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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第193章 心惶恐绝望闻死讯

    朱瞻培口中说不信,心里其实信了七八分。

    没有人敢拿这种事开玩笑,这可是灭门的罪,何况,是这件事的参与者魏谦?

    他踉踉跄跄倒退几步,缓缓的坐在椅子上。事情来得猝不及防,把他从九重天的皇太孙,一下子打到了十八层地狱的冒名顶替者。

    “这事……还有谁知道?”他白着一张脸,五官痛苦的扭曲着。

    昨晚在汉王府,他已经设想好了自己的未来:这次北伐,他要冲在前面立战功。所有的皇孙里面,除了朱瞻基,没人上过战场,而朱瞻基并没有上过前线,他要让皇祖父看到,他与别人不一样……

    真是可笑至极!确实不一样!他不姓朱,和所有的皇孙都不一样!朱瞻培觉得撕心裂肺。

    “只有你、我、兰才人、沈红棉……还有一封随时都能送到皇上手里的……告密信。”魏谦并不想对他过度刺激,这颗棋子,不能就这样废了。

    “你的义子……易呈锦,他也不知道吗?”

    “不,还没到需要他知道的时候。”

    朱瞻培不再说话,眼睛盯着地上那摊水渍,和混在一起的两个茶杯碎片。好茶才刚刚沏上,现在,他的茶杯却被打破了。

    又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这杯好茶,他只想跟自己的亲生父母在一起,父慈子孝的过一生。

    可是,他连自己的亲生父母的面都没见过,就成了别人赌局上的筹码。

    等他再抬起眼皮的时候,眼睛里多了一丝凶光。

    “她说‘沈红棉’,是不是告诉你,沈红棉在她手上?”

    “正是如此。她可能把这个知情的奶娘,就藏在东宫里,也可能,是知道沈红棉藏身的的地址,而把沈红棉的女儿留在了宫里。”

    “我的亲生母亲……她叫什么名字?人在哪里?”

    “她叫柳云娘……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好好做你的鲁成王,她就永远不会出现,那个比你小一天的郡主,她正和你的亲生母亲在一起……”

    “然后我就得一辈子受制于你?”

    “有什么不好吗?享尽荣华富贵,比做一个奶娘的儿子,不知强了多少倍。”

    “好不好,不由你来判断!”朱瞻培双手撑在书桌上低吼着:“你没有资格!”

    魏谦冷冷的说:“现在,你若是希望你的亲生爹娘能过得好,我就有这个资格,安排你的资格。”

    朱瞻培终于把目光投向魏谦,若有所思道:“就是因为你手上有我这颗棋子,你才会蓄谋多年,苦心搜集大臣们的把柄,等到我能用的时候,你再出其不意的携傀儡、君天下。”

    魏谦当然不会告诉他,后来出了变故,自己收养多年的义子,成了朱允炆的儿子。

    两颗棋,现在,他都要下。

    朱瞻培恍恍惚惚的进了东宫,他要去兰才人那里,证实这一切。

    此时的东宫,忽然变得那样陌生,嫡母不是生母,就连母亲也不是生母。他冷笑了两声:父亲……更是天大的笑话。

    朱瞻培刚走进兰才人的院子,就看到她正在院子里给茉莉花剪枝。

    春天到了,院子里那棵老茉莉就疯狂的抽芽,若是不剪枝任由它疯长,等到开花的时候,花朵就会很少。

    每年到这个时候,朱瞻培就会帮着母亲一起剪。

    他鼻子一酸,就这么默默的站在,那个不再是自己母亲的女人身后。

    “培儿?一声不吭的傻站着干嘛?怎么这个时候来?你父王刚在这里用了午膳回去休息了,早一步,你还能给你父王请安。”

    兰才人笑着直起身来。“兰才人”这个称呼,跟李敏贞还真相配。她长着一双杏眼,虽不妩媚,却给人一种平和的柔美,笑起来的时候,更有一种抱赧的娇羞。

    多年的委屈谨慎,竟让她形成了另一种魅力。

    这个叫了十五年的母亲,竟然与自己毫无关系。生母只抱了自己一天,就因为这个毫无关系的女人,然他们一家骨肉分离。

    朱瞻培被兰才人拽进了屋里。

    兰才人桌上罩着一个碟子,里面有她留着的绿豆糕:万一花荞来呢?她打开罩子,把碟子端到朱瞻培面前,示意让他吃。

    朱瞻培没有去拿绿豆糕,只呆呆的望着兰才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问道:

    “我娘是不是叫柳云娘?”

    兰才人手一软,碟子摔碎在地上,绿豆糕撒了一地。屋外的宫女听到声音,连忙进来收拾,兰才人吩咐道:

    “出去把门关上,谁也不许进来。”

    宫女出去后,两人沉默了一阵,还是兰才人先开了口:

    “是不是魏谦对你说的?这件事……最初是我的提议,但是他一手操办的。我就料到,有朝一日,他需要我们为他做事的时候,会将这件事当成我们的把柄……”

    “把柄?若不是你想爬到更高的位置,巩固你的地位?何来把柄?”

    “我……都是我的错,我女儿和你一样,都是无辜的。若不是柳云娘被杀的时候她不在,恐怕也成了魏谦的刀下鬼!”

    “什么?!”朱瞻培目眦尽裂,他狠狠抓住兰才人的两个手腕,使劲将她掼到墙上:“柳云娘被谁杀死了?”

    兰才人愕然的望着他:原来魏谦骗他,说柳云娘没死!

    “你说不说?”朱瞻培暴怒得如同换了一个人,心里的委屈、惶恐、不安,全都化成了对眼前这个始作俑者的愤怒,他冷笑着,将兰才人的右手腕,慢慢向后使劲压。

    兰才人痛得眼泪不停的流,她嘴唇颤抖,却没有叫,也没有求饶,只用微弱的声音说:

    “当年我让柳云娘抱着我的女儿出宫,给了她两锭金子,让他们带孩子躲得远远的,可是,魏谦却不肯放过他们……你爹为了引开追兵,当场就被杀死了。”

    朱瞻培松开了手,呼吸都近乎停止了。

    兰才人索性全都说出来:“你娘带着我女儿逃出了应天府,直到去年,魏谦突然得了柳云娘的消息,便派人去追杀。幸好当时我女儿不在家,逃过此劫。”

    “你的女儿逃过此劫?我的爹娘就该死吗?”

    朱瞻培眼睛血红,他猛的伸手掐住兰才人的脖子,兰才人无法呼吸,眼看就要蹬了腿,朱瞻培却松开了手,仰天长笑道:

    “不!我不要你死,但你得补偿!”

    “如何……补偿……”

    “我要那个位置,太子!皇帝的位置!”朱瞻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抬起手指着兰才人说:

    “这就是我要的补偿!”

    第194章 兰才人一命赴黄泉

    兰才人捂着自己被扭得疼痛的手腕,慢慢走到朱瞻培身边。

    这个养了十六年的儿子,去年一下子长高了一大截,如今已经俨然大人模样。不是血亲胜似血亲,兰才人心疼得想摸摸他的脸,手却被他一把甩开。

    “培儿,你的亲生父母……确实是因此丧命,可……不错也错了,现在能做到的,就是我们活着的人,好好活着。你现在过得不好吗?何必要去争那个本就不属于你的位置。”

    朱瞻培鼻子里冷哼两声道:“好好活着?魏谦能让我好好活着吗?他会让我去争皇位,我坐在那张龙椅上,他大权在握。这就是好好活着吗?”

    兰才人沉默了片刻,扬起脸来,坚定的说:

    “那你现在就走,走得远远的,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好好生活……你走之后,我就到太子那里把实情说出来,要杀要剐,那都是我犯下的错,魏谦他也逃不掉!”

    “走得远远的?……你要我一个锦衣玉食的皇太孙,走得远远的?”朱瞻培又大笑起来:

    “我不会走。既然你说,像爱亲生儿子一样爱我,那就帮我做皇帝!等我登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再杀了魏谦!”

    兰才人缓缓道:“错的是我,与太子、太孙无关,你要报仇就杀了我,我是不会帮你去夺什么皇位,我也没有这个能力。”

    “以前你或许没有,可现在你有……兰才人!”朱瞻培脸一沉,阴恻恻的笑道:

    “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半老徐娘,还能将那个胖子拉入你裙下?既然如此,等皇上死了,你的太子做了皇上,哄他写个传位诏书,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兰才人见他越说越不像话,扭过脸去不看他,淡淡说道:“我不会这么做,大不了将真相公之于众,谁也跑不掉。”

    这段时间,李敏贞经历得太多,在冷宫受苦之时,她就已经看清,这个儿子已经变了,在名利面前,他更在乎头上的光环,而不是她这个地位卑微的母亲。

    好在她的女儿找到了她,花荞就像一缕阳光,驱散了罩在她心头的阴霾,让她重新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

    姗姗来迟的太子,给了她等了快二十年的宠爱,她的心里已经知足了。

    本来她心中感觉最对不起的就是花荞,可看到现在的花荞,心地善良、开朗活泼,身边又有个相亲相爱的师兄,这样的幸福,就是回到皇家也未必能得到。

    李敏贞没有遗憾了。

    朱瞻培太熟悉李敏贞的眼神了,当看到她眼底的决绝,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新的恐惧,那是真相被揭穿时,自己命丧黄泉的恐惧。

    不,他不能去黄泉,他还没有享受到人生激越,要去黄泉的,应该是他们这些害死自己爹娘的人。如果他们阻碍他,他不介意将他们一个个送上黄泉。

    眼前的这个母亲,她不但不会帮自己,甚至可能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揭露自己。可若是在宫里杀了她,自己也跑不掉……

    想到这里,朱瞻培眼前忽然浮现起,一个令他害怕了很多年的画面:

    在他十岁的时候,后宫里出了事,连累到东宫里的一位淑人娘娘,她半夜里就抹脖子自杀了,可当内侍们去拿她手上的剑时,却怎么也掰不开她的手指。

    后来听那些内侍议论,人突然死的时候,往往会保持他死前最后那一个动作。倘若她最后的动作就是寻死……那又怎样?

    百念一瞬,一念成魔。

    他缓缓的向桌子走去,那里放着一把剪刀。

    这不是普通的剪刀,普通的剪刀嘴没有那么长,这是宫里特制的花剪,刚才,兰才人正拿着它,在院子里给老茉莉剪枝。

    花剪的把手上,为了不磨手,被缠上了红绳子,红得,像鲜血一样。

    “培儿。”

    正在魔怔的朱瞻培,突然听到兰才人在身后叫他,他条件反射的抓起桌子上那把花剪对准了兰才人。

    兰才人下了一大跳,手上捧着的一个小木盒子“啪”的掉在地上,里面滚出来一些金银首饰,她盯着花剪紧张的问:

    “你……你拿那剪刀做什么?我是想把我的首饰都给你……若是魏谦再逼你,你就离开……”

    她不提离开还好,一说这两个字,朱瞻培的怒火又上来了:

    “当初你也是这样给了我母亲两锭金子,让她离开,结果呢?我父亲被杀,母亲逃出去了,还是逃不脱被杀的命运!你是想让我先离开,再杀掉我吗?”

    “不……不……我没有……”

    朱瞻培用剪刀比着兰才人的心口,将她一步步逼进内殿。

    他忽然笑了:“我母亲死的时候不知痛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