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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沉香,尤其是黑角沉这样的香材留香持久,皆因富含香脂。油脂可融香,可定香,用于合香,能融合众香气息,焚之,香脂随热气蒸腾,附着之处,香味持久不散。香草缺少油脂,留香便不如沉香。”林泓解说道。

    “油脂可融香、定香……”蒖蒖细细思量,似有所悟,面露喜色。

    再过两日,阿澈下山为林泓购所需文房用具,回来之时,竟带了一只处理干净的肥硕的鸡给蒖蒖。

    “你想食荤就直说,不必掩饰。公子虽然偏爱素食,但并不反对别人食荤。”阿澈告诉蒖蒖,“公子说,他尊重每一根舌头。”

    蒖蒖迅速忙碌起来。这日晚膳时,蒖蒖将烹制好的鸡肉奉至林泓面前,诚恳请他品尝。

    盘中的鸡是按林泓喜欢的方式做的,与麻油、盐、水同煮,稍后加入葱、椒,没有过多佐料,待鸡煮熟了再切块装盘,原汁盛出,与鸡同时奉上。

    鸡与汤皆颜色澄黄,香气诱人。林泓略尝了一块,不置可否,细看盘中鸡块,含笑质疑道:“这鸡似乎少了一只腿,莫非被你偷偷吃了?”

    “非也非也,这鸡本来就只有一条腿呀。”蒖蒖笑吟吟地回答,见林泓蹙眉不解,她一指门外小岛上的丹顶鹤,“老师,你看,就像那鹤,也只有一条腿。”

    林泓举目望去,果然见立于小岛水岸边的鹤正单足而立,看上去确像是只有一条腿。

    林泓一哂,起身走至门外,面朝丹顶鹤徐徐拊掌,拍了两下,那鹤闻声立即奋翼而唳,状若起舞,先前缩着的那条腿也随之露了出来。

    林泓从容转身,目光投向蒖蒖:“现在是单足还是双足?”

    “这样呀……”蒖蒖作恍然大悟状,与林泓相视,目露慧黠笑意,“老师既知禽类不鼓掌为单足,鼓掌为双足,又要双足之鸡,那适才面对我做的鸡时为何不鼓掌?”

    林泓抚额而笑,旋即回到房中,看着盘中鸡郑重鼓了两下掌,赞道:“香软脱骨,色泽可喜。李白诗云:‘堂上十分绿醑酒,盘中一味黄金鸡。’如今你做这个,色香味俱佳,亦称得上黄金鸡了。”

    蒖蒖欣喜地谢老师称赞。然后回到厨房,捧出了之前暂时隐藏的另一道菜。

    那是一道用香油炒过的菜,林泓凝眸以观,辨出其中有酱瓜、生姜、葱白、春笋、虾米及鸡肉,均切成长条丝儿,青红黄白相间,香泽悦人。

    林泓搛起几缕蔬菜丝尝过,沉吟不语,须臾,又搛鸡丝尝味,细细嚼过,仍未表态。

    “里面的鸡肉,就是我之前省下的那只鸡腿了。”蒖蒖解释道,又把私自烧烤那夜林泓走后发生的事细述一番,然后说:“我发现以油来灼熟食材,受热均匀,又不易糊,与蒸煮相较,气味更香。或许正如老师所说,是因为油脂可融香、定香。这一盘鸡丝瓜齑,姜葱春笋的鲜香和酱瓜的咸香已在炒制过程中附于鸡丝之上,而鸡丝散发出的肉食香味也融于油中,覆裹于蔬菜上,几种香味相融相促,变化出丰富的口感。虽然老师主张保持食材真味,但偶尔稍加变化,尝试一点新鲜丰腴的味道,也并非坏事呀。”

    林泓终于露出微笑:“是的。世间人何止千万,口味各有不同,清淡丰腴皆有人爱。就算同一人,也不会一生只爱一种口味,口味轻重,会随环境、心情与阅历变化。长期食素后怀念肥甘厚味,或久食荤腥想以蔬食清心,都是正常的。饮食无高下之分,只论彼时彼地是否适合进食者。我偏爱清淡饮食,你认可,认真学习我传授的内容,但未受我的观点束缚,仍会循着自己心意探寻不同风味和新的做法,这很好,说明你能独自思考。学而不思则罔,你现在,已经越过这阶段了。”

    蒖蒖喜形于色,举手加额,郑重谢林泓肯定。林泓再次打量盘中菜,又道:“若说不足之处,火候略过,鸡丝柴了一些。若短时内以高温灼熟,顷刻离火,口感和色泽应该都会更好。”

    蒖蒖道:“我用的铁锅平日是炖煮和蒸饭所用,形似古鬲,很厚实,传热慢,散热也慢,因为沉重,要顷刻间端起来离火隔热并不容易。另外底部平坦,炒制过程中搅拌也不是很顺手。”

    林泓颔首:“其实类似的炒制法,《齐民要术》有过记载,用的是铜铛,我曾见蜀地来的朋友做过。我也曾尝试,但感到锅体不适合,使用不顺畅,所以没继续用。或许,我们可以一起试试,改变铁锅形制,使炒菜时使用更便利。”

    第十一章 中秋之约

    往后数日,林泓与蒖蒖多次尝试炒菜,认真记录炊具使用心得,并一次次修改铁锅改进的草图,将锅改为圆底碟形,口部开敞,内部圆弧光洁,便于炒菜时一铲到底,锅体改薄,减轻重量,利于传热和把持。大体觉得合适了,便寻找铁匠按图纸打造新的炒锅。

    得到铁锅样品后,两人又频频尝试炒制新的菜肴,无论荤素。林泓的厨房因此比以往多了两分烟火味,蒖蒖见了颇感歉意,林泓倒并不介意,每日炒完菜与蒖蒖一起精心清理厨房,两人比以前相处更多,林泓更显温和,甚至有了不时言笑的心情。

    一日阿澈去山下钓了几尾鲈鱼,带回问樵驿给林泓和蒖蒖斫鱼鲙。两人各取一尾,清除内脏、剔去鱼鳞后,林泓先提刀斫鲙,蒖蒖在旁观摩。

    林泓左手轻摁鱼块,以匀速轻微地向右推去,右手持刀,手起刀落,在砧板上击出连续不断、节奏均匀的响声,而轻薄的鱼片应声在刀下斫出,如浪花雪片般飞向右侧。

    蒖蒖赞叹之余勉力模仿,但发现落刀后鱼片往往会粘在刀身上,并不像林泓的那般立即飞落而下。蒖蒖提出疑问,林泓指点道:“你抹一点鱼脑,或鱼腹部的脂肪在刀身上,斫出的鱼片就不会粘刀了,且不会有异味。”

    蒖蒖依言而行,果然刀鸣之下鱼鲙缕缕翩飞,并不粘刀。蒖蒖含笑谢林泓,又问是不是什么鱼都可以用这方法斫鲙,林泓道:“肉质适合斫鲙的鱼几乎都可以,只有一种不行——河豚。”

    蒖蒖颔首:“河豚有毒,我妈妈从不用河豚做食材,还很讨厌这种鱼,提都不许师姐们提。”

    “大概是令慈宅心仁厚,所以不喜欢有毒素的食材。”林泓道,“河豚毒素聚于内脏、皮肤和血液中,血又易融于脂肪,故不可在斫鲙时以鱼脑和脂肪抹刀。但若只取新鲜鱼肉,洗净血丝,食用是不会伤身的。”

    “我知道,连东坡居士都爱吃河豚,说明只要精心处理,毒素不会妨碍人品尝这一美食。”蒖蒖笑道。

    林泓略感好奇:“你怎知道东坡居士爱吃河豚?”

    “我背过他的诗呀。”蒖蒖随口诵出一首,“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林泓含笑道:“这诗写得不错。你有何感想?”

    “感想就是,很多诗小时候夫子让背就背了,并不了解其中深意,一定要经历过一些事,学到很多东西后才会明白,诗人真正想表达的意思。”蒖蒖答道,“例如这首《惠崇春江晚景》,题目是说春江景色,夫子当年也告诉我此诗写的是春景,我也就信了。而今学了厨艺,知道了东坡居士吃过和做过的种种菜肴后才明白,原来他当时想说的是:竹笋、肥鸭、蒌蒿、芦笋,还有河豚,我来了!”

    林泓闻之蹙眉:“岂可如此揣摩东坡居士诗意。”

    蒖蒖一愣,小心探视他脸色,怯怯问道:“老师是觉得我出言不逊么?”

    “我是说,”林泓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道,“东坡居士是只会关注到这几种食材的人么?还有桃呢……他那时看着桃花,心里多半还想着,再过些时日,就可以吃到新鲜的桃子了。”

    蒖蒖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林泓旋即也展颜而笑,两人索性放下刀具,相对而坐,又论及东坡居士其余关于美食的诗,聊得笑语不断。

    阿澈与辛三娘在厨房外听见他二人笑声,相视一眼,都颇感诧异。

    阿澈低声对辛三娘道:“三娘有没有发现,现在公子笑得比以前多多了。”

    辛三娘良久不语,须臾叹道:“蒖蒖我以前挺不喜欢,不过留她在这似乎也不错,至少能让公子接点地气。”

    夜间林泓在书房习字,蒖蒖陪伴在侧,为他焚香磨墨,与日间不同,她忧思恍惚,状甚惆怅。

    林泓留意到,搁下笔,和言对蒖蒖道:“你辛苦一天了,早些回房歇息吧。我已让阿澈告知山下渔家,若捕到河豚,就送到我园中来,我教你去毒烹调。”

    蒖蒖勉强笑笑,轻声道:“谢谢老师……只是,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林泓讶异,问她何出此言,蒖蒖道:“明天,我就该离开问樵驿,回浦江了。”

    当初赵怀玉致林泓的书信中只说蒖蒖因家中变故无处容身,希望寄居问樵驿学艺,并未提及适珍楼变故详情,也未说蒖蒖何时将离开。而蒖蒖把家中祸事归咎于自己,深深自责,也没勇气向林泓细说,是以时至今日林泓才知道她要离开。

    蒖蒖向林泓致歉,终于把来此学艺的前因后果全盘托出,说明尚食局选拔在即,自己必须启程回浦江。见林泓状甚严肃,凝眸不语,又努力朝他微笑:“真的很感谢老师这些日子对我的教导和照顾……今日,是我十七岁的生日,谢谢老师教我斫鲙,让我过得很开心……所有老师给予我的恩情和好意,我都铭记于心,希望有朝一日,能涌泉相报。”

    林泓听后不露喜怒之色,只说了声:“跟我来。”然后自朝厨房走去。

    蒖蒖跟着林泓来到他的厨房。林泓自一个瓮中取出一些晒干的小芋头,带到地炉边,以稻草点火,埋小芋头于灰中煨熟。

    “此前不知道今日是你生日,否则会准备些更好的食材。现下只有这些小芋头可供宵夜了。”林泓道,“这些芋头已晒干,煨熟后味道很像栗子,所以我叫它‘土栗’。有一年初春怀玉来探望我,来去匆匆,我也没什么准备,我们就围炉品尝这土栗,叙谈了一宿。”

    蒖蒖点头:“我见过三娘晒这些芋头,当时还不知为何这样做。谢谢老师今日让我品尝。”

    蒖蒖遂与林泓并肩在地炉旁坐下,一边闲聊,一边拨着炉火煨芋头。

    提及学艺之事,林泓问蒖蒖:“你家中既然开酒楼,为何你没有从小开始学厨艺?”

    蒖蒖叹道:“我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带着我一人生活,我四岁时妈妈收养了凤仙姐姐,又认识了蒲伯,生活才过得热闹一些。妈妈生得很美,那些年向她提亲的人很多,她都回绝了。后来有一个官宦子弟,想纳我妈妈为妾,不料被一口拒绝,那人就趁蒲伯去外地买食材时让人冲入我家中,把妈妈痛打一顿,凤仙姐姐去阻拦,也被他们打得不轻。我那时七岁,被妈妈送入了学堂读书,所以躲过一劫。妈妈和凤仙姐姐都因此卧病在床,我回到家来,见她们都无力做饭,便准备自己做给她们吃。”

    林泓耐心聆听,此刻预料到了以后发生之事:“你此前没做过饭吧?所以犯了错。”

    “是的,”蒖蒖黯然道,“我按照不深的印象去模仿妈妈做饭,在铜鬲里放好木甑子,倒米进去,然后搁在灶上,生火……我守在旁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后来,木甑子起火了……你知道为什么么?”

    林泓十分明了:“你忘记在甑子和铜鬲里加水了。”

    “不是忘记,是我根本不知道要加水,我平时就只是玩,很少进厨房。”蒖蒖苦笑着捂住脸,沉默片刻,才继续述说,“我醒来时,厨房中浓烟滚滚,除了甑子,灶边其他什物也被点燃了,然后是附近的桌椅……我被困在了火中,吓得大哭,但一张嘴,烟就往咽喉里钻,引起剧烈的咳嗽……就在我快晕倒时,妈妈冲了进来,她那么纤弱的人,本来被打得翻身都艰难,但那时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健步如飞,从水缸里舀起一盆盆水,扑向燃烧的火焰……最后水用完了,她就脱下衣衫,奋力扑打火苗,终于扑灭了拦住我的明火,把我抱了出来。”

    林泓将目光自蒖蒖脸上移开,不看她含泪的眼,对着炉火道:“你很幸运,有个好母亲。”

    蒖蒖趁机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继续说:“妈妈救了我一命。我被烟呛到,喉咙痛了几天,但没有别的伤,而她自己,除了被打的伤痕外,又多了几处烧伤……从那以后,她坚决不让我进厨房,直说不要我学厨艺,认真读书就好,她会挣钱养我,保护我……”

    林泓叹道:“你应该早些告诉我学艺的目的和离开的时限,这样我会教你一些更少见的菜肴。你目前所学的,只是山家小菜,恐怕不易入天家法眼。”

    “我学到的已经很多了。”蒖蒖浅笑道,“老师做的菜都别具匠心,四美皆备。老师还教我读诗书,焚香插花,跟着老师,连花鸟鱼虫都多认识了好些。关键是,还让我明白了许多道理……这些,日后一定会对我有所助益。”

    林泓朝她微笑,暂未接话。两人围炉而坐,虽然沉默着,但心底均是一片宁和,并不觉尴尬。

    少顷,林泓从灰堆中拨出一个小芋头,自己剥开看看,觉得火候合适,继续剥好皮,然后递给蒖蒖。蒖蒖接过尝了,但觉这小芋头粉粉地,味道香干,的确很像栗子。

    这个很快吃完,林泓又接连取出两个,依然剥好再给蒖蒖,自己并不食用,只在蒖蒖道谢的时候淡淡笑笑。

    蒖蒖吃完芋头,起身洗净手,又回到林泓身边,忽然问他,“老师,你的生日是哪天?”

    林泓一怔,最后还是回答了:“八月十五。”

    “是中秋节呀!”蒖蒖笑道,“真是个好日子。每次过生日,正值全家团圆之时。”

    林泓勉强一笑:“从我记事时起,生日时就没全家团圆过。人越来越少,十五岁以后,我便不过生日了。”

    蒖蒖愕然,想安慰林泓,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倒是林泓向她安抚地笑笑,温言道:“如果,你没有入宫,或者,找到母亲后出了宫,那中秋时回问樵驿看看风景吧……那时园中开满金菊,日间秋风起,不时有紫梨和红枣从枝头坠下,落在青苔之上,色彩绮丽,很是好看。夜晚一轮明月映在池中秋水间,银地无尘,又是另一番清美景象。”

    蒖蒖遥想彼时风景,亦心驰神往,只是顾及母亲之事,并不敢贸然答应,幽幽一声叹息,惘然低下了头去。

    这时炉中火焰愈炽,茅草灰烬随火焰起舞,有一些飘出炉来,其中一片似雪花般落在了林泓眉上。

    蒖蒖拂着身上灰烬,转侧间发现林泓眉上雪白那一点,下意识地伸手去抹,而林泓也并不躲避,任她以手拂拭。

    灰烬落下,蒖蒖看着林泓清秀依旧的眉目微笑,只觉他在炉火映照下的面容美得不可方物,旋即像想起了什么,着意看了看林泓脖颈及手上皮肤。

    林泓见她上下打量自己,挑眉以问,蒖蒖舒了口气,道:“还好,这次老师没起寒栗。”

    似乎想确认一下,蒖蒖又伸出一个指头,分外谨慎地轻轻戳了戳林泓的手。

    这奇异的触感令林泓周身一凛,他暗抿双唇,垂目注视蒖蒖,蒖蒖抬头,眼神清澈如婴孩,他在她清亮的眸中看见了自己。

    蒖蒖含笑道:“这次也没……”

    语音未落,她抬起的手已被林泓捉住。蒖蒖还在愣怔,下一个意外又迎面袭来——林泓握着她的手骤然一拽,蒖蒖身体随之一倾,倒在了他怀中。

    第十二章 碎玉子

    林泓双袖一展,拥住了蒖蒖,这举止短促得不容抗拒,然而随后的拥抱又格外温柔。他广袖交叠,似为她取暖般将她覆住,下颌轻轻抵在她发际间,让她倚靠在自己胸前。

    蒖蒖听见他的心跳,那声音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显得旷远而高邈,随着时间的延长逐渐加强,仿若心里有个人儿踏着木质廊庑一步步进至她身旁。

    他的衣裳一如既往地一尘不染,炉火光影中的他洁净而温暖,埋首在他胸前,除了沉檀衣香,还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她的惊讶和愣怔被这突如其来的柔情悄然融去,从失神的状态中苏醒,心田里的花儿渐次开放,然而却感觉到酸楚之意,眼中莫名地发热。

    她闭上眼,双手环抱他的腰,让自己隐藏在他怀抱里,避免与他目光相触,须臾,轻声问:“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会不会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岩洞里?”

    大概非常担忧和不自信,她的声音细弱,听起来很是娇怯,令他顿感怜惜。他想回答,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兀自沉默着。她等不到他的答案,左手缩回来,抚上他胸口,像只小猫一样抓皱了他胸襟的衣裳,让自己略略支起头,睁着一双带着莹莹泪光的眼探视他的表情,似乎要确认他的存在。

    心头像是被羽毛撩了一下,他微微一颤,右手搂紧了她,左手沿着她后颈,探入她簪髻松坠,即将散开的青丝中,俯身低首,将一个含着叹息的吻印在了她眉间。

    窗外人影一晃,很快朝后退去。那是追寻公子而来的阿澈,见书房犹有烛光,而公子不在,便寻觅至此,想问问他是否需要返回书房。

    房中的景象惊得阿澈连连后退,直到后脑勺撞上身后的廊柱,好在声音不大,没有惊动林泓与蒖蒖。阿澈立即低下头,放轻步履,一路小跑,朝自己卧室奔去。

    刚至门边,迎面撞见正朝厨房走的辛三娘。三娘看看厨房透出的烛光,问阿澈:“这么晚了,公子还在厨房?”

    阿澈拦住她,向她连连摆手,阻止她继续前行。

    辛三娘止步,一脸狐疑:“怎么了?公子在做什么?”

    阿澈涨红了脸,踟蹰半晌,才答:“在接地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