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城的夜晚,这河岸两侧最为热闹。此时是清晨,没了夜里的笙歌处处,脂粉留香,便也成了城中最落寞的所在。
林羡鱼一眼扫了过去,就见那河岸边上各色长幡在晨暮中迎风招展,题写着一个个烟视媚行的名字。这魅影妖红里,一座三层高的小楼矗立在河岸边上,檐下缀着铜铃,在晨风中叮咚作响。
河岸边枝蔓疏影横斜,树枝上结了一层薄霜,在光线里微微闪着光。
衙役的身体就在河岸边的青石上,身上的衣衫被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肌肤上。一个老头正和玄羽卫说着话,眼中尽是害怕。
林羡鱼走了过去,打眼瞧了一眼那衙役的尸体,心中便有了盘算。这个人身上的伤很明显,胳膊上有血痕,脖子上的是致命伤,胸前的衣衫染了血,被河水浸泡后呈现出淡淡的粉色。
他摸了摸鼻子,蹲下身去仔细查看那脖间的伤痕。很细,也不长,但凶器很锋利,应该是把匕首又或者短刀,出其不意杀了他。
衙役手臂上的痕迹,似乎是被指甲划出来的,深浅宽窄各不相同。只是有一点很明显,这胳膊上的抓痕和边缘有一丝泛青。
林羡鱼在一侧的青石阶上坐了下来,望着平静地河面,摸着自己的下颌,眼中尽是疑惑。昨晚这个人出府衙,他们派人跟踪,今天就发现他死在了这里。
而他身上的伤,和之前的几名死者都不相同,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杀人灭口,断了他林羡鱼查案的线索。
林羡鱼冷笑一声,对方要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毫无头绪,那可就真的错了。人若真的想要做一件事,无论如何都会找到破绽,从而想到办法攻破。
这世上没有完美到极致的犯罪,即便作案之人心思再缜密,总会留下破绽。只要是他出现过,一定会留下痕迹。
既然白云寨那边找不到线索,那这个衙役的死便给了林羡鱼新的提醒。他虽然死了,可依然有线索留下。他去过的那家青楼,便是林羡鱼接下来要探查的第一步。
霍白薰到了之后看过尸体,得出的结论与林羡鱼相同。而且,她特意提到,这不是从身后突然袭击,而是站在死者的正面出的手。而这脖间的伤痕,凶器应该就是匕首。
近距离的杀人,行凶者身上一定沾染了血迹,而四周也一定会有血迹。
林羡鱼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伤口,心里对行凶者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凶器且不说,就这手法可以看得出来,那人是左手用刀,而且力气比较小。
如果是右手用刀,那么伤口应该是从左到宽到右窄,这伤口却正好相反。至于说那人力气小,是因为林羡鱼和霍白薰在衙役的腹部发现了一个类似脚印的形状。
这“脚印”很小,看着像是女人或者小孩的。他的胸膛上,也有挤压形成的於痕。可以推测当时凶手应该是控制了衙役,或者说是用自己的身子压制着衙役,才下的杀手。
林羡鱼让人把尸体搬回了衙门,刚打算出门就看到曲长亭从院外跳了进来,衣摆上还沾着一丝鲜红,看到他三两下奔了过来。
“阿羡啊,大事不妙啊!”
林羡鱼正头疼呢,听到他这么喊,摆了摆手,“我现在有事,等会再说。”说完,就要和柳追月出门,哪想,曲长亭一把扯住他。
“阿羡,白澄命悬一线,白箫失踪了。”
林羡鱼怀疑自己听错,回头愣愣地看着曲长亭,半晌道:“你确定?”
曲长亭喘了几口气,这才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昨夜宋微入住白云寨后,白霈一夜未眠,天快亮的时候,他打算去隔壁找宋微,却见属下来报,说白澄和白箫一夜未归。
两人平日里也经常会宿在花街柳巷,白霈已经习惯了,便也没放在心上,只让白云寨的弟子出去找,找到了带回来就是。
可这白云寨的弟子入了城,去了两人平时去的青楼和琴阁,并没有找到两人的踪迹。想到昨夜林羡鱼和曲长亭与他们动过手,便一路找到了那处荒地。
只见地上血迹斑斑,白澄躺在荒草里,身下的地上被血浸透,已经干涸了。白澄脸色惨白如纸,手腕和脚腕上都有伤,显然是被人挑了手筋脚筋。
白云寨的人看到这情形,登时慌了神,认为这是林羡鱼所为,连忙让人回寨禀告白霈。白霈自然不信这是林羡鱼做的,昨晚宋微可说得清楚,而那些江湖人也看到林羡鱼身受重伤……
林羡鱼听完眉头拧在了一起,昨晚他确实伤了白澄,可那也只是在他的手臂上划了下,不过是用了三成的内力。走的时候,白澄还活得好好的。
至于白箫,昨晚曲长亭根本就没跟他动手,不过是带着他在那荒草地里溜了几圈,顶多有些脱力罢了,好好歇息就会好。
林羡鱼低头,看着曲长亭衣衫上的血渍,凝眉道:“你和人动手了?”
曲长亭一脸委屈,撇了撇嘴,“路上遇到几个白云寨的弟子,愣说是我害的他们少主不见了踪影,问我要人,就……”
林羡鱼心中直呼糟糕。这事情的风向怎么越拐越奇怪了,白澄和白箫肯定是在他们走了之后被人伤了,白箫要么是被人带走了,要么就是躲起来了。
白云寨的人先是死了个二当家,这会才择清柳追月的嫌疑,如今他林羡鱼和曲长亭却又成了嫌疑凶犯……可真是好笑。
柳追月拍了拍林羡鱼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那白澄可还有气?”
曲长亭慌忙点头,“嗯,有呢。刚才宋大人已经请大夫过去了,待会玄羽卫的人应该回来请霍姑娘去为白澄诊治。”
这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外一阵响动,两个玄羽卫落在了墙头上,齐声唤了声“掌首大人。”
林羡鱼不由得扶额,让霍白薰去为白澄医治……
一件事赶着一件事的发生,之间又都没甚联系。似乎是没有关联的事情,却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他们这些人全绕了进去。
林羡鱼眉头凛了凛,摆手,“走,我们去案发现场。”说完,又朝身后招了招手,对两个玄羽卫说道:“你们继续盯着那家青楼,不可轻举妄动,待我回来再说。”
说罢,林羡鱼也不管霍白薰到底会不会答应去,兀自和柳追月往那片荒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