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傲被这一句呢喃弄得心酸,他已年过半百,自己也知道再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来陪同眼前这个人。他欠了傅容月的,这辈子也还不清楚,原本也不敢奢望能够得到傅容月的原谅。这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一时之间,竟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将傅容月抱得紧紧的,好像要将过去这些年来失去的弥补回来。
傅容月没有推开他,仍有他抱着自己,眼眶也跟着湿润了起来:“爹,对不起,其实你什么错都没有,可我却将娘的死怪罪到你的头上。爹,你恨不恨我?”
“不恨,永远也不恨。”秦霜傲嗓子低哑:“容月,我恨不得将我所有的都给你,怎么可能……”
会恨她?
傅容月边哭边笑:“爹,我以前很不懂事,但我现在想明白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娘如今也不在,忠肃侯也得到了他应该有的报应,咱们不必用这些挽不回来的事情来惩罚自己,让自己的良心也感到不安。爹,你还愿意等着我,我很高兴。不过,我原本想不通这些,有些爱钻牛角尖,爹一定受了很多委屈,这两年来,其实我每次收到爹的来信都很高兴,虽然那些信件都是用芷柔的名义写给我的,可我能从中更感到爹的孤单和思念。爹,我不是一个好女儿……”
“不,你是!容月,你是一个好孩子!”秦霜傲连连摇头,抚.摸着傅容月的脸庞,看着这张跟记忆中相似的面容,那双泪眼尤其像极她,他不禁感到难言的困苦和快乐,含泪道:“爹不委屈,我的容月才是真的委屈。小时候爹不在身边,你一定吃了很多苦。还有你娘,都怪爹不好,爹没有找到你们,让你们流落异乡。每每想到这些,爹的心都像是被蚂蚁啃过一样的痛。可我的容月没有怪罪我,现在还愿意认我,我……我实在是……你娘把你教养得很好,你如今也靠着你自己的力量给你娘报了仇!”
说道后来,竟哽噎不成声。
父女两人哭了片刻,这般骨肉相认,场景自然十分感人。
展大牛在一边看着也是红了眼圈,不忍打扰。
山间气候多变,不多时乌云渐渐笼罩起来,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傅容月衣衫单薄,展大牛不禁担心,将这初初相认的父女两人抱头痛哭后又双双在苏绾的坟前说话,他忙上前劝导:“先生,容月,马上就要到了婚礼,容月可得爱惜身子,这里风大,还是移步院子里,咱们泡壶热茶,你们父女二人也好慢慢叙旧,如何?”
“都怪我!”秦霜傲连连点头:“容月身子不好,可不能着凉了。”
当即,他拉着傅容月,领着秦霜傲就往回走。
回到白家,傅容月的头发也已经湿润,他又忙碌着张罗热茶,送上干燥的绢布给傅容月擦头发,等打点好了一切,才坐下同傅容月说话。
“爹,你我既然已经父女相认,那容月的婚礼上,爹理应在主婚人之列。”傅容月抿唇笑着:“就不知道爹肯不肯为女儿移步呢?”
“哪有什么不肯的?”秦霜傲大喜。
他原本就很想亲自给傅容月主婚,看着女儿风风光光的嫁给魏明玺。可惜,他身份尴尬,虽然在江湖中拥有显赫的地方,但朝廷上,他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江湖人,不够资格踏入主婚人之列。傅容月贵为梅向荣的义女,是陵王的正妃,寿帝又一向喜欢陵王和容月,想来婚礼时寿帝必定会做主婚人。寿帝既然在座,怕是连梅向荣都不能同位,更何况他呢?
他的奢求也不多,就算不在主婚人之列,就在梅国公府搭把椅子,能亲眼看着女儿出嫁就心满意足了!
傅容月也明白他的心头所想,握着他的手暖暖的笑:“爹就放心吧,女儿大婚,就算陛下要来,那也肯定是在陵王府中。女儿从梅国公府出嫁,届时,主婚人必定只能是爹和义父!”
“好,好!”秦霜傲听她这般说,当真是喜出望外。
傅容月道:“爹已经答应了女儿,那可就得好好准备着。等到了日子,爹就提前一天到梅国公府,也同女儿说说话。娘已经不在了,很多规矩爹可得告诉女儿,别让女儿在新婚之夜闹了笑话,那就大大的不好了。”
秦霜傲哈哈大笑,傲然道:“放心吧,天下的笑柄多的是,我的女儿却绝不在其中!”
这对父女终于冰释前嫌,竟是前所未有的合拍。
两人一直聊了许久,眼见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傅容月还要赶着回梅国公府,秦霜傲担心夜路不安全,不敢多留,便亲自送了她出去。
方出厅门,便瞧见白芷柔聘婷袅袅的走了过来,福了福身:“父亲,你和容月已经商量完了事情吗?”
“是。”秦霜傲得了女儿,心情大好,说话都带了三分笑:“你们姐妹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说吗?”
“我们也有许久没见到了,爹难道还不准我们说些悄悄话?”白芷柔端着笑回答:“父亲可真是偏心,只准自己说个够,却不准我多说两句。”
“准准准!”秦霜傲摆摆手,让他们去了,拉了展大牛去下棋等待。
白芷柔上前挽住傅容月的胳膊:“父亲真是奇怪,这些时日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高兴。容月,你同父亲说了什么?”
“柔儿,我……我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先生终究是我爹,世事无常,我不想以后后悔,所以……”傅容月微微红了脸庞。
白芷柔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们父女相认了?”
“是!”傅容月颔首。
白芷柔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这可太好了!容月,以后咱们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忽而又叹气:“父亲总算是得偿心愿,我们也不用再看他整日颓然度日。容月,你能原谅父亲,其实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拖了那么久。在我心里,你一直都不是纠结的人,至少,你比我看得开、懂得多,不会执着于心结。”
“还是忘不了阮仪哥哥吗?”傅容月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不免心疼。
每当白芷柔露出这样惆怅的神色,十之八.九是因为梅阮仪,她都了然。
芷柔……应该很痛苦吧?
以至于听到梅阮仪的名字,都会有些微的震动!
白芷柔愣了愣,好一会儿,失神的摇了摇头:“容月,忘掉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我这一生都过得平淡,只有他是我生命中的唯一不同。他来时,神农岭的花都开了;他走时,也带走了我身边的所有色彩。自从我知道他心里有个人,而那个人不是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很难再快乐起来。容月,相思啊,是毒,是世上无解的毒!这一年来,我忽然就理解了父亲为何会为了一个人相思入骨不自知,为何会为了一个人改变。原来,只要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能够回头看你一眼,什么苦啊痛啊,你都会忘记了,你都不觉得……”
“芷柔……”虽然已经在头脑里设想过千万次,可真到了白芷柔跟前,依旧无从宽慰。
白芷柔苦笑:“容月,你是不是也在笑我傻?他明明不喜欢我……”
“不傻,柔儿,你只是需要时间。”傅容月喉咙发紧。
白芷柔看着远处的瀑布出神:“可是,这些都不重要!这次听说阮仪他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我便什么都明白了。他不爱我没有关系,不在我身边也没有关系,我只想要他平平安安的活着。他活着,我就觉得心里踏实。我根本没办法想象他突然离去会是什么场景,所以,我也突然明白了,如果有个人比我更爱他,而他也爱着那个人,他突然离去时,会有人比我更难过。”
这番话她从未对人说起,但总归压.在心头,太重太重了,她必须要对一个人述说,否则,自己就会疯掉!
傅容月静静的听着,一句话也不敢说,一个字也不敢插嘴。
白芷柔顿了顿,忽然问:“容月,父亲去梅国公府探病后,回来都跟我说了,父亲说,他见到了阮仪哥的心上人。你知道父亲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是什么?”傅容月无从揣测。
“父亲说,芷柔,你放弃吧。”白芷柔失笑的扭头看着傅容月,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无尽的苦楚:“我一直很想问父亲,他究竟在梅国公府里看到了什么,才说出让我放弃的话来,可我不敢问。我又想知道,可我又胆怯,我害怕听到父亲说起,阮仪是怎样的爱着她的细节……”
说到这里,她突地崩溃了一般,扑倒傅容月的怀中,紧紧的抱着她的肩膀,压抑着哭声对傅容月低语:“容月,我害怕!”
她爱他!爱不比那个人爱阮仪少!
她不甘心!
无论找了多少个合理的借口,无论用什么理由劝服自己,到了最后自己都会绕到这一点来。世上的人懂的道理总是那么多,但道理并没有温暖谁,她依旧感到孤独和寒冷。
(非常抱歉,昨天家里临时出了点事,没等到下班就着急赶去医院,没能及时更新。明天给大家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