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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甘甜深吸一口气,一副一点儿事都没有的样子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院子。

    这些院子都是半开放的,偶尔有客人入内并不奇怪…这里毕竟是仙人的居所,而非凡间大宅。只要不是主人私密的居住空间,来的仙人宾客想要不受拘束地逛看也实属寻常,主人家只能满足。

    一开始的时候很顺利,没有任何阻拦。

    到了后院的位置,这才有人守着小门。甘甜微微颔首,让他们看了自己手中的对牌,这是后院进出用的。

    守小门的仆人一个不认识甘甜,奇道:“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旁边的一个却是刚刚园子里走动时瞥见过甘甜一眼,忙道:“是大少爷的客人罢?”

    甘甜笑着点头:“九歌师兄与我说的,离席之后在后院等他……”

    甘甜并没有解释等嬴九歌做什么,这种含含糊糊的说法不容易有漏洞挑,听到的人也会自动有一个解释。

    果然,不知道两守门人想到了什么,很快就让甘甜进去了。

    这一关相对容易,后院这边大多数人也不知道此时的后院正要发生一件大事,但是接下来就难了!

    嬴灵均要办事,外面自然有信得过的人看着。

    甘甜想不到什么精妙的办法,但有的时候也不需要精妙,莽就对了——计策的价值不在于复杂简单,而在于有没有用、适不适合。

    别人这样干或许不行,但甘甜可以!

    当甘甜出现在一座偏僻小院前的时候,不认识甘甜的仆从拦住了她:“这位仙子,不能再上前了,这里是主家内宅。”

    甘甜却非要往里闯,边闯边道:“你们是九歌师兄派出来拦着我的?他太耍赖了!”

    “嬴九歌!嬴九歌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可是在你身上下了子母蛊的!”子母蛊属于法术中巫蛊术的一个著名法术,现在甘甜他们还没学到巫蛊术,但这个法术并不太难,甘甜已经提前学会。

    做戏做全套,嬴九歌身上确实是有这个法术的!

    “你自己说的,今日要和我把话说清楚!怎么一转眼又不见了?我如何不知道你就在这里!再别想躲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嬴大少爷欺骗了无知少女的感情,眼下正不能收场呢!

    正是因为甘甜这一做派,守着门的嬴灵均属下没有立刻做出强制行为…甘甜到底还是一个仙府弟子,对上这些人是没有赢面的。

    就在甘甜猛然跑进了院内,终于有人出手了金光中符纸结成捆仙索勒紧了甘甜,而且越是挣扎越紧!

    甘甜连忙喝道:“你们知道我是谁?我是江君甘澄之女!便是嬴伯父、嬴伯母也对我十分亲热,轮得到你们这些人动粗?”

    说话间甘甜已经暗暗施法,为了今天她是准备了一些实用法术的!

    受限于年纪与经验,她没有多厉害的法术,但好在准备充足,以有心算无心!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对她施咒的人也有了一些犹豫。甘甜果断抓住机会,暗暗施咒,虽没有摆脱捆仙索,却也闪身进入了更里面的位置,然后飞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入院中正房门内。

    此时门内已经是父子对峙。

    第85章

    眼下场面绝对说不上漂亮,之前元辰宴上的花团锦簇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漂亮躯壳之下腐朽的内核。

    所有的一切都不必再假装了,刺刀见红就是最真实的样子。

    嬴九歌神色嘲讽而玩味,好像面前站着的不是能够轻易摆布他的父亲:“父亲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呢?真的要动手吗…真奇怪,同样都是您的亲生儿子,为什么会有这样截然不同的‘父子之情’。”

    虽然早就知道‘父子之情’的真相,也不再抱有任何无聊的期待,但事到临头依旧难免说出这样的话。与其说是嘲讽,还不如说是不甘心…不管怎么说,身处其中也难免意难平吧?是啊,凭什么呢?

    都是父亲的孩子,却有这样的差别。若是哪个孩子都不爱,那还好一些,毕竟世上是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的,恰好,或者不好,被自己遇上了而已。但偏偏不是这样,父亲在将自己视为绊脚石的同时,却是偏爱着另一个孩子的!

    嬴灵均觉得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原本的计划是不用自己出面的。虽然这件事是自己安排的,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真的去动手,多少有些不自在。但嬴九歌却逼他前来了,因为安排动手的人失败了。

    一方面早有准备,安排动手的人进行不下去。另一方面,嬴九歌让人带话给他——嬴九章在自己这里。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嬴灵均就能领会其中含义。一个会对亲儿子下手的男人,自然不会觉得大儿子会放过小儿子!

    嬴灵均想要施展属于大司命和父亲的威严,就像任何一次一样,命令眼前已经有些青年模样的大儿子。他并不觉得这件事会有什么意外…相对于他而言,大儿子是绝对的弱者,而且还是他的孩子,服从他的命令这更像是一种天经地义。

    他都没想过还有反对这件事的可能。

    然而嬴九歌拒绝了:“若是这次收手了,父亲要拿我怎么样呢?总会想办法动手的,一来得偿所愿,二来也是免得今日之事为外人所知,弄得面上不好看…干脆,除掉嬴九章,父亲就只有我一个儿子了,总得留下继承家业。不然的话,难不成去便宜族中旁支?”

    修仙之人,特别是嬴灵均这样修为高深的,子嗣上面艰难到了极点,谁也不敢赌将来会不会再有孩子。

    嬴灵均不耐烦了,打算动用手段去救小儿子——虽然人在人家手里,但就这么点儿时间,估计也做不了多少事。稍微施法,赶在反应过来之前救回小儿子,这事儿并不难!之所以和大儿子废话这么久,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投鼠忌器,担心那可能的万一。

    现在威胁都摆在了明面上,那一点点可能也就不再重要了。

    就在这时,有人闯了进来,被捆仙索捆着的甘甜就这样看着父子对峙,不躲不避,一点儿没有撞破人家家里阴私事的尴尬。

    “甘仙子,我家主君与大郎君有事,您还是避一避吧!”这个时候用符纸捆仙索困住甘甜的下属也赶了上来,只觉得头皮发麻!谁能想到主君吩咐的看好外面,不许任何人进入,这样的小事都没有完成呢!

    还让人闯了进来,说不得稍后就要受罚!

    想到今日要做的事是何等机密,下属更加心虚了。

    甘甜却是大声喝道:“你敢!怎么,如今我见了嬴氏不该见的阴私,就要被拉下去了?是打算斩草除根封口不成——我手中自有示警家中的宝物,你敢再近前一步,我家便要来人了!”

    怎么可能用斩草除根的方式封口,甘甜的身份摆在那里,来安山园墅一趟就人没了,这怕是要出大事的!就算要让甘甜闭嘴,也有别的法术…虽然在甘甜身上用法,很容易被发现,毕竟甘澄、妫太阴也不是吃素的,有人对掌上明珠弄些有的没的,难保留下痕迹被发现。

    但不管怎么说,承担这种风险也比承担斩草除根的后果要好太多。

    甘甜之所以这样呵斥,只不过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而已!只要硬拉着她走,她就敢掀桌子找家长,到时候不管事实是怎样,反正她觉得就是这样…至于解释清楚?嬴灵均这边哪里解释的清楚,如今这事儿是能解释的吗?

    真就‘家丑不可外扬’了呗!

    有的事情就是这样,外界只要没有切实的证据,就算大家都知道是那么回事儿,也不算是事儿。可一旦有坐实一切的人证物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其实甘甜闯进来只是一瞬间的事,她能撞破什么?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嬴灵均也反应了过来。只不过反应过来也没用——他又不傻,自然不会觉得甘甜偏生这么巧,一头扎了过来,就扎中这事儿!这不是巧合,而是事先早有安排!

    大儿子早知道计划,而杀手锏并非已经被控制住的小儿子,而是眼前这个少女!

    这样的操作复杂了一些,但更加保险,唯一的问题是后加入的甘甜必须值得信任。

    从现在的结果来说,大儿子并没有信错人——嬴灵均脑中闪现过许多念头,说实在的,之前的恼怒之类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更多是一种‘好坏参半’的情绪。

    原定的计划肯定泡汤了,而且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但是,如果是甘甜来结束这一切的,要嬴灵均来说,却是真正的‘意外之喜’。

    甘甜最好是作为小儿子的保险存在…但如果不能成为小儿子的保险,现在成为大儿子的‘保险’似乎也未尝不可…在嬴灵均来说,除了是宠爱小儿子、厌恶大儿子的父亲,更是一个嬴氏嫡支!

    后者的身份甚至要高于前者。

    事实上,如果不是嬴九歌在修行之道上的表现实在是不尽如人意,嬴灵均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对于嬴灵均来说,一开始他也是对大儿子有过期待的,希望他成为一个能将他们这一支嬴氏推向巅峰的人!

    如果不是怀着这种期待,他应该在更方便动手的过去就动手了!

    在嬴九歌尚未进入仙府的时候,嬴灵均多少动手的机会没有?而嬴九歌妨碍到嬴九章的前途,只要有他在嬴九章就不能出头,这样的事又不是最近才知道的。

    正是因为嬴灵均看来,大儿子已经失去了这种‘可能性’,大儿子、小儿子谁继承自家这一支都差不多,这才有了现在这事。可是,甘甜掺活进这件事,让嬴灵均有了新的想法。

    他当然不会觉得甘甜和嬴九歌关系就是普通的师兄妹、朋友,能在这种事上帮忙,而嬴九歌也真的敢托付信任…这样的关系于他这个成年人来说是很容易想歪的。更别说甘甜和嬴九歌的命格推算并没有说谎,当初做这件事的人就是嬴灵均,所以他是很清楚的。

    自己的大儿子和甘甜在命格上确实是‘天作之合’!

    姻缘命格很多时候只能当个参考,见多了这种事的嬴灵均自然知道。但他同样知道,有的时候这样的‘参考’是能够决定一切的!

    嬴灵均忽然觉得大儿子来继承自己这一支也没什么问题了,或许在修行这件事上他有些不开窍,但那又怎样呢?现在甘家的小姑娘已经选中他了——嬴灵均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嬴灵均心中瞬间闪现过的种种他人不知,展现在嬴九歌和甘甜眼中的就是事情进展无比顺利。

    “还不快解开这捆仙索!怎的如此无礼?”嬴灵均先令人放开了甘甜,态度转换之快让嬴九歌这个亲儿子都意外了…嬴九歌早就发现了,嬴灵均对甘甜的时候实在是殷勤过头了。虽说对别人家的孩子都会客气一些,但这种‘迁就’还是不太正常。

    但这个时候他也没时间去考虑这些。

    甘甜瞅了瞅嬴灵均这位长辈,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真没想到竟有这样的事啊…”

    话并没有说尽,但这种时候大家谁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

    嬴灵均却是脸红都不脸红一下,充分显示了成年人的‘经验丰富’:“小甜还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罢了,不说这个了,小甜是来找九歌的…九歌,你带小甜四处看看吧!”

    正说话的时候,外面又是一阵喧闹。有人过来禀报:“主君,是小夫人…说是小郎君不见了,着急的很。”

    接二连三有人过来,这让嬴灵均心情有些不好。但因为是自己喜爱的女子,所以还是勉强压下了不耐烦:“与小夫人说,人很快就回去了…那么大人了,总不能一直呆在她眼皮子底下。”

    禀报的人应声而去。

    甘甜似乎是觉得这一幕很有意思一样,轻笑了两声,然后看向嬴灵均:“伯父很有福气呢,既有伯母这样携手并进、志趣相投的妻子,又有梅花夫人这样的解语花,就连孩子也有九歌师兄和九章师兄…别人艳羡都不得…”

    这话由甘甜一个晚辈忽然提起,肯定是显得有些失礼的。但因为今天接二连三发生意外之事,现在的场合也实在不能有‘正常’来形容…这样一来,甘甜说些‘非常之语’也就显得不那么出格了。

    简单来说就是情况不同,既然嬴灵均这个做父亲的连残害儿子都能做,甘甜跳出来说几句不太合乎礼仪的话又算得了什么呢?

    嬴灵均并不知道甘甜为什么要说这个,也只能含含糊糊应了两句。在场三人最惊讶的反而是嬴九歌这个不相干的人,按照之前的计划,事情到这里就可以了…说真的,事情意外的顺利,嬴九歌没想到父亲就范的这样快。

    连一点儿反制都不做的吗?

    很快,嬴九歌反应过来,这就是甘甜说的,她要做的事——要知道,用她来做保险,威胁嬴灵均日后也不能轻举妄动,一旦嬴九歌有什么差池,甘甜就敢把这件事弄的人尽皆知(反正嬴九歌有事算嬴灵均身上就对了!如此一来,别说做什么了,嬴灵均反而要注意大儿子的安危)。

    而这,甘甜说过的,只是一个托底而已,并非甘甜打算的应对之法。

    只有应对之法不起效,这才是托底发挥作用时!而甘甜说过的,她打算和嬴灵均这个长辈讲道理。

    嬴九歌并不觉得这种时候讲道理能有什么用,但他同时也觉得甘甜的‘讲道理’可能和普通的‘讲道理’有什么不同。

    “只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世上就没有圆满的事。”甘甜说这话的时候做出一副非常惋惜的样子:“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梅花夫人才会这样红颜薄命吧…我是听九歌师兄说的,夫人身患沉疴…”

    是的,梅花夫人命不久矣…其实嬴九歌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还是甘甜为了制定应对之法,想要更多知道梅花夫人和嬴九章的事,拜托他去打听,这才得来的消息。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很多事情也很清楚了,大概如此急切地捧嬴九章上位也是为了安这位梅花夫人的心吧。

    一个重大决定往往是多方面因素共同影响的结果,这应该也是影响因素之一,不然的话嬴灵均根本没必要这样急切,非得挑元辰宴上动手。

    身为修仙者,他们有的是法子医治病人、延长寿命!但是,很多手段针对的是同样的修真者,也就是说凡人并不适用。

    有的病恰好属于他们也没办法的行列。

    “我觉得很可惜呢,红颜命薄也太惨了一些,便想要帮帮忙,于是去信给了家母,看昆仑对这病有没有法子…”这话里面处处都是漏洞,但不要紧,只要有个说辞就行了,反正这个时候大家都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治病的良药没问来,倒是问来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伯父真觉得夫人是沉疴在身,命不久矣吗?”甘甜微微低着头,好像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好像听到了一些风声,并不是身子病了,是心病…”

    “怎么可能…”嬴灵均皱了皱眉头,觉得甘甜在胡乱说话,只是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这才陪着应付几句。

    “怎么不可能?”甘甜却像是猫儿见到了老鼠,立刻追了上去,然后死死按住这句话:“伯父难道是觉得夫人只是凡人,所以难以作假,更别提瞒过您这样的上仙?…虽然夫人是凡人,但她身边可不尽是凡人呐!”

    成为大司命心爱的女人,接近她成为有利的事情,特别是她还有了一个孩子,那就更能引来一些人帮忙了…若真的踩下嬴九歌,捧嬴九章上位,可想而知会是怎样的‘利好’。在嬴灵均并不如何自习分辨的情况下,稍稍欺瞒一下是有可能的。

    嬴灵均自然不会想到心爱的女人会在这种事上欺瞒自己,没有防备之下被骗过去也是有可能的。

    “更何况,瞒起来也不算难…夫人生的是另一种病,也会要命,看上去倒是差不多。只是这病是有的救的,现在夫人选择了不救…”甘甜说到这里的时候都要感叹这女人的心机算计了。

    “不救?”嬴灵均怔了怔,脱口而出:“怎么如此糊涂!”

    甘甜一下明白了嬴灵均的意思,心中叹息…人就是这样的生灵,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总是愿意用最好的可能去想对方。而对于讨厌的人,那就是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了,极度双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