打击,还不如说他有着比我们更多的恐惧和烦忧。后来,我一直在想……”似乎想起刘耀勇决绝的目光,林友亚打了个哆嗦。“当然,我可能想得太多了,这些日子,生不如死的不止刘耀勇一人。我也是如行尸走肉一般,有时神经会错乱,不免想入非非了,有时产生梦游都浑然不觉”。
我看到刘耀勇不为所动的脸,心中升起一股怒气。
刘耀勇淡淡的道:“开学后,我们才报警,一连串的审讯我们都挺过来了,没露出什么破绽。虽然有人怀疑,但穆彤彤家没人来不依不饶,而我的父亲本是名誉校董,加上动用了家族在政商二界的影响力,通过教育部的一位官员,说服了校方放弃追查,整件事才算平息。但我们四个人的关系却在相互猜疑中破裂了。或者也可能是因为不想再回忆起那次凶案,总之那件事之后,我们四人就很少一起行动。贝杜兰考了雅思,在新东方过语言关,大约三个月就要去大洋彼岸留学,林友亚你夜夜笙歌,在夜店声名鹊起,可惜孤独之心并没有得到解脱。
至于我和余宫音,她加入"星空画社"交了新朋友,有了新的环境展示自己,我被家庭禁足,断绝了经济。我竭力恢复名誉。不和狐朋狗友来往,开始承担家族企业的工作,还积极参加许多慈善活动。所以周围的人更夸我浪子回头。现在又是什么都有了,票子、房子、车子、漂亮女人,这些世俗的东西一个个都有了,然而,丰厚物质的包裹下,我并不开心,因为没有友情,爱情连半吊子都不是,路上捡来的东西就是不甜。
之后我们都很少回学校,其实我们就算常常碰面,也只能当毫无瓜葛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