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乐一到,燕倾城也没有再留下来的打算。嬴冉的身边固然需要有人照顾,但绝不可能是她。
于是,她直接起身,退出了寝殿之内。
感觉到她的离开,舞乐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她恨自己,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还能怎么办呢?
她不能对不起自己的亲生父亲,却也不能对不起嬴冉。世上岂能有这么无奈的事情,她左也不行,右也不行。
舞乐死死抓着嬴冉的手,整个人都不可遏制地颤着。脑海之中更是仇恨与病弱的嬴冉交错而过,她不知道该抓住哪个,只能迷茫地看着嬴冉。
他的指尖在她的手里微微一颤,舞乐微微一顿,眼中还闪着泪光。
他的一个动作,便让她停止了哭泣。
舞乐双眼一亮,随意抹了一把脸便关切地问道,“你醒了?”
嬴冉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一对黑色蝴蝶,漂亮而又温柔。如今的他只怕没有力气睁开眼,可他仍旧如此努力地回答舞乐的问题。
他一直都是如此,在用自己的方式温暖她。
细致而又细腻。
舞乐抓紧了嬴冉的手,小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那样伤害你的,我只是……”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已。
一边是她的亲生父亲,一边又是她最爱的人。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舞乐根本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嬴冉干涸的薄唇微微轻启,用一种极其虚弱的声音说道,“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若当真有错,不如全都怪在他的头上。
舞乐这一来,嬴冉的气色已然好了许多。此时外头传来敲门声,嬴冉的药已经煎好了。
方子是舞乐早就准备好的,由飞燕端来。
金铃去开了门,继而将飞燕手中的药端了回来。她递到舞乐的面前,下意识地开口道,“果然还是公主有办法。”
嬴冉身子好转,金铃自然也想着给他们二人留下一些空间。
金铃退出去之后,舞乐便动手将嬴冉扶了起来,继而便将手中的药全都喂给了他。嬴冉挣扎着起身,十分配合她。
喂了两口之后,舞乐忽然看到嬴冉枕头下藏着一张信纸。她心中好奇,便将信纸抽了出来,哪里知道她的手一动,就被嬴冉擒住。
他从来不会这么对她。
舞乐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有些尴尬。
她下意识地问道,“这……是什么?”
嬴冉微微敛眸,陷入了沉默。很显然,是不能让舞乐知道也不能让她看到的东西。
舞乐的双眸瞬间灰暗了下去,她起身仓促道,“我先走了,药你自己吃吧。”
她没有那么大度,两人之间的隔阂本就是因为隐瞒与欺骗,如今嬴冉还要再隐瞒她一次,再欺骗她一次吗?
舞乐起身,竖起了戒备与疏离,还未等嬴冉有所挽留,她便直接掉头离开。
房间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舞乐的温度却仍旧有些残留,嬴冉看着床边冒着热气的那碗药,怔在了原地。
他不是不愿将那封密信给舞乐看,而是因为密信上的内容正是舞乐昨夜出事的密信。信上隐隐透露买凶杀害舞乐的人正是黎芊荀与嬴景初,若非如此,嬴冉也不会将密信藏在这里。
但是这封信的真实度又无法确认,嬴冉担心舞乐会多想,故而才会将信件藏起来,不让她看。
没想到反而引得她更是抗拒。
嬴冉颓然放下了手,一旁的药也并未再喝。
齐嫣得知嬴冉重病的消息,当即巴着赶着从芒城一路进入黎都,继而便顺理成章地出现在嬴冉的寝殿之外。她是看着舞乐出去的,舞乐却没有瞧见她。
待舞乐离开之后,齐嫣才推门而入。
嬴冉看着手中的信件发怔,似乎并未注意到齐嫣这个不速之客。故而,齐嫣便也堂而皇之地走进,一路走到嬴冉的床边。
她并没有柔声安慰,反而刻薄地嗤之以鼻,“嬴冉啊嬴冉,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嬴冉并未回应,可齐嫣知道,他在听,不仅听得到,而且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她更是肆无忌惮,直接将嬴冉拉了起来,“你起来。”
嬴冉身子虚弱,在她的手中仿佛一张薄纸,轻飘飘的。齐嫣心中微微一动,竟不自觉地松了手。先前的凌厉已经不复存在,她叹了一口气,坐在舞乐刚刚所坐的位置上。
“嬴冉,你这又是何必呢?”
嬴冉微微动唇,“与你无关。”
“是,的确与我无关。可你是太子,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结果你却在这里因为儿女情长而病痛。”齐嫣无奈,“记住你的使命,你天生便是为了百姓而活,不能为了自己而活。你的身体也不是你的,而是天下百姓的。”
嬴冉知道,齐嫣所说的是对的。
不过她今日前来对自己说这番话的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他作为太子,天生就背负着使命。嬴景初明明有纳妃的机会,可是他却始终不愿,他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病弱,知道他可能有一天会突然死了,然而他们还是愿意将大任全都交在他的手中。
就凭这一点,他也不该如此消极放任。
他必须振作!
嬴冉微微起身,对着齐嫣幽深地说了一句,“谢谢。”
齐嫣微微一顿,抬眸凝视着他嬴冉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一双薄唇都已经有些干涸,然而他的目光虽然清冷,却带了一分感激。
齐嫣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被感激的一天,她呆愣愣地,像个傻子。
她自己自然没有感觉,然而却被嬴冉尽收眼底。他忽然觉得,或许齐嫣并非想象中那么可恨,又或者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是的,她很可怜。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为了让你振作才说这番话的。”齐嫣很快又反应了回来,继而撇了撇嘴,“反正你别想那么多就对了。”
嬴冉本来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故而只是微微颔首,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