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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节
    他算着时间,约摸他们已经抵达,写信问候她。

    信的尾句:土豆出芽青绿,吾观之甚念你。

    庄妍音弯起唇角,心上宛如吃了蜜果的甜。

    她拿起一支鹅毛笔回信,说起一路见闻,包括遇见刘喜的奇遇,说了她的梦境,又将刘喜的正直勇敢夸上了天,告诉他不要为徐沛申安排政治婚姻。

    她每日享受着亲人给的温暖,国事如今已不用她再操心。

    庄妍音想起汤康赫,还是该去看看这位老臣。

    她与庄沁同去,汤康赫瘫躺在床榻上,隔着帐帘,被仆人搀扶着行礼。

    庄沁忙道:“老师不必见礼,您快躺下吧。”

    庄妍音道:“大人为了周国劳苦功高,父皇与太子铭记于心,大人安心养病,我父皇还等着您好起来那日。”

    汤康赫苦笑叹气,还是领旨道:“臣定会养好身子,公主,那右相真是齐帝特许入周的?”

    “是。”

    “齐帝此举倒出乎臣意料,他特许右相入周助我朝改革,那之后有何打算?”

    “大人,其实我也不知会如何。”

    汤康赫沉默了片刻,拱手道:“公主做的已经够多了,臣这里病气重,您与太子的恩情臣记在心上了,您与太子快回去吧。”

    庄妍音又嘱咐他安心养病,配合徐沛申与宋梁寅的一些请教便是,领着庄沁离开了汤府。

    他们走后,汤康赫瘫倒在帐中,长长喟叹一口气。

    他方才所问“之后有何打算”,庄妍音无法答上来,而他也不敢妄下论断、没有答案。大齐日渐强盛,年轻骁勇的齐帝势有一统天下之势,就算他们大周奉上了最尊贵的公主,就能免于被灭、或后世免于被灭?

    他虽已是两朝老臣,却不敢去开口要他们的皇帝归降于齐。也许谁都知晓归降也是一条得见曙光之路,但开口这个人呢?公主开口,她将会成为周史上的罪人。他开口,也将成为一代罪臣。是非功过一经百口,总会变出许多模样。

    ……

    庄妍音又收到卫封的信,这次他在信上言为什么都不想他。

    她提笔回信:我有想你呀,按时吃饭,乖乖睡觉,等我回来。

    未写其他,交给了信使。

    沈氏自她回来身体大好,每日拉着她聊在齐国的生活,又做了许多她爱吃的菜,送给她许多上等衣料与润肤香膏。

    庄妍音心疼卫夷黝黑的脸,拉着卫夷一起敷脸。

    卫夷这几年为寻找她而四处奔波,也不过才二十三岁,面庞却饱经风霜,她过意不去。

    卫夷敷着满脸香香膏药,不习惯,欲要起身去殿外站岗。

    庄妍音笑着让他继续躺下:“怕什么呀,我哥哥又不在这,不会说你的。”她笑,“你才刚娶了个好看的嫂嫂,把自己变英俊点回去后嫂嫂也会惊喜的。”

    提到温幸春,卫夷才露出一个腼腆的笑,任庄妍音为他折腾。

    …

    日子这般过得很快,一月之期竟也只在转眼间。

    庄妍音每日能有亲人作伴,又能看着周国在宋梁寅与徐沛申的治理下日渐变好,也听着各国的时讯,每每听到戚阮平与楚逢殷的隔空对骂都不禁好笑。虽然也不舍离去,但还是有些想念卫封。

    倒是庄振羡不舍她回齐:“父皇本在淮海为你建了公主殿,如今竣工,你今后也该是没机会去玩了。”

    “父皇什么时候建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与那厉姑娘想去海上行宫游玩时,父皇便已着人重新修葺。”

    庄妍音靠着她父皇宽阔的肩膀,笑道:“没关系呀,以后总有机会的。”

    她去皇后宫中要回了两颗夜明珠,这是卫封几乎折命换来的,她想带去大齐。

    回到寝宫,也翻出了卫封曾送的金铃铛佩戴在颈项间。

    卫封在信中提到他的青梅糖早被他吃光,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再做。

    庄妍音让宫人准备好食材,又亲自做了糖丸,卫封说会在魏都外的邺城来接她。

    准备完这些,她出宫去了徐沛申府上看望刘喜。

    刘喜坐于院中阳光下,捧书在读。

    庄妍音去时,刘喜未曾注意到她,待下人提醒才起身朝她行礼。

    “姐姐免礼。”庄妍音笑道,“你已会识字了?”

    “还不曾识全,徐大人总是夜间才归,那时候我才能同他学些字。不过你给我这医书有许多画,我能认出那些药材。”

    “没关系,可以慢慢学,我至今也还在学习大齐的文字。月儿姐姐,我明日便要回齐了,希望徐大哥回来时你也可以同他一起来齐。”

    为了撮合这对有缘人,庄妍音继续扮演无辜:“齐国对我来说也是异乡。我在齐没什么朋友,希望到时候还能见到你,有你作伴。”

    刘喜应道:“你放心,我也想去那里看一看,我也想在路上保护好他。”

    刘喜说完才发觉不妥,那温润如玉的公子再斯文儒雅也是个大人,自有侍卫保护。她眸光一时有些复杂,道不清这一个月来徐沛申每次教她识字时、她那些走神背后的心思,既紧张又会有期待,渴望能跟上他的脚步。

    刘喜有些怔神。

    庄妍音少有见她出神,便说起徐沛申在大齐的事迹,他为国为民,操劳到深夜,千里治水,说了许多。

    待起身离开时,刘喜送她,问起:“公主,我才知道在怀京人人都是可以佩戴贵重的首饰,那我可以取下您送的项链,戴我自己那条吗?”

    “当然可以,怀京治安严明,你不用怕被抢啦。”庄妍音笑道,“今后有什么事就去找宋嫂嫂吧,无事也可以去那里陪她坐坐,我甚少听她夸谁,她很喜欢你。”

    刘喜笑着点头:“她没有官夫人的架子,我也喜欢她。近日宋夫人的父亲也入了京,待她不忙一些我会去找她的,公主莫担心我。”刘喜又深深朝庄妍音福身行礼,送别她上了马车。

    ……

    每逢离别,庄妍音总如经历着亲人对她的生离死别般,好似下次就永远见不着了,沈氏与庄振羡总是红着眼眶,对她千叮万嘱。

    她也能理解,毕竟这古代的交通不便利。

    待坐上马车,她回首凝望,庄振羡与沈氏还立在城楼上,朝阳自他们身后升起,两个身影寂寥孑立。

    她舍不得收回视线,直至马车驶远,那城楼上的身影变作细小的点,唯有朝阳光芒强烈,刺痛双眼,惹出一行泪。

    初九坐在马车外,说起东周大街上的热闹:“小姐您看,那两个小童打架,大人都解不开。”

    陈眉掀起车帘,庄妍音望见两个哭花脸的小童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个还吹出了鼻涕泡。她破涕为笑,知道是初九在惹她开心。

    一路驶离怀京,夜间在客栈歇息,如此赶路个几日,庄妍音便乏累不已,对路上的景物也没了欣赏的心情,手上捻着放过期的糕点,一路撒出碎屑,倒惹得飞鸟来觅食。

    初九察觉,便让车夫停了马车,到一处人家买了些腊梅花给她。

    庄妍音一路捻着花瓣,任风扬长吹落一地,直到接到卫封的信才振奋起来。

    [收到你信,吾在邺城备热水饭菜,准时来接。魏都冬雪纷飞,或可缓归,山路险阻切记慢行。辣椒花谢,结青色果,吾观之甚念你。]

    庄妍音开心辣椒已经结出果实,给卫封回了信:好。

    信纸塞进信封,她想起就一个字卫封应该又会生气,便嘱咐初九:“可还能寻到梅花?”

    初九遥望远处林间一片红梅地:“红梅可以吗?”

    “可以啊,我去摘!”

    庄妍音欢喜地下了马车,塞了一支红梅在信中,交给了信使。

    林中红梅茂密,唯有寒风吹得有些冷。她嘱咐初九:“等下回去你别坐在车外了,就坐到车终来。”

    初九敛眉:“无碍,属下不冷。”又为她折了红梅。

    庄妍音正要返回马车上,忽见天空飘下几个青衣男子,戴着半面面具,露出紧抿的唇。她以为这些会是卫封安排护送她的暗卫,却瞬间听卫夷一声疾呼“护送小姐回车上”。

    初九与陈眉瞬间拔剑将她护在中间。

    两队人交锋过手,卫封的十名暗卫只出现四人,与便衣禁卫对抗这些青衣人。

    一切太过突然,庄妍音不知对方是谁,但明显是冲她来。

    便衣禁卫不敌青衣人武力,几人全丧命,满地鲜血,血腥气混杂着红梅香气,在凌冽寒风里让人透骨寒凉。

    庄妍音被陈眉与初九护送到马车上,卫夷与暗卫在后阻挡,但初九才刚握住缰绳便被青衣人凌厉的招式逼得躲避不及。剑刃寒光刺痛庄妍音双眼,初九明显不敌青衣人功力,却始终挡在车前,一袭白袍浸出鲜血。

    庄妍音发现方才在梅林间,青衣人明显有几次可以刺杀挡在她身前的陈眉,但却似乎怕伤到她而没有逼近。

    他们冲她来,而她没有这么厉害的仇家,那这些人是冲卫封来。

    他们想要活着的她。

    剑音贯耳,噗呲一声拔剑声,初九身上鲜血淋漓,陈眉欲掩护她跳车。

    庄妍音大喊:“初九,别护我了!”她握紧手上那把初九给她的红梅,冲出马车,将初九推进车厢,“谁要抓我,我现身了。”

    话音落,她只感觉肩颈酸麻胀痛,而后眼前一黑,再无意识。

    …

    她的世界就像只过去一秒,再睁开眼时不知是在哪里,身下颠簸,视线漆黑一片,双眼被有意覆住。

    庄妍音无法动弹,身上紧缠着绳索,也发觉不能开口说话,明明她嘴中没有布条。

    耳边有风声与马蹄声,这是在车上,且周围有略重的呼吸声,该是男性的呼吸。

    虽然看不见,但她眼前都是初九浑身是血的画面,还有卫夷与那些人拼命厮打,不知他们如何。热泪划出眼眶,她耳朵里全是利剑刺入初九血肉中的那道噗嗤声,她不要初九死。

    身侧的人发觉她醒来,在她后背一点,酸麻的滋味灌入神经,她张了张唇,试着说话。

    “谁要劫持我?”

    无人回答她。

    “我的护卫被你们杀了?”

    听不见回答,她恼喝:“说话!不配合我我也不会配合你们!”

    才有一道粗粝的声音回答:“死了很多人,不知你所指何人。”

    “穿白袍,腰间有长箫。”

    “留了气去报信,活不活得成看他造化。”

    热泪汹涌而下,庄妍音想套他们的话,脑中揣摩着措辞,忽然又被封住了穴。

    马车停下了,她被人押解着下车,耳边有木门“吱呀”声,她被推入屋中,紧接着听到脚步声渐渐远离,那些人退了下去。

    她张嘴想说话,却无法发出声音,激动之下,只听到自己脖颈上的金铃铛清脆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