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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会!会!”安嬷嬷松了口气,道:“这是夫人,法师还有大夫们都许可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姑娘莫怕,院里有人候着,有什么事便尽管叫他们。莫怕啊。”

    明朗抿着唇,深吸一口气,抱住安嬷嬷,在她脖子上蹭了蹭,仿佛汲取了些许勇气,而后松开安嬷嬷,忍着眼泪,一步三回头的跨过门槛,踏进房中。

    “姑娘乖乖的啊。”安嬷嬷挥挥手,示意她进去吧,别看了。

    明朗甫一入内,门口两个侍女便从外关上房门,房门闭合,发出一声轻响。门外众人身影消失,旋即脚步声阵阵,纷纷离去。

    片刻后,天地一片静谧,万籁俱寂。

    明朗意识到真的只剩自己一人了,她站在门口,匆匆回头一瞥,只见这房内十分空旷,一眼望之,从这头到那头,一览无遗。

    那尽头靠墙壁处,置有一大床,床幔重重,其中躺卧一修长身影,朦朦胧胧,一动不动。

    慌乱刹那涌上心头,明朗回头,猛拍房门。

    “姑娘,何事?”

    门外立刻传来回应。那是陌生侍女的声音。

    “……”明朗忍住泪意,颤声道:“我嬷嬷走了吗?”

    “夫人和嬷嬷都已离开。姑娘可是有事?”

    明朗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方道:“无事。”

    那侍女顿了一顿,仿佛明白明朗心中所想,微微低了声音:“姑娘莫怕,公子是好人……”旋即似觉得这话不妥,忙转了口:“院中搭了帐棚,昼夜有人轮值,姑娘有事尽可吩咐。姑娘看看门边,有一红色细绳,连着铃铛,拉一拉,外头便能听见。”

    明朗转头,果真看见一红绳,她伸手扯了扯,便传来清脆铃铛声,叮叮当当,在这静谧院落中十分清晰悦耳。

    “这便是了。”侍女道:“姑娘起的早,想必倦了,可先到榻上小睡一会儿,午食再起。”

    侍女离开门边,明朗只得回到房内,却不敢往里走,过了片刻,仍忍不住,再度拍门叫人。

    那侍女又来了,仍旧是那些话。明朗得到短暂的安抚,却不能坚持多久,复又叫人,如此反复好几次,侍女每次都及时前来,她们不能在门前逗留太久,只能与明朗简单说几句,却一直温言细语,没有任何不耐烦。

    明朗在一次说话中,听见门侍女跺脚和哈气暖手的声音,还有逐渐猛烈的风声。

    明朗之后便没再拍门了。

    明朗转身,走向房中,却依旧不敢走的太里,也不敢望里头看,磨蹭着走到桌前,爬上凳子,慢慢坐下来。

    孤单和慌乱在心头徘徊,一时不能消去,四周一片寂静,明朗终于忍不住抽抽噎噎的哭起来。

    “祖母……嬷嬷……呜呜呜呜呜。”

    她算不上小哭包,但祖母从小不拘她性子,让她想笑便笑,想哭便哭,是以幼时一点小事便会哭上几声,但哭过便忘,从不记恨积怨。后来祖母离世,离开扁州,要哭的时候太多了,便与安嬷嬷约定:一,不在人前哭;二,主仆两个不能同时哭,一人哭时,另一人须必忍住。

    如今她独自一人,这两点都不必顾忌,明朗哭着哭着,却渐渐困意上涌。今日确实起的早,又一番折腾。房中有一榻,上面放着铺盖被褥,显是睡觉所用。然则却离那床不远,明朗不敢过去。

    只好趴在桌上,堪堪眯眼,小睡一会儿。

    却是做起了梦。

    梦中漫天大雾,几乎目不能视,明朗身在其中,茫然四顾,正着急彷徨时,忽然浓雾徐徐消散,半空出现祖母面孔,熟悉的眉眼,温柔凝视着明朗。

    “祖母!”

    明朗惊喜呼唤,欲追逐而去。

    祖母却摇摇头,示意她莫追。继而朝她露出笑容。

    明朗蓦然醒来。

    “祖母……”

    明朗揉着眼睛,看看四周,明白到那是一个梦。却一时不能回神。

    她已许久没梦到过祖母了。自祖母走后,唯二两次,都是悲伤的梦境。一次是她离开扁州,踏上回京之路前夜,一次是她初见明夫人被刁难,冻的大病一场,梦中祖母都在哭,老泪纵横,哀伤无比。

    这一次,却在笑。

    那是明朗熟悉而思念的笑容,含着欣慰。

    明朗的心情忽然好起来,紧张与慌乱也随之减轻不少。

    是时,已至午食之际。

    两名侍女提着食盒,轻手轻脚进来,一人布置碗筷,一人拧了帕子,给明朗擦手。

    明朗目不转睛,看着桌上菜肴。

    只是家常菜,然则却让明朗食欲大动。忠祥伯府的饮食很一般,而往往轮到她时,更常是些残羹冷炙。明朗已许久未曾吃上一顿热气腾腾而堪称丰盛的饭菜了。

    明朗两眼放光,努力控制着仪态与口中唾液。

    “姑娘请慢用。”

    明朗忙拉住侍女,问道:“我嬷嬷呢?可送了吃的?吃的什么?”

    侍女们明显得了交待,不可在病房中多逗留,然而明朗一双灵眸却眼巴巴瞧着,小小姑娘,此时之际,却惦记着老仆吃喝,也实属难得。侍女便轻声答道:“送了的,跟姑娘一样的菜式。姑娘放心便可。”

    明朗放下心来。

    侍女带上门,明朗一人坐于桌前,开始吃饭。

    三菜一汤,荤素搭配,以清淡为主,虽不是明朗最中意的味道与菜式,却相对而言,已足够丰盛。无论如何,这顿饭吃的心满意足,饭后明朗自己去洗了手,便坐着发呆。

    吃饱喝足之后,神经随之松懈下来,胆子也大了些。明朗依旧有点害怕,却不再像先前那般惶恐,开始有了心思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改动后的大房。原先的格局全部改变,几间房打通,连成一足够空旷通透的宽敞空间,没有正厅卧房之分,左面保留一间小书房,右面则改置出一间浴房。整间房中只留下必要的用品,桌凳,烛台,床榻等,再无其他多余家私。

    房中终日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南面和书房里头各开一扇小窗,用以通风透气。

    透过半开的窗,可见外面混白的天空,细碎的雪花。

    明朗脱了裘袄,背着手,在房里走来走去,像一头巡视新地盘的小狗,书房与浴室都慢慢看过了,她的目光终于投向房中最里头,那张仿佛静止了的大床。

    他死了吗?

    必然还活着,否则便不用她来了。只是昏睡着,同活死人差不多。

    明朗一步一步,慢慢靠近那床畔。床幔深重,遮蔽了视线,只隐约可见一人形轮廓。今日下雪,天色却昏暗阴沉,室内早已点着灯。

    明朗提了一盏琉璃灯,站到床前,轻轻伸手,小心翼翼撩开床帐,这一刻,她心里陡然怦怦直跳。

    里头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先前听到的传闻在脑海里挤成一团,急剧发酵,会是青面獠牙,凶神恶煞?抑或容貌风流,阴森暴戾?

    一阵微风吹过,床幔轻漾,灯火一闪,旋即定住,明朗的呼吸亦屏住。

    好一会儿-

    “哇……”

    明朗发出低低惊呼声。

    暖色的琉璃灯映照出床上容翡的面容。那是一张俊美无比的面孔,尽管带着病气,双眼紧闭,苍白瘦削,却依旧可见整体轮廓与五官仿若雕刻般,灯色映照下,光华流转,如同一块无暇美玉。

    明朗以前常听说书人讲故事,关于俊男美女的诗说书人说了许多,她却此时一句都想不起来,倒想起了曾在画册上看过的几幅画儿。眼前这人,便如那画中人,说不出的风姿绝伦,极尽病弱之美。

    因静卧不能言,反而更增添几分神秘朦胧,叫人不由猜想那紧闭的双眼睁开时,又将是怎样的光华。

    京城第一公子名符其实,这样一个人却又杀人如麻,如同罗刹?实在叫人一时想象不出来。

    即便再厉害再恐怖,此时却安静躺卧,闭目沉睡,看起来毫无威胁。

    心中所剩不多的恐惧已悄然退散,明朗放下琉璃灯,趴在床前,撑着下巴,定定瞧着容翡。

    只觉这人说不出的好看,好像哪儿哪儿都好看。

    第5章 .  陪聊   叫你容翡哥哥好不好

    明朗看了许久,忽有些明白为何明雪会对她来做冲喜娘子之事如此不忿,以致气急败坏。

    ……嗯,红颜祸水。

    明朗想了半天,想到一词。

    冬日昼短,黑夜早早降临,侍女送来晚饭。最近明朗有些积食,想是安嬷嬷交待过,晚上只有一盅清粥并两样小菜,明朗吃过,侍女服侍她到浴房洗漱,旋即上榻歇息。

    没有安嬷嬷在身边,兼职新房新床,明朗终究不太习惯,这一夜睡的不太安稳,翻来覆去,又总记挂着屋里头还有另一人,不时爬起来张望一眼。

    他始终都在,始终悄无声息。

    翌日,明朗被开门声惊醒。

    “大夫例行诊治,姑娘不必管,继续睡便可。”侍女先一步进来,示意明朗不必惊慌。

    几道身影从屏风前走过。

    明朗爬起来,自屏风上探出半个脑袋,露出双目,看着那几人到容翡床前,轮次上前,查看容翡。其中几人身着太医官服,另几人却是寻常大夫衣饰。

    片刻后,诊治完毕,几人面面相觑,面上俱是一样凝重神色,有人叹息,摇摇头。

    几人亦不多逗留,诊治完,便又齐齐离开。

    明朗忙缩回脑袋,心中思量他们神情,隐觉不安。

    情况很不好吗?

    “嬷嬷!”

    早食时,安嬷嬷出现在侍女身后,明朗顿时抛下所有心思,惊喜扑向嬷嬷。

    “嘘,嘘,小声点。”安嬷嬷却十分谨慎,明显受过交待,一言一行都很注意,不敢四下打量,学着侍女举止,轻手轻脚。

    明朗拉着嬷嬷到桌前坐下,没想到这么早便能看到嬷嬷。侍女们置好饭食,轻轻一点头,便退了出去。

    明朗依着安嬷嬷,满含欣喜,一肚子话要说,却待得外人都走了,方开口:“你可以留下来吗?”

    “只能待一会儿,陪你说说话。”安嬷嬷道。

    明朗也猜到如此,倒没有如何失望,只不停问:“你住在哪里?吃过饭吗?吃的什么?可有吃饱,她们对你好吗?”

    “吃的好,睡的好,住的好,一切都好。“安嬷嬷捏了捏明朗的鼻子,笑道:“哎哟,我的姑娘,别操心我,该我问你,昨日可有哭?可吃饱睡好?”

    明朗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哭了一会会儿。吃了很多!”

    安嬷嬷盛汤,侍候明朗吃早饭,终忍不住抬起眼,看向房中尽头之处。那床幔之中,修长躯体无声无息,仿若死人,房中空旷,虽温暖宜人,那躯体却不知何时可能随时变成冰冷尸体,即便是成人如安嬷嬷,此情此景,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你……你怕不怕?”安嬷嬷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