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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既如此,她不仁就不能怪自己不义,瞥眼见着篱笆下男娃儿们玩耍的粗棍子,大步往院子里跨进去,“我好话说尽,是你自己不听,怨不得我了。”

    孟茯听着他的脚步,忙转过身,见他凶神恶煞举着棍子要打自己,吓得花容失色,“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将你送到刘家去,人家好心好意轿子来抬,你不乐意,我就将你捆了去。”说着,手里的棍子就要落下。

    大人手臂粗的棍子,落下来孟茯还不得昏死过去?

    她也跟姜三旺夫妻打了几回交道,虽知道不是好人,但着实没料到能歹毒到这个份上,只怨自己大意了些,当下连忙拔腿朝门口跑去。

    才跑到沈子房家的门口,就见着萱儿领着了族长大爷来,如见了救星,双腿越是卖力,朝他们奔了过去。

    可姜三旺也红了眼,势必要将刘家的好处拿到手里,哪里肯放手?在她身后是穷追不舍,眼看着那棍子就要落在孟茯后脑勺上,一抹月白自众人眼前闪了过去,与此同时只听得姜三旺一声痛苦闷哼,人就倒在了地上,棍子滑落到了一头。

    孟茯大惊,连停住脚步,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着,只见公爹满脸痛苦地躺在地上,沈子房站在他跟前,满脸怒意。“这也是太平盛世,哪里有你这样逼迫亲儿媳的?”

    姜三旺被摔得头晕目眩,眼前只冒着金星,听到是沈子房的声音,一个激灵爬起来,又见族长连带村里好些人都来了,忙指着沈子房骂道:“你个奸妄小人,别以为我不知你心里如何想的?又穷又丑,就指望着我大儿媳妇好骗,想拐了她。”

    只可惜话音刚落,没引来半点共鸣,反而被族长大爷跨过来拿手里的拐杖敲了一回:“你个孽障东西,自己不做人,便以为谁都跟你一个模样么?”

    当下也不由他说话,只喊了人来绑了他,架着胳膊拖到祠堂里去,听候发落!

    可孟茯心里还是不踏实,这一辈子都总不能顶着他家儿媳的身份吧?不然一辈子就活该被他压着。

    她需要一个户头,

    族长大爷虽将姜三旺押了祠堂里去,不过是训斥一顿,叫他长记性罢了,可于自己来说,仍旧是后患。

    于是当下也趁着人多,只在族长大爷面前跪下,“大爷爷,我也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却叫我遇着这样的事情。”与姜家必须有个决断,最好能自己分到户头,立了女户当家做主,要搬要走,来去自由。

    说罢,抹了眼泪,见着若飞三兄妹都在,目光落到他们身上,“我与他们的爹是没有姻缘,但与他们兄妹三人却是有这母子缘份的。我祖父去了,便没有旁的亲人,所以才处处让人欺辱看低,我是不愿意叫他们再过我这样的日子,所以就算吃苦受累些,也要想法子让他们将来出息!可我就这样一心一意扶孩子们,我公婆还要这般算计我,叫我如何再安心待下去?当初哄了我家的财产便算了,也不过是拿给小叔家里,不算是流到外人手里去,但现在又拿我去抵债给人做妾,我还活着做什么?”

    说着,忽然起身,朝着前面池塘边跑去,众人一惊,察觉出她是要跳塘寻死,忙去拦。

    那沈子房追在追前面,众人也瞧见了,他那脚不沾地,跟戏文了说的天外飞仙们一样,飞过去一把将孟茯拉住。

    可为时已晚了些,孟茯已经跳进去了,还连带沈子房也一并拽入池塘里。

    众人吓得惊慌失措,孩子们又哭又喊,想要下去救人,不过将大人们拉住了。

    现场一片慌乱,众人七脚八手拿了竹竿,又是下水的。

    孟茯哪里可能真的死?她是擅长水性的,不过是想要让族长大爷给自己个好结果罢了。

    是见着沈子房也来了,为了以防被察觉自己是演戏,结结实实灌了两口水,顿时只觉得那情况不妙,眼前一片模糊起来,自己的脚好像被下面什么绊住了,不听使唤。

    她这才恐惧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待她醒来时,夕阳从窗户里照射进来,撒在她胸前的被子上,只觉得这颜色甚是好看,心里欢喜。

    还活着真好。

    秋翠守在床榻前,见她睁开眼,连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谢了几回菩萨,才后怕道:“你要吓死个人,怎真的跳了塘去?你不晓得这水塘都是沼泽烂泥么?也亏得沈先生厉害,又会功夫,硬是将你从那沼泽烂泥里拽了出来。”

    第17章

    孟茯心想原是如此,难怪自己怎么说当时手脚不听使唤,原来是已经陷到了沼泽泥里去。

    “沈先生和孩子们呢?”别救了自己,他自己陷进去了吧?

    又不晓得自己有没有吓着那三个孩子,给他们吓出心理阴影,走了偏路,那自己这一阵子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秋翠却看着她笑道:“他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去了祠堂。孩子们也去祠堂里,你没有白疼他们,如今都只记你的好,还再三托我好好守着你,生怕你再想不通。”

    然后起身凑到窗户旁朝外看了一眼,似生怕有人偷听她说话一般。

    确定外头院子里空荡荡的,便低声笑道:“你二人当时上来,都湿了衣裳,沈先生紧紧抱着你,虽说当时为了救命,可这全身上下都叫他摸了遍,我琢磨着族长大爷喊了他去,正是为了此事。”

    孟茯听得自己到底是连累了沈子房,急得连忙要起身,“他是个正人君子,好意救我,不该受我连累。”可到底灌了那么几口水,身子虚弱无力。

    “他来村子里也不是一两日,大家当然知道他是谦谦君子,别的不说,就说都这般熟了,他也不曾跨过你家的辕门一步,可见就是个守正守礼的好人。”有些心疼地看着孟茯,“你也是个好人,他若真在老家没有订亲妻儿,你与他一处过日子也使得,就是不晓得族长大爷要如何处置?”

    孟茯心里担心不已,强撑着一定要起身。

    秋翠拗不过她,只能帮她穿了衣裳扶着起来,出了辕门才走过了池塘,就见沈子房来了。

    两家的五个孩子跟在他身后,一个个欢喜,没半点悲伤颜色。

    秋翠一见,忙要招呼孩子们过来问几句话。

    沈子房却先一步上前,伸手过来要扶孟茯,“我来吧。”

    秋翠愣了一下,松开手让开身,招了孩子们往家里去,既给他二人留了空间说话,自己也好仔细问问孩子们。

    “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沈子房轻声问着。

    孟茯十分不自在,又想起秋翠说自己全身上下被他摸了个遍,脸颊不觉有些发烫起来,“我,我没事了,今日连累了你。”

    她倘若知道这门口的池塘是沼泽泥,她也不会去跳了,就先忍下,大不了耐着性子细水长流,隔三差五给那姜癞子下点药,叫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草率了!

    “我扶你到草亭里坐会儿,吹吹风。”沈子房又道,神色一如往常,是瞧不出什么来的。

    孟茯没拒绝,躺了大半日,头昏沉沉的。

    吹一吹风,是会好受些。

    坐下后,沈子房却折身回了他屋里头去,孟茯好奇,又想着多半是族长大爷那头为难了他。

    心里七上八下的,却见沈子房又出来了,手里抬着一个茶盘,手臂上搭着一件水色披风。

    沈子房走来,将刚泡的姜茶摆在孟茯面前,绕到身后把披风给她披上,“快入秋了,风有些冷了,你才受了惊寒,别着凉了。”

    孟茯逐渐觉得不对劲了,他从前连自家辕门都不进,如今先是扶了自己,如今又这般行动,难道……

    她正想着,就听沈子房认真地说道:“我老家在南州,家中父母尚在,有两位兄长,皆已娶妻,我并无婚约在身。”

    孟茯一怔,抬起头慌张地看着他,正好对上他认真的眸子。

    那张脸虽是大片的黑胎色,可想来已经看习惯了,孟茯并不觉得丑陋,反而因他这一眼,心头猛地跳动起来,连忙转头避开,“你,你与我说这些作甚?”

    就听沈子房继续说道:“我今日将你从池塘里抱出来,大家都看着,以后你也不好寻人家,是该对你负责的。”

    孟茯心中吃惊,连忙摆手,“不必,说起来是我连累了你,你大可不必……”

    可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沈子房打断道:“你先听我说完,你再做决定。”

    孟茯往日里也算是这乡间小辣椒,此刻竟然有些不敢拒绝他的,只得老实点头,让他先说完。

    “族长大爷收你做干孙女,从前姜家也亲口承认,要将你做女儿出嫁的,这样也妥。不过如今既是我扰了你清白名声,是应当娶你的。只是我知晓我这个样子,配不上你,你不愿意也实属正常。”

    孟茯连忙摆手道:“没有,我从不敢嫌弃先生,反而是我……”她声若蚊蚋,从前只想将三个孩子带上正道,没考虑过自己的婚姻大事。

    而且,这具身体年纪也还小啊。

    而且将来很长,他怎么可能不会遇到喜欢心动的人呢?

    族长大爷现在又怎么会好心好意收自己做干孙女?到底是怕自己撇下三个孩子跑了。

    便问着沈子房:“你娶我,也要做这现成的后爹吧?”

    沈子房颔首,并不否认她这话。

    孟茯一时有些恼怒起来,“我便知道,哪里有这样的好事,让我做孙女。原是看你有真才实学,如今年岁不好,都不愿意匀出供奉,想要利用我把你白白留下来罢了,他们倒是好打算。”

    族长大爷虽顾着自己,但这样算计,让孟茯心里不舒服。

    自己本来扶三个孩子是真心实意的,可如今叫他这样一算计,不免是心里不痛快起来,还趁机借着沈子房救自己的事儿,拿捏他为人秉性好,要他娶了自己。

    转眼成了他的干孙女婿,一年到头那十二两银子就不用给了。

    眼见着沈子房一点都不恼,又觉他老实,心里后悔不已,与他道出真话,“我是会水性的,今儿闹这一出原是我的不是,只想让族长大爷做个决断,不要让我总被这没良心的公婆压着,给我做一回主,好叫我自己以后真正的当家做主。本想吓一吓他们,却没想到反而连累了你。”

    说罢,便哭了起来。好端端的成了这里的孟茯罢了,女子立不了户头,实打实的绝户,她只能带着这三个孩子。

    他们孤苦无助,自己孤苦无依,正好报团取暖。

    但她不想他们三兄妹成为什么炮灰反派是真,想将他们携到正道也不假。

    可是这份心现在被这人这样拿捏或是算计利用。

    越想就越是委屈,哭得伤心不已。

    第18章

    沈子房见她哭得难过,哪里能不动容,拿了干净的手帕递给她,温言安慰着:“不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如今已是这样,也不说谁的对错,只问你一句?愿不愿意?”

    孟茯顾着哭,说不了一句话。

    他思虑了片刻,又道:“你若不愿意,也先应下来,左右我肯定要待满这一年才走的,好歹这一年里,他们不会到处替你张罗,你也能安心些。倘若一年后你仍旧没有好归宿,又不愿意嫁我,我认你做妹子,我走到哪里,便将你带到哪里。”

    孟茯听了他的话,怔怔看着他,“你怎这样好,帮我做什么?我又没有银钱给你?”两人也没认识多久,姑且能算朋友,哪里来的感情?他愿意娶自己,不过是因为他是个端正的君子。

    可却不能因他是君子,自己便要去祸害他。

    帮她?沈子房仔细想了想,那日决定来此处做先生,只因当时瞧见她一个小姑娘,不畏惧人言,当街给人接生,欣赏她的勇气。

    带着对她的那点好奇,便来了姜家村。

    后来到村里住下,接触久了,又觉得她性子坚韧,偶尔也还有些小聪明,既不似那些呆板的千金小姐,也不像这山野里粗浅的村姑。

    而且她这样艰难的状况下,还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希望,他喜欢看到她眼里的那道光。

    一个小姑娘,带着根本算不得前夫的男人留下的三个孩子,精心照顾,没有一丝敷衍,孩子们对她的尊敬和爱护,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实在舍不得这样一个好姑娘,被人如此蹉跎,让她不开心,让她哭。

    此刻听到孟茯问,见她还带着泪花的眸子疑惑又认真地看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因为我见不得你哭啊。”

    不管这话的真假,孟茯是有些感动,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这个笑容,还是因为他的这句话。

    沈子房起身,背对着她面朝着这一滩碧绿池塘,“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是该让自己快活些,所以应随心而活才是。”

    听得这话,孟茯瞧着沈子房,忽然觉得有些不了解他,明明觉得他是那种墨守成规的人,可现在听起来,他好像又是那个潇洒自如不顾世俗眼光的逍遥子。

    两人在草亭里说话,那头秋翠也从孩子门口里问了话。

    还真跟她所料想的一样,族长大爷还真要叫沈先生娶了孟茯,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族长大爷不但要收孟茯做干孙女,还要孟茯继续做三个孩子的后娘,那以后孟茯只怕不好随着沈先生回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