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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结束后,房间又恢复了一片宁静。诺拉重新穿上了白色的睡衣,她静静地看着窗外脸上,大而明亮的眼睛透过敞开的窗帘痴痴地望着天空。她把玩着红色天鹅绒床帘上的金色流苏,颤抖地感受着凯厄斯的拥抱。

    “凯厄斯,你觉得我是谁?”诺拉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凯厄斯正处于运动后的贤者模式,他懒洋洋地将脑袋搭在诺拉的脑袋上,顺嘴回了一句:“你是我的亚希诺多拉。”

    “是吗……”诺拉麻木地应了一句,她虽早已料到这个答案,却仍是不死心地想得到不同的答案。

    诺拉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里,所有人都跟她说她是亚希诺多拉,但她自己知道她不是。她是诺拉,是贝拉的好朋友,查理的养女,爱斯梅的厨艺小帮手,却唯独不会是亚希诺多拉。亚希诺多拉这个名字承载了三千年的历史和记忆,但这些都是诺拉没有的。

    “如果我不是亚希诺多拉,你还会爱我吗?”诺拉小心翼翼地问道。

    “别傻了,你永远是我最爱的亚希诺多拉。”凯厄斯揉了揉诺拉的金发,他在想怀里的小笨蛋今天怎么这么感性。

    诺拉听到这个回答抿了抿嘴,她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现在特别想回福克斯。

    她想回家吃查理总是烤焦的水果挞,靠在不善于安慰人的贝拉怀里一起看讨人厌的爱情电影。或是不情愿地被爱丽丝天天抓着当模特试衣服,再听着爱德华将她心里的抱怨统统抖露出来。又或是窝在爱斯梅的身边听卡莱尔讲各种奇闻异事,时不时被艾美特恶作剧,然后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被罗莎莉胖揍。最不济回去努力改喝动物血,再天天被贾斯帕特训。

    “我想回家了。”诺拉嚅声道,“我想要我的手机,我想肆无忌惮地在高速路上开快车,我想过我的生活。”

    “你为什么总想着离开我?你上次答应我不会再离开了!”凯厄斯用力掰着床沿,那张本来就伤痕累累的床都快要支离破碎。他粗鲁地将诺拉的身子板正,猩红的眼睛里流露出受伤和被人背叛的愤怒。

    “亚希诺多拉我告诉你,我不会放你走的,你最好早点死了这条心。”凯厄斯松开诺拉站了起来,宛如一个暴君般俯视着诺拉,他的语气带着毋庸置疑。

    诺拉不清楚自己在哪一个准确的瞬间爱上了凯厄斯的,或许她早已习惯了凯厄斯毫无底线的宠溺和宽容。她曾经是真心动了跟凯厄斯过一辈子的念头,不再执着于寻找真相,也努力不去介意亚希诺多拉的存在,她也想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但这场过于真实的梦境让她彻底醒了,自欺欺人的生活迟早会被戳破。

    诺拉扫了一眼这个让自己梦魂萦绕的男人,她差点就为了他失去自我,满腔的爱意和柔情换来的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如今镜子也碎了,月亮也没了,她该学会看清现实了。

    该如何解释这样的心理呢?

    这就像是一个真人有了一个克隆人,这个克隆人除了没有记忆外其他就连基因都跟真人一模一样。但这个克隆人也有了自主意识,会笑会哭,会感受愉悦也会感受痛苦。但无论她多么像那个真人,她永远都只是一个“背德”的产物,一个冒牌货,一个假人。

    诺拉扯了扯嘴角,那股笑容看起来十分寡淡。她克制着自己汹涌的情绪郑重地对凯厄斯说:“我是诺拉,我不是亚希诺多拉。”

    “我不明白。”凯厄斯抓着诺拉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不理解你明明就是亚希诺多拉,为什么总是拒绝这个名字。如果你想改名也可以,以后我都叫你诺拉了好不好?”凯厄斯像是哄小孩一样地哄着诺拉,但诺拉心里清楚凯厄斯恐怕还是没有弄明白。

    她张了张嘴想再解释点什么,但她感受到的是无尽的疲倦感。她失望地看着凯厄斯,压住内心的烦躁,许久才重新开口说话。

    “我不觉得自己是亚希诺多拉,凯厄斯,我觉得你爱的只是这具身体,并不是我这个人。我很痛苦,我不想我爱的人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另一个人,我甚至都不清楚你到底爱的是我还是这张脸。”诺拉将手从凯厄斯的桎梏中抽出,她带着哭腔的话让凯厄斯开始惊慌。

    “亚希诺多拉。”凯厄斯的心又酸又疼,他的耐心已经被磨没了,他的声音因为怒火而显得严厉苛刻:“你和亚希诺多拉本来就是同一个人,我爱谁又有什么分别?这又有什么好纠结的?你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乖乖地呆在沃尔图里宫里呢?”

    “像个洋娃娃一样被你收藏着,喜怒哀乐都尽在你的掌握?我不是你的提线玩偶!”诺拉声嘶力竭地吼着,她在沃尔图里的这段日子快把她弄疯了。

    凯厄斯的喉结动了动,他稳了稳自己的情绪,眼中划过一丝伤痛:“失去你是我犯下最大的错误,而我也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如果你现在不记得我们以前的事情也没关系,因为你会慢慢记起来的,我也会陪着你慢慢想起来的,你再耐心一点。”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记不起来呢?我失忆了,我真的失忆了。失忆就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你明白吗?如果我就一直这个样子,你还会……”诺拉话还没说完就止住了,她咽下了“爱”这个字。她心里开始怀疑凯厄斯的爱,她甚至可悲地想凯厄斯是否跟“亚希诺多拉”说的一样,只是因为她的躯壳才跟她……

    “没有如果,你一定会想起来的,我们之间三千年的回忆你难道说忘就忘吗,亚希诺多拉,我求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凯厄斯变得歇斯底里,他偏执□□的性格完完整整地展露在了诺拉的面前。

    他似乎有些明白诺拉的意思,但是他完全拒绝去想亚希诺多拉这个人格永远消失的可能。他第一次对亚希诺多拉和诺拉有了怨意,既然她都回来了,为什么不能完完整整地回到他身边呢?

    就算知道诺拉的存在已经是个值得他珍惜一辈子的“神迹”,但人性就是如此,一旦得到了就会奢求更多。

    三千年的风雨兼程和相濡以沫,说没有就没有了。

    凯厄斯将诺拉锁在怀里,他忍了好几个月的不安也终于爆发了。他不敢想象他的亚希诺多拉无法恢复记忆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三千年的回忆在弹指间烟消云散,那些属于他们的小秘密和小情趣像是统统被扔进了垃圾桶。

    “我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我想去找到真相,我会把亚希诺多拉还给你的。”诺拉抬起祈求的眼神,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一想到要将自己心爱的男人拱手让人,诺拉的心就抑制不住地被嫉妒和痛苦占据。

    凯厄斯扭头避开了诺拉充满绝望的眼神,他看着诺拉的眼睛早已习惯性地心软。但这次他不得不将心肠硬起来,露出浑身的刺阻止他的金丝雀逃离鸟笼。

    “你想都别想,给我老实呆在房间里,否则我不介意将你用锁链锁起来,你知道我做的出来的。”凯厄斯无情将诺拉推回床,自己披了一件黑色的浴袍走出了房间。

    一个渴求得到纯粹的爱,哪怕那份爱会让她痛不欲生;一个渴求与爱人生死相依,哪怕那个人早已物是人非。但即便是这样,我也会穿过你所有的厌恶,执意爱你。

    凯厄斯刚出门没几步就听见了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就是物体坠地的声音。他浑身的汗毛立了起来,他迅速折返房间打开了门,看见窗台的装饰玻璃已经被打破,房间里诺拉已经消失不见。

    “亚希诺多拉!”

    凯厄斯从玻璃破损处向下看,诺拉已经摔到了楼下的露台,一动不动。四肢扭曲,晶莹的皮肤在月光下光彩熠熠,睡裙在作用力下缩到膝盖的正上方,露出了她纤细的腿。

    凯厄斯疯了一般地跳下了高塔,吸血鬼精细的身体控制让他毫发无伤地落在地上。他检查了一下诺拉的脑袋,见她的脑袋没有被砸变形后,他便死死地盯着诺拉摔伤的身体。

    凯厄斯注意到诺拉的伤口在慢慢愈合,只是速度比普通的吸血鬼慢上不少,但这也足以让他松一口气了。他不敢抱诺拉骨骼错位的身体,怕轻微的挪动都会给诺拉造成疼痛。于是他只能将诺拉晾在地上,等着诺拉的身体自己痊愈。

    “所以你这一个月装得那么乖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离开我?我跟你说过,我不会让你再离开了。”凯厄斯感觉自己的胸腔堵得慌,里面盛满了酸痛和愤懑。

    他还记得亚希诺多拉是个多么怕疼的人啊,以前受点伤就窝在他怀里哼唧半天,如今却有勇气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

    凯厄斯这时候才稍微能理解诺拉的话,确实,她现在跟原来差得太多了。他们明明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是那么的亲密,为什么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凯厄斯,我不想这么迷迷糊糊的在你身边过日子,我不能忍受你看我的眼神,那像是在看另一个人。我讨厌那样的眼神,我讨厌你理所当然的把我当成亚希诺多拉!”诺拉朝凯厄斯吼着,她过度激动拉扯到了骨折的身体而发出了一声闷哼。

    “你别乱动了。”凯厄斯恐吓着。

    诺拉扭过脸不愿意去看凯厄斯,她也知道自己跳楼是跳不死的,但她不介意用这种方式刺激凯厄斯。从某种程度来说,诺拉和凯厄斯一样都是很偏激的人,只是以前的亚希诺多拉能把这股子野性伪装得很好。

    凯厄斯穿着黑色的袍子大剌剌地坐在诺拉身边,他等着诺拉的身体慢慢愈合,但他心中的大洞越来越大。他不知道该如何与这样的亚希诺多拉相处,在他的记忆里亚希诺多拉永远都是盈盈欲笑的样子,又何时与他闹过这么大的矛盾,做出过这么刚烈的举动。

    “你失忆了之后脾气大了不少。”凯厄斯无奈地看着躺在冰冷地砖上的诺拉,他几个闪身去拿了一块毛毯轻轻掩盖住只穿了睡衣的诺拉。

    “亲爱的,告诉我,我该怎么样才能让你安安心心留在这里?”凯厄斯摸着诺拉的头发,他曾经是那样迷恋诺拉的金色长发。他现在就是想生气都生不起来,怒火燃烧到最后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和无措,他早就被亚希诺多拉捏得死死的了。

    诺拉转过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早已经摸清了凯厄斯的性格,他桀骜不驯,骄傲自负,做事情跟着心情走,但惟独对着亚希诺多拉展现出他的偏爱与宽容。

    论跳楼她已经很有经验了,之前在福克斯失控的时候她就是从二楼跳下去的。只不过这次的楼层更高,诺拉跳之前心里也很紧张。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是要狠心点才能达到目的。事实上,她跳到一半就后悔了,她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卧槽我是傻b。

    大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两人现在已经没有力气争吵了。

    “放我回福克斯。”诺拉认真地看着凯厄斯。

    “换一个。”凯厄斯的言下之意就是没得商量。

    诺拉沮丧地垂下眼眸,她没想道自己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凯厄斯竟然还是不心软。

    陆陆续续的脚步声朝他们这里走来,凯厄斯抬头一看是阿罗,苏尔庇西亚和马库斯。

    他们三个人也是十分休闲的打扮,苏尔庇西亚但头上还有一个没有来得及拿下来的卷发筒。三个人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诺拉和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凯厄斯心里大概都猜到发生了什么,苏尔庇西亚冲到诺拉身边仔细的检查了一下,随后生气地对要求凯厄斯给一个解释。

    凯厄斯看了一眼苏尔庇西亚不愿意吭声,在他看来这是他和诺拉之间的问题,没有必要跟一个外人说。

    “亲爱的兄弟,让苏尔庇西亚照顾……诺拉吧,我想我们应该谈一谈。”阿罗扬起一个安抚的微笑,他侧了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马库斯也难得严肃地看了一眼凯厄斯。

    凯厄斯看着还在赌气的诺拉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两人来到书房。沃尔图里的三大长老论打架凯厄斯肯定是第一名,但是论如何哄自己的夫人开心,凯厄斯恐怕是垫底。

    狄蒂米天生活泼开朗,在世的时候就没少给马库斯出难题,吵架冷战都是常有的事。马库斯本来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一个书呆子都快被狄蒂米调//教成情圣了。如今这个情形,马库斯觉得自己有必要交给凯厄斯几个压箱底的杀手锏。

    阿罗就更不用说,他本来就是沃尔图里的忽悠王,双商永远在线,否则如何能跟苏尔庇西亚斗智斗勇。跟阿罗相反,苏尔庇西亚的智商基本点满了,但是在感情上处理得毛毛糙糙的,时不时得靠阿罗点拨一下。当然,这两对夫妻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有声有色。

    凯厄斯和亚希诺多拉着一对大概是沃尔图里最省事儿的了。一个性格柔软温和,一个暴躁中带着细腻,他们的生活跟“霸道总裁的小娇妻”差不多。如今诺拉失忆,两个人相处成了这个样子也是让人唏嘘。

    阿罗握着凯厄斯的手,通过能力他看见了两人的争吵。阿罗叹了一口气,他拍了拍凯厄斯的肩膀说道:“你们两个真的像个小孩一样,就算亚希诺多拉失忆了,你也好歹活了三千年了吧,怎么还这么急躁?亚希诺多拉看来真的是铁了心想回去,依我看你就让她回去吧。你得明白亚希诺多拉现在的体质可比吸血鬼脆弱多了,万一她又做偏激的事情怎么办?你又不能什么都不做,看着她一辈子。”

    “你的意思是让她再一次从我身边离开?”凯厄斯沉下脸,“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放手,我也有能力看着她一辈子。”

    “亲爱的兄弟,你误会我了。”阿罗微笑着摇摇头,他晃着他的手指故作高深地说:“现在你有两条路。你要么让亲爱的亚希诺多拉找回她丢失的记忆,这样她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继续回到沃尔图里生活。”

    “听起来不错,但是谁都不知道亚希诺多拉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你最好做好会失去她的准备,我想你不会忘记亚希诺多拉以前的性格也是很倔强的。”马库斯淡淡地补了一句。

    “......那第二条路呢?”眼前这两人居然还有心情唱双簧。

    “第二条路就是努力让亚希诺多拉重新爱上你,以诺拉的身份,让她相信你的爱。这样无论她有没有找回记忆她都会在你身边。”阿罗收起了他调侃的表情。他知道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因为这意味着凯厄斯需要与亚希诺多拉从头开始,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魄力和勇气舍弃一段三千年的感情。

    凯厄斯沉默不语,随后露出一个冷笑:“我可以用锁链把她锁在塔里,只要她不离开我。”

    “她身上有太多未解的谜团,这就意味着在未来会有许多的变数。”马库斯一眼道破凯厄斯的幻想,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凯厄斯,人与人之间的链接不是一尘不变的,它是可以建立的。”

    马库斯那张百年不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感叹和追忆,他的心里一直隐隐期盼亚希诺多拉能够恢复记忆,因为她或许知道什么方法可以复活他的狄蒂米。事实上阿罗也是这么期盼的,“复活”听上去是一件多么神奇迷人的事情,这对沃尔图里来说帮助太大了,阿罗永远不做亏本买卖。

    “那只能陪亚希诺多拉回一趟福克斯了。”凯厄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现在不能承担任何失去亚希诺多拉的风险。他想起了自己在三千年前对亚希诺多拉的承诺,他说他永远不会背叛亚希诺多拉,永远保护她,在生命终止之前时时刻刻都爱着她。凯厄斯既然说出口就必定会执行他的承诺。

    阿罗和马库斯看着凯厄斯做了他的最终决定互相欣慰地看了一眼。阿罗对于凯厄斯去福克斯是一百个赞成。亚希诺多拉好不容易回来了,自己也不用强行加班了。没过几天安生日子,这小两口又开始吵架了。这样长期下去凯厄斯都没有办法专心工作了,他不愿意看见凯厄斯因为情感问题影响工作效率。

    马库斯也很绝望,他没了老婆已经够惨了,现在居然还要让他替小两口调解矛盾,当他是居委会吗?听着他们吵架的内容,马库斯总觉得自己被塞了满满的狗粮。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亚希诺多拉的伤养好了你们就回福克斯吧。”阿罗欢快地拍了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