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小院中,赵天麟从天而降,赵夫人端正的坐在院子里,一盏灯笼闪着幽光,手边摆着一杯已经凉掉的茶水。
“驿馆失火是不是你们做的?母亲,凉州的人马怎么会忽然发动进攻?”
赵夫人冷哼了一声道:“你还知道来问我?你对这件事情上过心吗??”
赵天麟沉默,赵夫人冷脸看着他:“若是不如此,难道等着北狄与李焱议和?最后调转矛头来对付我们吗?我要的就是让李焱不得安宁无暇他顾。可你倒好,直接帮着燕瀛泽退了北狄军。”
赵天麟微微低头几乎咬牙切齿:“母亲,我不能枉顾性命,我做不到看着百姓生活在战火中。若是北狄攻陷了厍水城,挥军南下,我们复国有意义吗?。今天燕瀛泽为了救人,差点被烧死。”
“那又如何?燕瀛泽?为了我的大计,就算是燕瀛泽,也是死不足惜。”
“母亲。”赵天麟声音冷了几度,“你不能这样。”
“麟儿,你这是在责备为娘?”赵夫人怒道。
赵天麟跪下道:“孩儿不敢。”
“借着这个机会,你拿到兵符。这大半年的时间,有人一直在查丧门和凉州的人马,我怕夜长梦多。天麟,我们输不起了。”
赵天麟道:“孩儿知道了,只是孩儿求母亲,不要伤害燕瀛泽。”
赵夫人叹息:“只要他不妨碍我们的事情,我是不会动他的,他好歹也流着一半朱家的血。可是,当初燕天宏虽然能够放走我们,谁能保证这么些年他还能心向明月?为了以防万一,你别过早曝露身份。静观其变吧。”
“是,孩儿明白。”
赵夫人似想到了什么,看着赵天麟道:“你是不是对燕瀛泽的事情太上心了?”
“他,绝对不容小觑,若是燕瀛泽成了我们的敌人,恐怕母亲这么些年的心血都会毁于一旦。”赵天麟静默片刻答道。
赵夫人走到门边后又回过头来对赵天麟道:“世上没有两全之策,若是燕瀛泽真的与我们为敌,我绝对不会留着他。”
赵夫人不可辩驳的语气与神态,让赵天麟一时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燕瀛泽以歪就歪,借着烧伤的由头,光明正大躺在了床上不去上朝,早朝后,白子羽来看他。背后已经好了不少,却也依旧不忍目睹。
燕瀛泽握了白子羽的手哀嚎,白子羽无奈摇头,“你好好养伤,我要走了。”
“子羽,好疼啊。”燕瀛泽继续耍赖,“不许走不许走,都下朝了你还这么忙。”
白子羽道,“萧大人突发旧疾不能行走,我向皇上求了去凉州平叛。”
“不行。”燕瀛泽捏紧了白子羽的手,“不许去。”
“燕瀛泽。”白子羽眼底有些怅然,“若我不去,该有多少百姓无辜受罪。”
燕瀛泽无言以对,他知道白子羽既然决定,便不会更改。他挣扎着坐起来,“我去求他,让我与你一起。”
白子羽摇头,燕瀛泽皱眉盘算。
皇宫中,恒帝的面前,却站了一个本来应该随着赤黍公主和商团一同前来的人,赤黍王子完颜御。
完颜彧饶有兴致的看着身旁水墨青花的茶具,等到恒帝把他带过来的岁贡折子仔仔细细都看了一遍后,他才站起来行礼道:“不知道陛下对敝国今次的岁贡还满意否?”
恒帝放下手中的折子道:“大丰与赤黍定然会永修同好,贵国的诚心都是有目共睹的,如今更是以城池三座来以示诚心,朕心甚慰呐,请王子放心,朕即刻拟定一份国书,既然贵国如此有诚意,朕便以城换城,王子觉得可好?”
完颜御点头道:“常言道背靠大树好乘凉,丰国便是一棵能够庇佑我赤黍国的大树。先不说丰国有一个智计卓绝的国师,就单单是平南王与世子殿下,也足以护得大丰周全了。平南王世子燕瀛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呢。”
恒帝抬头,完颜御又道:“皇上果然好眼光,一个智计卓绝的白子羽,再加上一个手握重兵的燕瀛泽,一文一武,日后太子的地位定然无可撼动,我赤黍,也有了一个依靠了。”
“更何况,陛下所选的人定然不差,陛下自己本来便也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自然需要有燕瀛泽此等文能定国武能安邦的人才才行,小王每次看见世子殿下,都能肖想出陛下年轻时的样子呢。手握重兵,功勋卓著,权倾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完颜御本来在说话的,忽然想起了什么,住了口,对着李焱施礼道:“小王言语唐突了,请陛下不要怪罪。”
李焱摆摆手扶起了完颜御,完颜御借着恒帝相扶站起来另起话头道:“父汗让小王询问皇帝陛下,对于和亲之事,您意下如何。
小王的这位妹子,可是父汗的掌上明珠,只是小王这个妹子,也是个痴情之人。小王也曾将各家世子公子,都让人拿了画像给妹子选,可妹子是铁了心非平南王世子不嫁。陛下可否做个现成的月老,全了妹子的一腔痴心。”
恒帝听完后思虑片刻道:“公主竟然如此痴情,果然让人感动,王子殿下,你放心,只要公主真心有意,朕定会让她得偿所愿的。”
完颜御一行人离开后,李焱再一次敲开了瑞兽香炉的底部,从里面拿出了那只已经陷入昏睡中的雌蛊。
离蛊,一雌一雄,雌雄本不分,只要一方不安稳,另一方也定然不会安生,反之,只要雌蛊死去,雄蛊定然毙命。燕瀛泽体内的正好是雄蛊,李焱轻轻点燃了那块黑色的石头,随着石头上的味道加重,本来已经昏睡的雌蛊,又有了一些苏醒的迹象。
刘青在旁边细细整理着龙案上面的奏折,李焱烧了一会儿石头,转过头问刘青道:“刘公公,方才完颜御的话你也听见了吧?你认为朕应该答应么?”
刘青听到李焱问话,跪下叩了一个头道:“陛下的国事,奴才本不该妄加议论,既然陛下问了奴才,那奴才便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若是奴才说错了,请陛下饶恕奴才。”
恒帝摆摆手:“恕你无罪,你且说说看。”
刘青道:“陛下给燕瀛泽下了离蛊,本身就是为了牵制他,为太子殿下留下一张王牌。如今燕瀛泽手握重兵,若是再让他娶了赤黍公主,奴才认为不妥。若是燕瀛泽与赤黍国狼子野心……”
“朕深知其中的弊病,朕的本意是把玉衡指婚给燕瀛泽,可是没想到赤黍国的公主竟然会中意燕瀛泽,如今国书都上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
刘青看出来恒帝在犹豫,玉衡公主是他的掌上明珠,可是玉衡公主喜欢白子羽是全皇宫都知道的事情。恒帝要想收拢燕瀛泽,定然也想让燕瀛泽做他的东床快婿。恒帝比谁都清楚,离蛊,纵然能够让燕瀛泽死去,又有何用?他要的不是一个死人,而是一个可以为他守着这夺来的万里江山的人。
“罢了,这件事情再说吧,朕再想想看。刘青,让鬼七抓紧时间查吧,朕务必要有一个确切的答案。燕天宏,希望朕不会查出来什么,否则……”
完颜御从皇宫出来到驿馆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却看见完颜绿雅房间里面还亮着灯。推门进去,完颜绿雅还在灯下看着账本。
见到完颜御进来,她放下了账本,眼中带着一抹期盼道:“哥哥,回来了?”
“妹妹,还在看账本呢?”完颜御拿过完颜绿雅手中的账本放到了一旁,看着完颜绿雅略微有些强带欢颜的样子。
完颜绿雅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她认定的东西,势在必得。完颜御自然考虑过这件事情的利弊,自家的妹妹能够和亲,于公于私,都是一件好事。燕瀛泽是丰国的基石,于公,他赤黍想要强大,便必须要有盟友。若是不能除了他,那便把他拉成自家人,也未尝不可。于私,自己的妹妹不是都看上了这个世子吗?若是可以促成这件事情,也算是全了完颜绿雅的心愿。
完颜绿雅看着自家的哥哥,掩了眸中的急切之色,抬眸问道:“哥哥可是和丰国的皇帝陛下说了妹妹愿意和亲的事情?”
“妹妹这个心里就只剩一个燕瀛泽了,哥哥若是不说,你岂会依得?”
完颜绿雅眼中出现了一抹志得意满的笑意。
李焱来到平南王府看望燕瀛泽的时候,白子羽已经离去。燕瀛泽正以一个及其不雅的姿势趴在他的宝贝雕花大床上,林越站在床边给他喂茶喝。
恒帝进来的时候,燕瀛泽一杯茶刚好喝了一口。林越的手抖了一下,茶水便撒了燕瀛泽一身。
燕瀛泽伸手拽住林越拿着茶杯的手,借着他的力气站了起来给恒帝行了个礼,李焱连忙走过来扶着他。
燕瀛泽不动神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对林越道:“你去帮我把药端过来。”然后在林越的手臂上用力捏了一把。林越皱了眉出去了。
恒帝坐下来问道:“瀛泽啊,伤还疼么?”
“谢陛下关心,还死不了。再说,背痛如何赶得上心口疼。”燕瀛泽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道。
李焱看着燕瀛泽,眸中略微有了几分探究。
过了片刻后他道,“瀛泽,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可有能入眼的世家女子?”
“谢陛下关心。”燕瀛泽一脸郑重,“边关未平,狄人未灭,何以家为。”
燕瀛泽成功被自己酸倒,恒帝似乎很欣慰,“自古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便是成婚,也不影响你的报国之心。”
燕瀛泽猜不透恒帝这又是唱的哪一出,索性不答话,恒帝道,“你觉得赤黍公主如何?”
“啊?”燕瀛泽一脸莫名道,“公主自然是好的。”
恒帝摸着下颚胡须道,“公主亦是十分欣赏你。”
燕瀛泽实在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得沉默。
平南王在外道,“臣恭迎陛下。”
平南王刚到府门口便看到了李焱的御驾,慌忙进门来,李焱从燕瀛泽的房间里出来了,林越刚好端着药碗进来,见到恒帝便退到一边躬身站着。
恒帝走到台阶下,回头扫了林越一眼,心里像有什么东西,但是根本抓不住,燕天宏走过来亲自扶了恒帝往前厅走去。
林越进门一把把手中端的托盘扣在了桌上,碗中的药撒得到处都是,燕瀛泽挪过来道:“神棍,我警告你,你最好别太激动了,我还不想死。”
林越一双手握得死紧,眸中涌现出杀气,可是在听了燕瀛泽的话后,颓然地泄了力气,坐在凳子上闷声道:“我明白。”
燕瀛泽端着剩下的药倒进花瓶中道:“你明白就好,不要让燕老头的一番苦心都白费了,毕竟能活着不容易。谁都不容易。”
林越无声皱着眉。
大厅中李焱坐在主位上,燕天宏恭谨的坐在下首,李焱看着燕天宏许久,长叹了一声道:“真是时不待人哪,平南王居然也有了白发。”
燕天宏躬身:“皇上见笑了。”
李焱一手拿着茶杯,漫不经心道:“瀛泽也二十了吧?”
平南王躬身称是,李焱眯了眯眼:“平南王可知,瀛泽上战场之时,朕答应过他什么?”
“臣,不知。”
“朕答应他,只要他出征,朕便让你解甲归田。如今,朕想着,既然卿家自己也提出来了,而且这也是瀛泽的一片孝心,朕便准了你,让瀛泽袭爵。你看可好?”
燕天宏躬身下拜:“臣谢皇上恩典,只是皇上,燕儿年幼,只怕统帅三军不力,还请皇上收回兵权。”
“哼哼哼。”恒帝笑了:“爱卿,你自己的儿子,你比朕更清楚他有多少能耐,朕知道你担心何事,只要他忠于朕,朕不会要他的命的。但是,你们也不要做无用之功,离蛊种下便不可能解除。”
“臣不敢,臣一定好好教导燕儿,让他能够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请陛下放心。”
“那就好,平南王哪,朕还想着,等瀛泽袭爵之日,朕便把玉衡赐婚给他,我们俩做儿女亲家,你说,我怎会要瀛泽的命呢?”
恒帝话锋一转道,“只是,玉衡与瀛泽无缘,赤黍的公主,看中了你的爱子。”
“陛下!”燕天宏跪地,“燕儿配不上金枝玉叶的赤黍公主。”
“赤黍上了国书,你说,朕该拒绝么?”
恒帝走后,燕天宏伫立在燕瀛泽房门外许久,心中有事,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明知道燕瀛泽不会答应。
可是,答不答应,由不得他们。
燕天宏最终还是推开了燕瀛泽的门,燕瀛泽听完后趴在床上无声冷笑:“好一个釜底抽薪,燕老头儿,他让你除了爵位,却又不让我交出兵权,这是铁了心让我做他的一条狗。”
燕天宏看着自己儿子,心头浮起哀伤:“燕儿,这离蛊,怕是会伴着你一辈子啊。”
看到燕天宏苦着脸,燕瀛泽反倒笑了:“燕老头,你瞎操什么心,伴着便伴着吧,反正只要我听话安心做李焱的木偶,他叫我东我不往西,他叫我撵狗我不去追鸡,给他护着这江山,他也不会催动离蛊。”
燕老头无声叹息:“燕儿,都是我的错,你明明可以不用承担这一切的。可以平静的过日子。”
“好了好了,燕老头,你别想多了,快出去陪二娘吧,我要睡觉了。”
“燕儿。”平南王叹了口气道,“皇上他说,赤黍上了国书,要求和亲。”
“关我屁事。”燕瀛泽言语粗鲁,“他不是该高兴么,从此跟赤黍成了儿女亲家。”
“赤黍公主中意的是你。”
“什么?”燕瀛泽瞠目结舌,“她有病吧!”
“不成,燕老头你快些想办法,我要离开这里。以李焱的猜忌心,这赤黍公主看上了我就是我的死期。”
燕天宏点点头替燕瀛泽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