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南侯一家三口惊讶地看着宋宁。
蒲汉生感动到眼泪簌簌落着,蒲惠安面色惊疑不定。
“侯爷快起来。”宋宁扶汉南侯起来,“我的伤不碍事,您别担心。王爷素来刀子嘴豆腐心,实际上对汉南侯府很关心呢。”
汉南侯知道宋宁说的是客气话,可就算是客气话,也是实实在在求了赵熠饶了蒲惠安一命,也实实在在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还是对不住你,我、我全家有愧于你。”
“侯爷别这么说。”宋宁道,“要我说,侯爷您其实都不必来,我们小辈之间的事情,还把您牵连进来,让您跟着伤心害怕。”
说着又拉了蒲汉生起来,戳了蒲汉生的头:“你来告罪就好了,如何能请侯爷来。”
蒲汉生垂着头哭,还没从惧怕中回神。
宋宁白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和汉南侯道:“这事,王爷让我做主了,我的意思这事现在就揭过去了。”
“蒲小姐也不是要伤我,她这是要救我,不想摔了一跤,撞着我了。”
“都是意外。”
汉南侯听完这段话,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赵熠。
今天的赵熠让他很震惊。
说句不恰当的话,赵熠是他看着长大的,要说赵熠多聪明出彩,好像也没有,最记忆深刻的就是他长的漂亮,先帝宠他,几乎是恨不得将全天下的东西都给他。
当时他们曾担心,说先帝会不会将皇位也传给他。
好在,赵熠素来作闹、不喜和人来往也从不涉及官场朝堂,这事才没有真正掀起很大的风波。
但今天他所看到的赵熠,显然不是那位只知道铺张浪费花钱的主儿。
赵熠是什么样的人,他觉得要重新定义……而他现在还没有能力去定义。
汉南侯心情复杂地看着宋宁,抱拳道:“子慕的恩情,伯父欠着,将来有用得上伯父的地方,尽管说。”
宋宁笑了起来,乐呵呵地道:“哪有什么用得上您,用得上汉生的倒是有可能。”
说着对蒲汉生道:“等我回去,把你那把张弓送给我赔礼道歉。”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蒲汉生如劫后生还,宋宁说什么就是什么,“回去就给你准备着。”
宋宁笑着应是:“这事儿就过去了,大家也别急着回去,既然来了就在府中住几日吧?”
汉南侯摆手:“不了,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们这就回。”汉南侯给赵熠行礼,“王爷宽恕之恩,微臣没齿难忘。”
蒲汉生也跟着行礼。
赵熠没理他们,但也没有再说发落的话。
汉南侯松了口气,将手里的纸叠好放进怀里,冲着宋宁道:“那、我们就告辞了。”
“我送你们。”宋宁说着,吩咐麻六,“去刘记买几盒点心来。”
麻六赶紧去了。
“是这里的特色,这里的百姓都爱吃,您带着,路上饿了能垫一垫肚子。”宋宁对汉南侯道。
汉南侯握着宋宁的手,重重捏了捏,道:“子慕,你……长大了!”
说着就上了马。
婆子将蒲惠安扶着来,她披头散发满面泪痕,拖着拽着到宋宁面前,她生生停下来,看着宋宁:“你为什么要饶我?”
“我和你计较什么呢,你恨都恨的莫名其妙。”宋宁道。
蒲惠安惊讶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我不是断袖,王爷也不是。”宋宁遗憾地道。
蒲惠安不敢置信,更不相信。
为什么蒲汉生一说她就信了,那是因为她感觉到了,赵熠和宋宁之间的不同。
不是吗?
她错了?
“不过,就算是又如何呢,和你有关系吗?”宋宁给她拍了拍灰,“做人清醒点。”
蒲惠安不甘心地盯着宋宁,被塞上了车。
汉南侯冲着宋宁抱拳,带着马车出了北平路。
蒲汉生愧疚地看着宋宁,小声道:“其实……其实我姐说断袖,是我瞎编排告诉她的,我本意是想她死心,没想到她走火入魔了。要是知道这个结果,打死我我也不会乱嚼舌头瞎编排。”
“子慕,以后我就是你的狗,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宋宁捶了他一下:“谁稀罕你做狗,我的啸天多优秀。”
蒲汉生笑了起来,推了推宋宁:“真不生我的气吗?以后还是不是兄弟?”
“记得,请我吃顿饭就行。”
“别说一顿,十顿一百顿,我养你一辈子都行。”蒲汉生道。
宋宁笑着催着他上马:“快滚快滚。”
“我滚我滚。”蒲汉生道,“你早点回京做官啊,要做大周最年轻的首辅,我做你的狗腿。”
宋宁拍了他的马,蒲汉生拐弯出了北平路走了。
宋宁松了口气。三天后她收到了汉南侯将蒲惠安送去家庙的消息。
其实她不太能感同身受,爱一个人的感情,到底浓烈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舍身忘死。
不过这是后话,她也不想关心。
“多谢王爷给我面子。”宋宁给赵熠抱拳行礼。
赵熠似笑非笑道:“知道我好就行了。”
宋宁使劲点头:“知道,肯定知道。”
宋元时从后面回来,问道:“人都走了?”
“嗯,都走了。”宋宁想起来什么,问赵熠,“你刚才说的两件旧黄历都是真的?”
赵熠道:“如果是假的,他会吓成那样?两件不痛不痒的事,满朝堂,谁还没做几件掉脑袋的事?!”
“还真的是。”宋元时接了话,“王爷这话太精辟了。”
赵熠看了一眼宋元时,宋元时笑盈盈换了个话题,问宋宁:“牢中放程之走的两个人,你可要见一见?”
“不见了,让老头吊着审一顿,让他们签字画押认罪,其后就撵出去。”
“告诫其他人,过往可以既往不咎,但往后必须严格按照规章条例律法办事。”宋宁道。
“好,我这就传话给牢头。”宋元时走了几步,又道,“不如让牢头将牢房规章列出来个如何?”
“我瞧着牢中还有积压斩立决都没有执行的犯人,需要整理,有些杂乱。”
宋宁很惊讶:“斩立决没有执行?这是……上头有人?”
“不知道,我方才看了名单,有这样一个人。”宋元时道。
“有人也无法判而不斩。”赵熠道,“看看哪年的斩立决,不行就拖出来斩了,正好今天闲着。”
宋元时失笑,道:“是,微臣去问问。”
宋元时出去,宋宁惊讶地问赵熠:“今天就砍?”
赵熠将面前的一碟坚果推给她:“正好清一清牢房,少个人吃粮食。”
这个理由,宋宁无言以对,她随手抽了一个卷宗出来看。
是今天上午报的两族打架的案件,沈闻余和乔四以及王庆同一起去办了。
这种族与族争夺土地的斗殴事件在这里还算少见,但在川地却很多。
这两族她记得闹了几次了。
“昨晚看了我送你的礼物没有?”赵熠喝茶,问道。
宋宁翻看着细节,敷衍地道:“看过了,很好看,谢谢王爷。”
赵熠咕哝了一句,又把坚果的碟子拿过来,给她剥了两颗杏仁,摊在手心里给她。
宋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笑着道:“能吃到王爷剥的杏仁,不容易啊。”
“这才哪儿到哪儿,就说不容易?”赵熠道。
宋宁笑着,看见宋元时上来,不由问道:“那位三年没斩的,什么情况。”
她本该知道,但刚才回忆了一下,她还真没有看过这个人的案情卷宗。
“松山,男,今年二十六岁。”宋元时递了个卷宗给她,“我去牢头那里要来的,这个案子没有斩的原因,是因为衙门不敢。”
“不敢?”赵熠也觉得好奇,坐在宋宁身边来,宋宁将卷宗推开放在桌上,两个人一起看。
卷宗上明目列的很清楚,宋宁惊讶地道:“手里有十七条人命?”
“灭门案。”赵熠在死者姓名一栏上划过,“多数一个姓。”
宋元时点头,回道:“这位松山是山东内鼎鼎大名的侠客,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劫富济贫,他不杀人,但因为抢劫和偷盗,伤了不少人。”
“天权十七年到二十年间,他屡屡犯案,但是他抢、盗来的财物,从来不自留自用,而都是送给附近的穷苦人家。”
“所以他犯事后,郑红申不敢斩他,怕押出去斩首,就会引起百姓暴乱劫法场。”
“不得不一直关押在牢中。如今看,他身体不大好,斩不斩无所谓了,应该熬不过今年。”
宋宁翻了一页,赵熠没看完就压着她的手:“等一会儿。”他接着看最后一段。
宋宁等着他。
“可以翻了。”赵熠道。
宋宁翻了一页,两人接着看后面。
“证据、还有证人,亲眼所见他杀人。”赵熠拧眉道,“砍了吧,富不是原罪。”
宋宁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