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人正要追上去,可江夏却抓着他胳膊上的衣袖,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直直地动也不动,缓缓喘着气。
长时间的精神压力带来的巨大的疲倦感如潮水般涌来,生理性的泪水终于还是逃出了眼眶。
那人把她抱进怀里,出声安抚。
“不怕,哥哥来了。”
知道江浔是想逗她转移她的注意力,可听到他这么说,江夏还是抬手狠狠捏了他的脸。
明摆的趁火打劫,占她便宜。
直至此时她才注意到,江浔比她还上气不接下气。
“你怎么……”她想不通地问,从家里到这的距离,这段时间怎么够。
江浔喘了口长气,哂笑:“抄近路,有些围墙爬一下能省很多时间。”他出现也就是从一个老旧小区的围墙翻出来,不过即使对于从不缺乏运动的他而言,这段路的难度也不小,乃至大冬天的夜里,他额角都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算什么都没有发生,还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浔的胸膛随着喘息起伏,江夏一句话不说,埋首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贴近跳动的心脏。
江浔僵了僵,喉结轻滚,低头问:“姐姐,你没事吧?”
“……谢谢。”
依旧身处黑暗里,他却给了她莫大的慰藉,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需要,一定会有一个人不管不顾地来寻她。
一定会有一个人。
她最好最好的弟弟。
“你跟我谢谢什么?别傻。”他莫名其妙,“你还没回我,你有没有受伤?那个人为什么要追你?你男朋友呢?不是说了一起回家……”一连串的问题被他急切地抛出口,江浔的眉心越拧越紧,想象不到他的姐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遭遇。
“没受伤,不知道,我没有男朋友。”江夏声音和缓,抬眼望着他的目光沉静如一泓清潭,“阿浔,我想吻你。”
“你没……啊?你说什——唔。”
话没说完,唇已经被堵住。
有一个说一出就是一出的姐姐,接下来的事他已经习惯了,干脆放任她把自己压上围墙,两人在昏昧的长街拥吻。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吻到原本就已经不够用的空气连最后一点也被压榨干净,她才放开江浔,垂首抵着他的胸口,调整呼吸。
靠着墙的江浔也一样仰起头深呼吸,良久,无奈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笑你一点都没变。”
江夏蹙眉:“什么没变。”
江浔摇摇头,还是忍笑:“没什么。”
正说着,手机发出震动,江夏低头扫了眼,是晁子晗给她发的消息——
[刚到家,没看见,现在怎么样了?]
江夏抿抿唇,也发出一声轻笑。
“怎么了?”
“没什么。”
黑暗逐渐向身后退去,两人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步步走向冬夜的亮光。
“你不是生我的气了吗?”
“是你先对我说跟我没关系的吧?”
“怎么可能跟你没关系,你是我弟弟。”
“哦。”他佯装恍然大悟,“是没有男朋友的时候就想起来的那个弟弟?”
“都跟你说了我没男朋友!”她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
……
打开家门,见屋里亮着灯,江夏习惯性地招呼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跟在她身后的江浔翻了个白眼:“你这记性,真能高考吗?”
“我忘了——咦,兜兜你居然回来啦?”
没有人回应江夏的招呼声,只有一只猫从角落里吭哧吭哧地跑了过来,朝他俩喵喵叫,随后踱步到江浔脚边,绕着他转圈儿蹭。江夏惊讶地弯下身抚摸橘猫的脑袋,“怎么又长胖了那么多?”
“小姨今天接妈的时候送回来的。”
兜兜是很早之前江浔捡回来的流浪猫,性格温顺又乖僻,只亲江浔一个人,平时在家里就经常神隐,对于江夏来说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江夏他们小姨是个标准的猫奴,因为经常要国内国外两头跑,不能自己养猫,叁不五时的就会把兜兜带回去一阵子,这一次估计就是出国前和母亲聚一聚,所以这不,又把兜兜送了回来。
江夏换上拖鞋,把书包拿进房间,随口又问了句:“爸又是夜班?”
“嗯,他说工资高一点,习惯了。”江浔抱起兜兜低头逗它。
江夏抱着双臂倚在门边,静静看着这一幕,简单也很寻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像过去的十七年,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只有他们姐弟两人相互陪伴,虽然是打闹争论居多,但也不可否认,因为江浔,她鲜少寂寞过。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和江浔独处一室的意义,突然从“日常”变成了“机会”,变成了她近水楼台罔顾人伦独占他的最好时机。
她可真是个人渣啊,怎么到这时候还在想。
可是晁子晗这件事也让她认识到,感情这种事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不在乎的人,就算他费尽心思关心你诋毁你,也不过就是弹指一挥的事;而在乎的人,就算你费尽心思躲避他遗忘他,他想要占据你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也只是弹指一挥的事。
所以把这种东西从人的心里强制剥除和阉割器官没什么两样——很不人道,还不一定能成功,尤其是以她和江浔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这场孽缘还能持续好几年甚至好几十年。
有悖人伦和有悖人道,现在的她总得选一个。
“姐姐?”
江夏回过神,长睫微抬:“嗯?”
江浔狐疑地凑过来,“你真的没事?”
一张脸在面前放大,白白净净的少年气,看得人又想吻上去。
“与其担心我——”江夏伸手弹了他一记额头,转身回了房间,“今晚不如先担心下你自己会不会有事。”
在说什么啊……江浔楞在原地,好半天才僵硬地摸了摸额际那一处——
好疼。
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正是江浔放飞自我的大好时机,自然叫上开黑的队友双排,召唤师峡谷见。
反正明天周末,老爸夜班到家至少要1点,指不定今天妈还会让老爸也去小姨家过夜(因为比较近),他可以玩得尽兴。
语音连上,音响里爆发出咂舌的男高音:[我淦!江浔,尼玛你搞什么啊,刚刚那局最后一波就要赢了的事情,你给我泉水挂机?!]声音之大,余音都能在他空荡的房间来回波动几圈,江浔没关门,正好客厅又传来江夏趿拉着拖鞋往厕所走的动静,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声音停顿了片刻,江浔慌乱地抽出耳机,插好戴上。
等听到拖鞋声重新往厕所去,江浔才压着声线说道:“你就不能小声说话?大晚上的哭坟呢?”
[可不是哭坟吗,你一个人拿全队最多人头挂机,我们老家都被人掏了!你干嘛去了你?]
江浔清了清嗓子:“就……有点事。”
队友好奇:[有什么事能比你马上就要进最强王者的胜点还重要?]
江浔盯着屏幕,明明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他还是心虚地遮住了半张脸,小声得仿佛说给自己听——
“那倒是能的。”
这一把江浔不知道打了什么鸡血,十分钟就已经3人头2助攻,胜利的天平稳稳向他倾斜之时,他的门口匆匆走过一个人影,江浔只是余光随意扫了眼,就猛地转头差点扭到脖子,也就是这么一不留神的功夫,被对方中单抓到了破绽,送出了自己本局的第一次。
就算爸妈不在家你也不能只围着一条浴巾出来啊,我好歹也是个男人,姐姐。
好不容易整顿好心思没多久,耳机外传来敲门声,江浔循声看去,江夏已经穿好了睡衣斜靠在卧室门旁,好整以暇看着他。
这么一眼又让他想起刚才惊鸿一瞥里的胴体,他连忙把目光移回电脑屏幕,只可惜心思暂时是收不回来了。
江夏叹了口气,提高音量:“江浔。”
江浔把右耳的耳机拉到一边:“怎么了?”
“你戴着耳机是真的什么都听不见啊,叫你帮我拿衣服叫了半天……”
江浔若无其事地挑了个眉:“真没听见。”
耳机里队友开始亢奋:[哇哦哦哦,有妹子,妹子!]
“闭嘴,是我姐。”江浔及时喝止他的胡思乱想。
[哦……姐姐啊,那没意思了,没什么搞头。]
江浔的手顿时一滑,漏了一个大车兵。
——也不是没有。
——但肯定不能说。
江夏走过来站在他背后:“你和人在语音?”
江浔点点头,手上按键飞快,“嗯,和人双排。”
网络上玩游戏本来就随意,队友知道江浔戴着耳机,讲话更是口无遮拦,大概是考验他的一心叁用的能力,队友又在语音里感慨:[哎,要是妹妹就好了,身娇体柔易推倒,白天叫哥哥晚上哥哥叫。]
哥哥。
脑海里响起今晚听到的声音,又喘又急,那个声音的主人此刻就站在他身后……一个分神的片刻,江浔走位失误,差点被人一套带走。
那废物还吵个不停:[姐姐一听就没什么萌点,妹妹才是王道!欸江浔,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我淦!我就在你边上你早点帮我控一下就行了啊!]
“哦。”江浔丝血反手一套连招把对方双杀,嘴上回答得很淡定,“没看到。”
妹妹……有什么意思。
他才看不懂这种属性的萌点在哪里。
[阿浔,我想吻你。]
姐姐明明可爱多了。
说起来,即使江夏一直不说话,存在感也还是太强,就这么又过了一分钟,江浔实在紧张,拨弄了下耳机开关,假装全神贯注在游戏里,问道:“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我已经把麦闭了,他听不见。”
观战了一会儿的江夏,也能看出此刻江浔并不方便,“算了,没事……你打吧,我不吵你。”她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走到门口。
江浔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耳机内团战声再起,他不得不收回视线。
江夏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见他又重新戴上了耳机,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游戏里,键盘与鼠标飞快点动。
她长吁了一口气,偏头点在门板上,望着他安静地,轻声道:“其实……我本来想告诉你,上一次你说的‘阴影’并不存在。”
“倒不如说,如果是你以外的其他人,我根本想象不了。”
“你之前问我,如果意淫的对象是自己的姐姐,你正常吗?我觉得和我比起来,你根本什么都不算。”
“我好病态,江浔……我真的,好病态。”
“我……”她张口,有几个字到了嘴边又咽下去,看他的目光里情绪一层更进一层,层层迭迭拖着她往更深的未知里坠落,“我是你姐姐,所以我什么话都不能说,什么事都不能做……我不知道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真想把这些话都说给你听,但是想了很久,还是……不行。”
江夏低下头,轻轻嗤笑了声自己这无意义的举动,摇摇头,带上了他房间的门。
她没有见到,木门阖上的那一刻,江浔抬腕遮住了自己的脸,手背之后已经赧然红成了一片。
她也不知道,之前江浔的耳机,连着游戏声也一齐关了个干净。
江浔僵硬地打开耳机开关,小队里的男高音哀鸿遍野——
[艹啊江浔,你怎么没有人把大给放了还去高地送塔啊!你是对面派来演我的吧!!!]
他们说今晚的月色很好,宜恋爱,忌双排。
恭喜二连败。
暖黄色的台灯将光亮温柔地轻洒在床面,江夏半躺在床上翻着书,却怎么都看不进一星半点。
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差点就在江浔面前摊牌了。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江夏本来就因为自己犯傻而紧张的心跳,被瞬间加速。
“姐姐。”
“怎么了?”她问。
“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
江浔推开门,高高瘦瘦的个子挡住门缝,先倾身探进了半个身子。
江夏把目光移回半天也进入她脑海半个字的书上,平静地说道:“我没有睡。”
“啊,好。”江浔打开门走进来。
然后,又把身后的门关上了。
江夏有些困惑,但想想可能就是顺手,所以什么都没说。
江浔走到床边打量了她半天,抬手拳眼抵到唇边,咳嗽了声。
江夏瞥了他一眼,“干嘛?”
“我刚才……”他在想应该要怎么措辞,才能给姐姐保留一点尊严,可是苦思无果,只能偏开头:“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江夏装腔作势地翻了一页,随后翻页的手指停在半途:“听见……了?”
江浔点点头:“嗯。”
江夏闭上眼,把书阖上:“你能不能装作没听见?”
“不能。”江浔很确定。
江夏腾地坐起身看着他:“其实我就是想逗逗你。”
“嗯,好。”江浔忍不住地笑。
江夏快疯了,本来就已经是要钻到土里埋起来都不为过的死亡尴尬,他还这样肆无忌惮地对着她笑。
关键是,还笑得……那么,可爱。
王八蛋。
要死了。
她现在要勉强按捺住把自己的头发抓秃的冲动,让自己聪明的冷静的独立的大脑以全速运转,去构想一个合理的解释来阻止他继续当真,阻止这件事成为他讥笑她的话柄。
可是还没等到她想出一个字,江浔就在床边坐了下来,白色的卫衣被灯光晕染成温柔的荧黄,似乎还打上了一层光晕,看上去就是柔柔软软的质感,好像触碰到就会跌入云端,像他的人一样。
他拉下江夏抱住脑袋的双手,弯下身低声道:“别躲,江夏。”
江夏蓦地抬起头:“你……你不要乱叫。”
“江夏江夏江夏。”他故意凑近她,一连串少年顽劣的气息打落在她耳尖,打落在脸颊,烧红了一片,是攻守逆转的昭告。
“江浔!”
“你是我姐姐。”他和她近在咫尺,目光相对。
江夏的心一沉。
“你是我的姐姐,所以你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心脏,好难受。
“所以……”
他说得无比认真。
“我来。”
她的世界忽然天旋地转。
“他们说今晚的夜色很好,应该有个人来对我撒娇。”
“我说这样的情景也很好,至少还够我一个人胡闹。”
——1022·比尔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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