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盛闻言,眉目一跳,露出几分诧异之色,似乎对沈贵妃这么简单就认命了显得很是疑惑。
这倒不能怪容盛。
严格说起来,这些后宫中的事情应该是柳皇后来过问,魏明玺就算再得寿帝的喜欢,那也是一个在外开府立衙的亲王,容不得他在宫里当家做主。至少在西凉都是这样的规矩,故而看见魏明玺能够李代桃僵,他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他却是忘记了一点,魏明玺手中拿着的,是禁军的兵符!而禁军的管辖范围虽不在后妃身上,却在宫防安全上,像宫墙上出现血手印这种东西,只要禁军怀疑是人为的,就有权向寿帝请旨插手调查,而寿帝也是利用的这一点,直接就将禁军的调度权交给了魏明玺,让他来全权代理这件事。
沈贵妃在后宫跌打多年,怎么会不明白这一点,与其推三阻四让自己落得更惨的结果,还不如爽快就认了。
更为重要的是……
自打沈家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这一天不过是比她料想的要来得早,来的形式有些不一样而已!
她闭了闭眼睛,现在,只希望自己的牺牲能够换来沈家一点警觉吧!
魏明玺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容盛自然也不会站着,三个位高权重的人倒还算心平气和的商谈一般。
魏明玺首先开口:“贵妃娘娘,并非我有意为难你,只是这宫中四处的血手印你也看到了,不瞒你说,其他宫里也有,外宫、福安宫里都有,数你的宫中最多,而且都有一个共同点,事发地点必然都有你宫中出去的人。”
“陵王殿下到底想说什么?”沈贵妃脸色颓然,却紧盯着魏明玺不放松。
魏明玺平静的面容一贯无悲无喜,让人捉摸不透:“贵妃娘娘在宫中这么多年,可曾遇到过什么烦心事?这些东西是第一次出现吗?”
“宫中事事顺心,姐妹们都和气,哪里会有烦心事!”沈贵妃缓了缓,语气平淡极了。
魏明玺不冷不热的回了两个字:“是吗?”
只是这两个字,便让沈贵妃的心颤了颤,这些东西当然不是第一次出现,只是从前并不是这个样子罢了。她看了看四周的宫城,蓦然涌起一股心酸,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可心底的痛也是挨了这么多年,日日都在这里拷问着她的心,让她如何能够平心静气?为了沈家,她做的实在是太多了……
魏明玺的目光随着她的视线一一流转,好一会儿,突然轻轻一笑:“贵妃娘娘不愿意回答,也没关系。这血手印都集中在南边那一片花圃四周,想来定有什么古怪,不如就挖开了花圃瞧瞧,贵妃不会介意吧?”
花圃……
沈贵妃的目光落在花圃上,那里一片冬青长得正好,她的身子忽然一抖:“不,不行!”
“为什么不行?”魏明玺目光咄咄逼人。
沈贵妃脸色更白:“这……从前我曾经久病,得道高僧说要在这里建一个花圃,养些常开不败的树啊花啊,才能报的平安。若是挖开,肯定会坏了风水!”
“若是无恙,必定给你复原。”容盛在一边漫不经心的扯开了笑容:“贵妃娘娘不会这么不相信陵王吧?”
“风水之说,牵一发而动全身,怎可大意?”沈贵妃冷哼。
容盛耸了耸肩:“风水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贵妃娘娘福泽深厚,怎会也信这些虚妄之言?”
魏明玺比他直接多了,他只看了沈贵妃一会儿,忽然摆了摆手,下令:“挖开!”
“你敢!”沈贵妃豁然起身,猛地将镯子拍得震天响:“陵王殿下,虽说你是惠妃所出,并非是我的孩子,但论起辈分来,我是陛下的宠妃,也算是你的母妃,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母亲的吗?我若不许,我看谁敢动这片花圃!”
“贵妃娘娘是想让我将方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吗?”魏明玺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他没多说一句废话,只身上散发的足够的气势,就让沈贵妃的底气渐渐的弱了下去。
一开始,他就手握禁军兵符,将自己来的目的说了,如同寿帝亲临,难道沈贵妃还能同寿帝僵持不成?
这一场,注定是沈贵妃如何挣扎也要输掉的结局!
沈贵妃同魏明玺对视了片刻,终于颓然的坐了回去,一言不发的盯着那片花圃。
魏明玺给了禁军一个眼色,很快,禁军就动了起来。
花圃里的冬青被铲了出来,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边——一会儿若是无恙,魏明玺要依言为沈贵妃摆回去的。冬青移走后,露出一片黄澄澄的土壤,植物的根系看得十分分明。禁军手中的铲子飞快的转动,很快,就沿着墙壁开挖出了一条长长的沟渠,范围正是血手印包含的大小。
随着这沟渠的开挖,沈贵妃的头一直没抬起来,反而越来越低。她一手扶着额头,眼睛微闭,似乎不能忍受什么一样。
而她身后的婢女妍儿的脸却渐渐变成白纸一般,几乎站立不稳,一直用背靠着柱子,才勉强撑住了。
妍儿的眼睛一直随着禁军的动作在转动,一时也没停,她的额头上不多时就铺满了薄汗,身子也渐渐的发起抖来。
两人这般一样,周围的人也都是长了眼睛的,魏明玺和容盛目光复杂的对视了一眼,素来不对盘的两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这花圃果然有问题!
魏明玺的眼波更是透着一股亮光,扶着茶杯的手指不断收紧,几乎将茶杯捏碎了。
四周安静,好久,才听见一声惊叫:“殿下,这花圃下有东西!”
随着话音落下,周围的禁军便都跳了下去,不多时,一只湿漉漉沾满泥土的布袋被从土里挖了出来。这布袋是深色的,不知道掩埋了多久,已经开始腐烂了。禁军小心翼翼的提起时,仍然听到了刺啦的撕裂声,不过里面的东西并不多沉重,袋子倒也没裂开。总算勉强从土里拖了出来,放在了地板上。
魏明玺看着这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袋子,心头百感交集,眼底涌上了一股哀思。
沈贵妃身后的妍儿在袋子拖出来的瞬间就从柱子边移了出来,主仆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都感觉到了彼此掌心里的汗意。
布袋很快被打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四周的空气立即令人作呕。
两个禁军扛不住这味道,转身就吐了。
魏明玺缓缓走上前来,用剑挑起布袋的一个口子,一条森然白骨顿时从中滚落出来,同黄澄澄的泥土混在了一起。
布袋的口子大了一些,又是一块白骨滚出来,在地下转了转,赫然是一颗人头!
“啊!”
“是尸体!”
“殿下,这……”
四周的禁军顿时议论纷纷,谁也没想到,竟会在沈贵妃的宫里挖出这么一具尸体来。且看着尸体的年月,那骨肉都完全腐烂了,显然并非新近埋进土地里的;加上不带的腐化程度,这尸体埋下去少说也有数十年了。
这是谁?
一时之间,所有人心里都涌出这样一个悬念,齐刷刷的看向了沈贵妃。
这个问题也只有沈贵妃能够给答案了!
魏明玺慢悠悠的转身,神色淡得仿佛刚刚看的并非一具尸体,只是他的语气里的冷漠和严酷让人生畏,令人不敢怠慢:“贵妃娘娘,这尸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赶紧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色镇定了很多:“我宫中藏了这么一具尸体,我都不知道,殿下怎么会知道的?”
“贵妃娘娘看样子是不打算说了。”魏明玺没开口,容盛倒是一笑:“不过,总归是一具尸体,尸体是不会说话的。”他顿了顿,话音一转:“尸体虽然不会说话,但有时候也不能小觑了它,它总会以大家想不到的方式留下那么一点线索。贵妃娘娘,你说跟你无关我信,你暗指陵王殿下栽赃嫁祸,我也信,不如咱们就来看看尸体都留下了什么线索吧?”
“容盛太子又想怎样?”对他,沈贵妃倒也没什么客气的,也顾不上客气了:“容盛太子在西凉时难道做的不是太子,而是仵作吗?”
她看着容盛挽起袖子走到尸体跟前,忍不住冷冷一笑,语气也包含嘲讽。
容盛却不以为意,他将袖口卷地高高的,走到尸体跟前蹲下身子,向布袋张望了好一会儿,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忽然伸手去解布袋。
四周的禁军急忙拦住:“太子殿下,危险!”
那布袋常年累月的埋在地底下,又眼色都不可变了,装了尸体这么多年,指不定会有什么剧毒呢,怎可直接碰触?
容盛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手腕在空中一顿,落在了方才折断的一支冬青枝丫上,手握枝丫,他用树枝挑开了布袋,将尸体彻底的暴露了出来后,用匕首划开袋子,让尸体全部散在了口袋上,这才一一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