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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生了一张清丽秀雅的脸,温柔纤弱得好似芙蓉花,实则却是偏执狠毒到了骨子里,一颗心又冷又韧,不逊男子,半分女孩子家的柔软也没有。

    “殿下待我真好,能让我亲眼看着仇人受尽酷刑而死。”柳凝说,“可惜,不能由我亲自动手,手刃卫家父子……解我心头之恨。”

    她受过的苦、她阖族亲人的含冤枉死,如今都化作千刀万剐,报在卫家父子的身上——这正是天理昭昭,因果报应。

    她怎么会怕呢?

    高兴还来不及。

    柳凝忽然拿起桌边的铜铃,摇了摇,唤来小二:“烦请上一壶酒。”

    “客官想要什么样的酒?”

    “拿你们店里最烈的来。”

    柳凝没有理会小二诧异的目光,只是安静地坐在原处,很快一壶烧酒端上了桌,她倒了一杯,然后看向景溯:“殿下要来一杯么?”

    景溯冷冷地看着她:“你自己喝。”

    柳凝也不在意,看了眼窗外的行刑,随后饮了一口杯中酒。

    烧酒入喉,像是刀子一般,刮割着她的喉管,炙热而刺痛,柳凝极少饮酒,更没喝过这样烈的酒,一入口,便忍不住地呛咳起来。

    她平息片刻,想要再饮一口,手里的杯盏却被景溯一把夺过。

    他泼了杯子里的酒,然后掷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看上去有些愤怒。

    “你发什么疯?”

    “不是发疯,我高兴。”柳凝笑道,“殿下恨我入骨,难道还在乎我饮不饮酒?”

    她的话似乎戳到了景溯的心思,明明已经不打算在意她,可却还是见不得她饮酒,见不得她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对自己毫不怜惜。

    “你——”

    景溯拽紧了连在她手腕上的细链子,发出细细碎碎的脆响,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雅座边的珠帘却忽然被掀开了。

    “太子殿下好雅兴。”

    顾曦站在门口,目光落到柳凝身上,金面具下的薄唇微微翘起:“这位夫人……倒像是……”

    “顾曦。”景溯冷声道,“之前行刺孤的那名刺客,虽然已经死了,但想要找到她究竟来自何处,也并非难事……如今你代表北梁来本国谋政议事,想来也不愿横生事端,毁了两国盟好。”

    他意有所指,显然是对妙音的底细有了一定把握,虽然没有揭发,却拿过来作为把柄,威胁顾曦不要多事。

    顾曦唇边的笑容慢慢消失,眼睛盯了景溯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殿下的提醒,臣记下了。”

    他说完,瞥了柳凝一眼,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像是在说:他没办法救她走了。

    顾曦收拢折扇,用扇骨掀起珠帘,他离开后,垂下的珠帘相互敲击,发出清脆圆润的声音,衬得室内愈发安静。

    柳凝感觉到手腕一阵刺痛,转头,看到景溯勾着手里的链子,唇角弯起嘲讽的弧度。

    “真是好手段,连顾曦都成了你的入幕之宾。”他说,“……是不是但凡是个男子,你都不会放过?”

    柳凝皱了皱眉,没答话,景溯也不再多言。

    两人沉默地各坐一边,望着窗外刑场,卫家父子被缚在刑柱上,已经奄奄一息,浑身上下没一块能看的地方。

    “没什么意思了,”最后景溯开口,“走吧。”

    柳凝被链子带着,出了酒楼,两人穿过人群,往马车停靠的方向走去。

    忽然像是发生了什么,人群中一阵窜动,乱了套,推搡拥挤间细链从景溯的手中滑落,他倏地转身,看见柳凝被人流裹挟着往另一边去。

    景溯急忙伸手,没抓到,指尖堪堪擦过她的衣角。

    再挤开重重人群时,柳凝已不在原处,彻底失去了踪影。

    第71章 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柳凝并没有主动逃跑。

    她是被人掳走的。

    当时拥挤的人群将她与景溯分开, 随后被人从身后抓住,她双手被镣铐镯扣着,无法挣扎, 只能任由人捂住她的口鼻, 迷晕了她。

    柳凝再次醒来时,是在一间整洁干净的屋子里。

    屋子里没有旁人, 她身上的衣衫完好整齐,柳凝慢慢从床上起身, 刚站起来, 就听见“吱呀”一声, 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进来的, 是个她没想到的人。

    柳凝微愣,很快敛了惊讶, 施了一礼:“……公主。”

    琼玉与在宫里的打扮完全不同,一身素衣,外罩一件简单的斗篷, 看上去只像是寻常人家的小姑娘。

    柳凝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她,更不明白琼玉派人将她掳到此处的用意。

    琼玉合上门, 上前一步。

    柳凝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琼玉见状, 顿了顿:“柳……你放心, 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我把你带到这里, 只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谁?”

    “卫临修。”

    柳凝听到这个名字, 眉头微微扬起:“是你救了他?”

    难怪她在刑场只见到了卫穆和卫临齐, 却不见卫临修……原来,他一早就被琼玉救走了。

    琼玉没有回答柳凝的问题,只是低声道:“算是我求你, 去看一看他。”

    “为什么?”

    “他不太好,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了。”琼玉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疲倦,“他什么东西都不肯吃,不说话也不动,只是发呆,你……你能劝得动他,对么?”

    卫临修吃不吃东西,说不说话,关她何事。

    柳凝本是这样想,但心念微动,便没有立刻拒绝琼玉的请求。

    “公主将我掳到此处,还要求我与卫临修见面。”她问,“太子殿下知道么?”

    琼玉的脸色变了变,沉默片刻,道:“我不会耽搁你太久的时间,等你见完他……我立刻送你回去。”

    她的神情变化,柳凝尽收眼底,看来,琼玉很清楚她与景溯的事。

    “不,公主不必送我回去。”柳凝说,“我可以答应去见卫临修,但还要请公主帮我另一个忙。”

    她晃了晃手腕上的镣铐镯,发出轻微的声响。

    “太子殿下不顾我意愿,将我囚了起来……等我见完卫临修,公主能否替我解开这镣铐,助我离开?”

    “……”

    琼玉迟疑,似乎并不太愿意得罪景溯,但最终还是点了头:“好,只要你去劝他,我就帮你。”

    当真是情深义重。

    柳凝不知道,为什么她能为了卫临修做到这种地步。

    不过她也并不关心别人的想法,得了琼玉的承诺,柳凝就跟着她出了屋。

    这是一座三进小院,她们来到西侧厢房,琼玉指着紧闭的房门,低声:“他……就在里面。”

    柳凝点了点头,轻轻推开房门。

    也好,她正巧有些话要对卫临修说。

    卫家倒了,卫穆与卫临齐都死了……与卫临修之间的恩怨,也是时候该做一个了结。

    柳凝推门而入,看见的是一片狼藉的屋舍,椅子翻倒在一边,桌上摆着的饭菜未动分毫……卫临修靠在床头,面容憔悴,双眼涣散。

    柳凝知道卫临修最爱整洁,然而此时他窝在一片狼藉的被褥里,头发乱糟糟的,曾经那样讲究喜净的一个人,此时邋里邋遢,好似天上皎月掉进了泥潭里,染上了满身污秽。

    他还活着,可是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样。

    直到柳凝走到他面前,唤了一声,一潭死水才泛起波澜。

    卫临修干裂的唇轻轻张开,一开始没发出声音来,适应了一会儿才嘶哑道:“……阿凝……你还活着……”

    他好像很高兴,伸手去握她的手,然而却触到她腕上冰凉的镂花金镯。

    “这是……”卫临修愣了愣,“他干的?”

    无需多做解释,柳凝自然明白他指的是景溯,点了下头,然后把手抽了回去。

    卫临修感觉到柳凝好像不太一样了。

    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他却又说不上来。

    “阿凝……我之前见过景溯。”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告诉我,是你害了卫家。”

    “这怎么可能呢?分明是我不计后果犯下了错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卫临修干笑了两声,“可是他非说那是你设计的一个局,他胡说的,他想要离间我们的感情对不对?他——”

    “是真的。”柳凝说。

    卫临修愣住:“你说什么?”

    “我说,景溯告诉你的那些,都是真的——是我害了卫家。”

    柳凝声音轻轻的,把话重复了一遍,然后看到卫临修慢慢坐直了身子,双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我不信。”

    “妙音会弹的江州小调,是我教她的。”柳凝说完这句话,看到卫临修忽然变了的脸色,又接着道,“当然,她也是我特意安排在你身边的。”

    柳凝用不疾不徐的语调,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完整地讲了一遍,她每多讲一句,卫临修的脸色就白上几分。

    最后柳凝停了下来。

    卫临修看着眼前的女人,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却觉得陌生得可怕。

    “不……可……能。”他浑身颤抖起来,“你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为什么……”

    “你错了,我有理由。”柳凝说,“我和卫家有仇。”

    “我并不姓柳,‘柳凝’也不是我的本名,我也不是江州人士……当初接近你、嫁给你,都是别有用心,只是为了能离报仇更近一步。”

    她说的话并不多,只是寥寥几句,卫临修却仿佛听不懂般,呆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