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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计悔多情
    新建的驿馆在西面,而皇宫在东面。燕瀛泽与白子羽,竟然就这么碰到了一起。

    白子羽骑在马上,三千墨发用一根红色的丝带束起,随着寒风飞舞缠绕。俊美的眉眼在一袭红衣的映衬下越发好看。燕瀛泽微微伸出手,似乎是想去触摸什么。

    白子羽看到了燕瀛泽,却并未曾停下,而是朝着燕瀛泽微微颔首,便策马而过。

    就在白子羽策马而过的瞬间,燕瀛泽右手一扬,胸前的红花便随风而起,落在了地上。白子羽眼角飘过一片刺目的红色,骤然心口剧痛。

    马儿踏过那片刺目的红色,疾驰而去。

    “小王爷,您这……”管家走了过来,为难地看着地下的红花。燕瀛泽策马而去,丝毫不理会被他扔掉的东西,仿佛这东西原本便不该属于他一般。

    “不管他,丢了就不要了,等回王府换新的。快走吧要不然来不及了。”林越走过来对管家道。

    驿馆门口,完颜御与一众赤黍的官员均在,看着燕瀛泽遥遥而来,四周一片恭贺之声。完颜御看向白马上的燕瀛泽,这样的人,不论是成为敌人还是同盟,都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只不过,若为敌人,必须死。

    燕瀛泽下马,完颜御迎了过来对燕瀛泽道:“小王爷,过了今日,你便是我的妹夫了。我们便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好说好说,王子殿下客气了。”燕瀛泽老老实实回了个礼。

    完颜御盯着燕瀛泽看了一眼,心头感觉有些怪异,可是具体怪异在哪里,他却也说不出来。

    燕瀛泽转头道:“王子殿下,公主呢?我们该走了,免得错过吉时就不好了。”

    “小王爷请跟我来。”

    完颜御一笑,领着燕瀛泽来到了完颜绿雅的房门口,门外守着喜娘与诺儿。

    诺儿见到完颜御与燕瀛泽过来,行了个礼,“参见王子殿下,参见驸马爷。”

    燕瀛泽听到诺儿的称呼,眉心微皱。

    “公主呢?”

    “公主在房中呢。”诺儿打开门,果然完颜绿雅一身喜服坐在床边。大红的盖头将她罩得严严实实。

    燕瀛泽等在门口,完颜御进门来到完颜绿雅跟前柔声道:“妹妹,小王爷过来接你来了,该走了。”

    完颜绿雅没有动,依旧安静的坐在床边。

    “妹妹,怎么还害羞了?”完颜御走过去对沉默安静的完颜绿雅道。

    完颜御有些好笑地推了推完颜绿雅,“妹妹,真的害羞了么……”

    可是完颜御的话还未说完,坐在床边的完颜绿雅便应身而倒,直直滚到了地下。

    “公主……”诺儿扑过去,欲扶起完颜绿雅。

    完颜御也蹲了下来,伸手碰了碰完颜绿雅,“妹妹,你怎么了?”可是一触摸到完颜绿雅他就觉得不对了。

    完颜御伸出手揭开了盖在完颜绿雅头上的盖头,盖头地下赫然是一个稻草人。

    “怎么会这样?”完颜御怒喝道:“你们一直守在门外吗?公主呢?”

    诺儿已经被吓傻了。

    “王子殿下,出什么事了?”燕瀛泽在门口问道。

    “小王爷……”完颜御走过来,燕瀛泽已经走进房间了,看着地下的‘完颜绿雅’问道,公主可是不舒服?”

    完颜御再次盯着燕瀛泽,他细细思量了一番,才发现,燕瀛泽一直便不愿意娶完颜绿雅,可是今日看起来,倒没有任何一丝勉强的神色。

    “小王爷,你看看。”完颜御沈着脸将稻草人身上的盖头掀开。

    燕瀛泽看着地上的稻草人不解道:“赤黍国这是什么习俗?成婚还要用稻草人?”

    “小王爷,本王倒是想知道,小王爷不是一直不愿意答应这门婚事么?如今为何竟然答应得这么干脆?”

    燕瀛泽居高临下看着完颜御道:“王子殿下你不是该早就知道我胳膊拧不过大腿么,抗争无效,那就只有识时务了。我燕瀛泽从来便不是一个和自己过不去之人,况且,娶了公主便有了你们赤黍做后盾,于我平南王府来说,再合算不过,王子你说对吗?”

    完颜御从他的话中挑不出任何毛病。他心中急躁,指着地下的稻草人道:“我妹妹不见了。”

    “嗯?”燕瀛泽看着地下那团东西奇道:“难道赤黍国成婚还玩要找新娘的游戏?好啊,你们是不是将公主藏起来了?待我来找找。”

    燕瀛泽说着便起身在房中寻人,完颜御拉住了燕瀛泽沉声道:“我说我妹妹不见了,不是什么游戏,是真的不见了。”

    “什么?”燕瀛泽这才回过神,怒道,“王子殿下,你开什么玩笑?当日我不答应成亲,你们威逼利诱使尽了手段。如今我答应了,大喜之日你却告诉我公主不见了。你们真当我燕瀛泽好欺负不成?”

    燕瀛泽在房中转了一圈,小小的房间一目了然,他拉过完颜御郑重道:“王子殿下,此事可大可小,若是公主为了考验燕某而开的玩笑,那便算了。可是,若是别有用心之人想挑起两国的纷争,那便事大了。烦请王子殿下将这件事情暂时压下来,一切等找到了公主再说。”

    完颜彧竟被燕瀛泽问住了,一时答话不得。燕瀛泽转身凝眉,对着身后的众人道:“都听着,在这驿馆仔细寻找,务必要找到公主。”燕瀛泽吩咐完一众侍卫,又让驿馆的全部守卫都从四周开始找。

    燕瀛泽说着,便脱下了身上大红的喜服,扬手一扔,一如当街扔了红花一般。他对林越道:“林越,跟我一起去找公主。”

    这边的人急急忙忙慌慌张张的寻找着完颜绿雅,而驸马府那边,白子羽却在一片喜乐中将李玉衡接到了驸马府。

    白子羽牵着李玉衡,迈过火盆,走向大堂。

    恒帝端坐在上首,看着白子羽二人款款走来,脸上带了一丝笑意。而李玉宵代替恒帝去了平南王府。

    或许是白子羽的面子太大,亦或是皇家的威严太大,旁边主持拜天地的礼官竟然是首辅徐天正。

    徐天正朝着李焱施了一礼,转身对着一对新人笑了一下抬高了声音,“一拜天地……”

    白子羽牵着李玉衡转身,缓缓下拜。那一刻,他知道,有些东西从此便化为飞灰了。

    “二拜高堂……”

    白子羽转身,遥遥下拜,捏着红绸的手指骨色凄凉。

    “夫妻对拜……”

    徐天正的声音响起,白子羽再次转身,却听到了一声凛冽的破空声!

    一条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携着长剑朝着李焱急刺而来,剑势又急又快。一瞬间四周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憋着一口气看着黑影夹着雷霆之势朝着恒帝而去。

    “护驾,快护驾。”刘青已经蓄了掌力照着黑影拍去。岂料黑影的剑却陡然一转方向,朝着李玉衡而去。

    李玉衡盖着盖头,正盈盈下拜,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公主,躲开。”

    白子羽疾呼,右手松开了手中的红绸便拔出了腰间的软剑,朝着黑影的后背刺去。那黑影根本躲都不躲,任凭白子羽的软剑穿透了肩胛骨,剑势仍旧不减朝着李玉衡刺去。

    白子羽剑上蓄力,微微一转,他能感觉到黑衣人的皮肉被他的剑穿破的声音。黑衣人的鲜血便顺着剑身滑落下来。黑衣人似是终于忍受不住疼痛,稍微顿了一下,就这样一顿剑势便缓了下来,白子羽借机便将长剑透肩而过,反手一搅,血肉便在剑下粉碎。

    黑衣人回眸,眉头因为疼痛而皱了起来,他看着白子羽,目光有一瞬间的迷离。白子羽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右手不可遏制地颤抖了起来。他松了剑摊开手掌,黑衣人顺着剑身滑下来的血染红了他的右手。

    黑衣人拔出了透过肩头的长剑,一跃而起,左脚借着右脚的力气,飞身离去了。身后跟着追出大批御林军。

    李玉衡吓得面如土色,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摇摇欲坠。

    “子羽……”李玉衡颤抖的声音带了哭腔。

    “公主,你没事吧?”

    白子羽回神,垂下了右手将她送进了内堂。

    眼见着婚礼已经被搅和了,公主受了惊吓再不可能拜堂了,恒帝传下旨意让宾客都散去。白子羽安置好玉衡公主走出了内堂,径自朝着大门走去。

    “驸马爷,您去哪里?”刘青问道。

    白子羽沉了声音,“去追刺客,他受了重伤决然逃不了。公主便麻烦刘公公帮忙照看一下了。”白子羽话未完人已经疾步离去了。

    长街的另一边一群王府亲卫穿街而过,来到白子羽面前躬身道:“驸马爷,皇上呢?”

    “皇上在府中。何事惊慌?”

    “回禀驸马爷,赤黍公主不见了,小王爷已经带人去寻找了。属下等人是奉太子的命令来请示皇上的。”侍卫说完便直接进驸马府去了。

    “公主不见了……”

    白子羽皱眉低头轻喃,大红色的喜服上面沾染了一丝血迹,此刻已经看不见了。他疾步朝着梅苑而去。推开梅苑的门时,他的心简直就要跳出喉咙了,可是梅苑中空无一人。

    到底他会去哪里?白子羽心中一片混沌,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群陷入了迷茫中。手中的血迹已经干了,可是白子羽却觉得那血迹犹如烈焰般烧灼着他的手。

    到底会去哪里?他受了那么重的伤。白子羽闭上了眼睛,思绪纷乱。忽然间,他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地方,白子羽匆匆奔进房中,拿出两瓶药便朝着西山而去。

    听涛崖的寒风依旧凛冽,不知何时原本已经阴沉的天飘起了细碎的雨丝。

    这样冷的冬天不是应该下雪么?

    黑衣人靠在听涛崖畔的巨石下坐着,看着飘着细雨的苍穹。肩头的伤口已经被草草包扎住了,却仍旧往外沁着血。

    肩甲处的伤口对穿,疼痛冲击着他的大脑,失血过多的脑子都有点不清醒了。黑衣人摸着肩头的伤缓缓闭上了眼睛摇头苦笑,“下手还真狠……”

    天知道大喜之日白子羽一个准新郎到底为何身上会佩剑……

    白子羽一路过去,已经看到了路边的枯草上的血迹了,他跟着血迹一路走,果然,抬眼便看到了听涛崖畔的那一块巨石。他转过巨石,便看到了靠在石头上闭着眼睛的黑衣人。他就那么安静地靠在那里,闭着双眸一动不动。

    白子羽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黑衣人,他不敢过去,他怀疑他是不是死了。他想他是该转身离开的,可是最终,他还是一步一步走过去,跪在了黑衣人面前,缓缓伸出手,放在了他的手腕上。

    在摸到脉搏跳动的时候,白子羽才讶然的发现,他的手竟然比方才看到那满手的鲜血之时,还要抖得厉害。

    他的手从腕上的脉搏处缓缓向上划动,停在了黑衣人的右肩,那里还在往外沁着血。他的手继续往上,停在了黑衣人面上的黑巾上,停留良久,终是拉下了他面上的黑巾。

    燕瀛泽的失血过多有些苍白的脸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入了白子羽的眼中。

    或许是真的昏过去了,或许是燕瀛泽根本便不想睁开眼睛,白子羽冰凉的手指放在他的手腕上时,他一动不动。白子羽拉下他的面巾,他依旧不动。

    在感觉到白子羽解开了他肩头的衣服时,燕瀛泽缓缓睁开了眼睛。苍穹依旧阴沉,偶尔有寒鸦飞过,留下一串凄厉的叫声。

    他转过头来看着跪在他身旁的人。眼前的人眉宇间的神色不可辩,只是一层一层解开燕瀛泽肩头的衣服,眼中有了一丝不论如何掩饰都掩饰不住的懊悔与自责。

    他在懊悔,若是早一点,若是早一点认出那把剑。他在自责,若是那一剑的气力能稍稍少一些,若是后来不去补那一剑……

    可是再多的懊悔自责,那一剑都切切实实的捅在了燕瀛泽的身上。

    燕瀛泽就那么一错不错的看着白子羽,连眼睛都不愿意眨动,过了很久,他才低声道:“……子羽,原来你还会为我担心……”

    子羽,原来,我还能让你为我担心……燕瀛泽闭了眼睛,唇角扯出了一个不枉此生的微笑。

    白子羽跪在地下,一点一点将燕瀛泽的伤口上的血清理干净,再拿出一个小瓶倒了许多的药粉,伤口不断有血沁出来。白子羽点了他周身的几处大穴。再将喜服撕了一条下来,绑紧了伤口,终于,伤口的血止住了。

    白子羽始终不曾开口,只是静静将燕瀛泽肩头的伤口清理干净。那一剑刺透了他的右肩,若是白子羽剑上的力气再重了几分,这条胳膊便废了。

    他做好这一切,将燕瀛泽的衣服穿好。燕瀛泽感觉到唇边传来触感,鼻端有一股轻微的香气。他睁开眼睛,白子羽抬手往他唇边送着一枚药丸。

    见到他睁眼,白子羽看着他,燕瀛泽张口吞了药丸,他靠在石头上。斜伸出来的巨石很好地阻挡住了飘飞的细雨,燕瀛泽看着飘飞的雨丝出神。

    “子羽……”

    良久,燕瀛泽开口,“你何必来找我……”

    他的声音有了一丝干哑,又低低重复了一遍,“你为何要来找我……”

    对面的人垂着眸毫无反应。燕瀛泽抬起手,伸到半途中却缓缓停住,隔空描摹着白子羽的五官,然后再缓缓落了回去。

    “你知道吗?”燕瀛泽低低道,“我原本也想着忘了你,娶了完颜绿雅安安静静的过完下半辈子。我装着不去想你,装着不去在乎你,我可以去春风楼喝到不省人事,我可以镇日镇夜醉生梦死。我装着我其实还是很愿意去娶完颜绿雅,我……可是……可是越到后来我越做不到。”

    燕瀛泽颓然叹息,“你不知道,我每次只要想到你和李玉衡在一起,我都恨不得去杀掉她。子羽……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燕瀛泽失血过多的苍白的脸上一片自嘲的苦笑。

    “李焱拿揽月要挟我,所以我没办法,我去成婚。所以你一定很好奇吧,明明是大喜之日,我为何会在这里……”

    白子羽漆漆地看着他。燕瀛泽苦涩一笑,看着白子羽,“我说过我不会娶她的,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伤害她……”

    “我今日只是想去看看你,你知道么,你穿红衣真的很好看。我就在想,我就去看一眼就好,就看一眼……”

    燕瀛泽仰头看着面前的人,眸中净是哀伤,“可是我忍不住,看到你和她拜堂,我就忍不住了……其实我不是真的想要她的命,我就是忍不住……子羽,对不起,搅了你的喜宴……”

    白子羽依旧沉默,他看着燕瀛泽苍白的脸看着燕瀛泽微微嗡动的唇,看着燕瀛泽苦涩的笑,他想问,“燕瀛泽,你疼么?”

    他想说,“燕瀛泽,对不起!”

    他还想说,“燕瀛泽,我不想娶李玉衡,一点都不想……”

    可是他却听到自己说,“燕瀛泽,若是你敢伤了公主分毫,我绝对会杀了你!”

    燕瀛泽微笑着看着白子羽,他没有听错,白子羽说他若是伤了李玉衡,他会杀了他……何时,白子羽竟然能如此轻易说杀他了……

    白子羽站起身来,大红色的喜服被崖上的寒风吹得猎猎作响,却再也不愿意回头也不敢回头去看燕瀛泽一眼。

    燕瀛泽挣扎着站起来,一步一步有些蹒跚,他的右肩痛得让他眼冒金星。他索性用左手,拿起被丢在地下的沉水剑,全身的力气灌注在左臂,一剑一剑,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在那块巨石上刻上了他二人的名字!

    碎石屑纷纷而下,燕瀛泽刻完字,略微有些喘息。

    “子羽,今日是你大喜之日……虽然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

    燕瀛泽倒提着沉水剑对他笑的温柔,“此生碧落黄泉,我许你不离不弃……”

    白子羽轻轻转过身,凝视着巨石上的六个字,霸气张扬,却又温柔缱绻!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飘在寒风中,不带一丝感情轻蔑道:“燕瀛泽,不过逢场作戏你还上瘾了?可笑至极!”

    转身,飘然下山!

    燕瀛泽看着一袭红衣越走越远的白子羽,垂头轻喃,“我知道,只是无计悔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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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点背不能怨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