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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不关她的事。”

    “怎么不关她的事?安诤然是谁带进你家的?是安小朵!是她给了安诤然机会,是她把元元送进虎口,你还敢说不关她的事?你对得起你儿子吗?他才五岁!”妈妈气得反手掴了他一巴掌。

    她差点叫出声来,急急忙忙拿手捂住嘴。妈妈一向疼哥哥,平日里都舍不得骂他一句,更加没有打过他,这还是第一次。

    她有点不忍心去看哥哥,可是又忍不住去看。水晶灯下,哥哥脸色惨白,左侧脸颊肿了起来,一道四五公分长的血痕从眼角拉到颧骨下方,血正慢慢渗出来,她一琢磨便知是被妈妈手上的钻戒刮到的。

    那晚哥哥是顶着狂风暴雨开车走的,她追上去不想让他走,可始终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他的车子消失在雨夜里。妈妈被气得不行,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她知道那夜妈妈也是彻夜未眠,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吴立轩打电话来说找到哥哥,两人七上八下的心才归了原位。

    唐钰菲每每回想起那夜哥哥落魄的模样,她就心疼得想哭,越发觉得安小朵不可原谅。

    安小朵叹了口气:“菲菲,你哥哥有多爱我,我就有多爱他,你明白吗?”

    唐钰菲摇头:“如果你真爱哥哥,就不该伤他的心。”

    安小朵什么也没说,目光重新落在手里的衣服上,她又开始一丝不苟地折衣服。

    唐钰菲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再搭理自己,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继而摔门离开。

    安小朵的手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接着整理衣服。

    黎孝安午睡起来,听见外面的嬉笑声,他走出去——安小朵坐在花园里喂猫,妹妹一边吃她手里的零食,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放在怀里的鱼缸,鱼缸里有一条锦鲤在畅游,她笑着对妹妹说:“不行哦,不许打它的主意。”

    “哪来的?”

    安小朵回头看见他,一双杏核眼底闪烁着慧黠的细碎光芒,她笑眯眯地指了指外面:“荷花池塘里捞的,这只傻乎乎的最好骗。”

    晨曦薄雾,清风拂面,黎孝安有一瞬间的怔忡,仿佛回到他们最初的时光,他到底有多爱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时候日出日落都充满诗意,微风细雨都带着脉脉温情,他可以随时吻她、抱她、宠她。那时她的笑容明媚纯净,如空山新雨后的山涧小溪,他爱极她的娇憨、她的孩子气。若他能回到从前,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坦坦然然地爱她,哪怕只有一天,他死都愿意。

    “你怎么了?”

    眼前的女孩睁圆了眼睛看着自己,他回过神来,掩饰般地别过脸去:“没什么,干吗要捉上来?”

    她笑了笑:“我逗妹妹呢,它每天都去边上盯着,叫都叫不走。”

    纤细雪白的手一下下抚摸着妹妹的脑袋,妹妹舒服地咕噜了一声,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你记不记得妹妹刚来的模样?”她说。

    “记得,丑不拉几的。”

    妹妹是安小朵在马路上捡回来的流浪猫,捡到的时候大概才一个多月大,也不知流浪了多久,身上的毛脏得看不出原色,瘦得皮包骨,眼睛受伤化了脓,它看不见,躲在垃圾箱旁边瑟瑟发抖,嘴里喵喵喵不停地叫唤着。安小朵送它去宠物医院治眼睛,细心照顾了大半个月,它的眼睛好了,可仍是瘦巴巴的,要找人领养,人家看了照片都嫌弃它丑,不好养活。安小朵一气之下决定自己养,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美眉,虽然叫着叫着成了妹妹,但它没辜负安小朵的心意,一天天脱胎换骨般美了起来。

    “我们妹妹是丑小鸭变天鹅。”她将鱼缸放在树阴底下的石桌上,“你说当初嫌弃妹妹的人要是看到现在的妹妹会不会后悔死啦?”

    “后悔死最好。”黎孝安挠了挠妹妹的下巴。

    安小朵笑起来,眼睛像一弯新月:“我小时候也挺丑的,跟我爸妈一点都不像,那时我外婆还在世,跟我妈说是不是医院抱错了。幸好我慢慢长大就像他们了,你没见过我妈吧?她年轻时候可是大美人,我眉毛跟眼睛像她,其他地方像我爸。”

    她说得兴高采烈,仿佛没有看见黎孝安的脸在一点点地冷下去。

    安小朵抬头看了看天空,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咱们出去走走吧。”

    黎孝安病了几天,在屋里待得也有些气闷,便同意了。

    安小朵欢呼一声,放开妹妹,过来抱他的胳膊,他觉得她今天很反常,盯着她看了半晌。

    她浑然不知般,只不住地催促他。

    “哥哥,你们要去哪里?”唐钰菲趴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他们。

    “去郊游,你不许跟来。”安小朵说。

    “你凭什么不许?”唐钰菲气呼呼地反驳。

    “你想当电灯泡吗?”

    唐钰菲被噎住。

    安小朵趁机拉黎孝安出门,私家车就停在门口,安小朵抢先坐进驾驶座,冲黎孝安说:“今天我当司机。”

    黎孝安默默坐到副驾驶座上,一手系好了安全带。

    “去哪儿?”

    安小朵想了一下:“去水元山吧,那里空气好,从国道走,不远。”

    黎孝安不吭声,安小朵当他默许了,将车子开出去,一踩油门,驶出明珠山庄。

    两个小时后他们抵达目的地,把车停在停车场,两人下车来,安小朵亲昵地挽着黎孝安的胳膊,不知情的游人都认为他们不是热恋中的情侣就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水元山有一条著名的阶梯,叫青云梯,据说有数百级石阶直通山巅,是水元山的一大景观。从下向上看,那石阶仿佛与蓝天相接,直冲云霄。两人跟在一个旅行团后面来到山脚下,安小朵仰着头,发出感慨:“这么高啊……”

    她心生无力之感,登山从来不是她的强项,以前被褚葵拖去爬山,她最多坚持到半路,然后就耍无赖坐地上歇个没完,最后任由褚葵把她当小狗一样地拽上去。

    “我们还是不要上去了,佛殿都在那边,我们进去看看就好了。”见黎孝安举步欲行,安小朵急忙拉住他。

    三三两两的行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其中一位五六十岁的大爷冲他们说:“小姑娘,你是第一次来吗?这青云梯一定要上去的,山顶上有座大雄宝殿,可壮观了,不看可惜了!再说路越不好走,越显你有诚意,这条阶梯没修起来的时候,信徒都是三叩九拜从山路上去的。”

    安小朵“啊哈”了一声:“佛还看重这个?”

    “那当然!”大爷腰板一直,笑着上去了。

    “上不上?”黎孝安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安小朵一咬牙:“上。”

    刚走了几个石阶,她问黎孝安:“你身体扛得住吗?”

    “我没你想得那么虚弱。”

    安小朵嘿嘿笑了几声,又去拉他的手,小声说:“你在我心里就跟super man一样,这次病这么久我都担心死了。”

    黎孝安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他们依然牵着手,跟普通情侣没什么两样。

    半小时后,安小朵到达体力极限,气喘如牛,脚上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了。她不禁抬起头,看着往上至少几百级台阶欲哭无泪,再回头一望来时路,更是绝望,她现在不上不下,正好是在这条青云路中间。

    “我走不动了……”她挣脱开他的手,一屁股坐在石阶上,行人不断地从她旁边跨过去,她怕被踩到,尽量挪到最边上,动作幅度大了点,身体竟不由得晃了一晃。

    黎孝安眼疾手快地按住她:“小心摔下去。”

    她冲他笑:“我没那么倒霉吧,半年前刚摔下山。”

    “那次是怎么回事?”他走上去一级坐下,石阶矮,他两条长腿简直没法安放,只好搁在安小朵身体两边伸直。

    安小朵毫不客气地往后一靠,自自然然地倚在他怀里。

    “我本来是不上山的,只带游客坐坐竹筏,编一些随便杜撰的传说忽悠他们。那次是景点一个工作人员请病假,我临时接替她的活,带游客上顶峰看日出,我本来就没睡醒,又不擅长走山路,到了半路还发现你送我的戒指不见了……我一直把它当成坠子挂在脖子上的,只好原路回去找,一个不小心踩空就滚下去了。”

    她说完向后仰,他的下巴正对着她的额头,她摸了摸额角,微微嘟了嘟嘴,露出以前受委屈的时候跟他讨安慰的神情。

    他再一次感到困惑,安小朵今天实在太反常了,仿佛中间这两年的时光消失了,她站在两年前最美的时光里召唤自己。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手看见她额头上那抹淡淡的痕迹,其实要不是她去碰,他几乎都看不出来了。他将手覆上去,问她:“疼吗?”

    “疼啊,不光疼,眼睛还看不见,心慌。”

    “心慌什么?”

    “脸毁了,还瞎,你说我还能干什么?”

    “不是还有乔柯吗?”

    她一怔:“乔柯?关他什么事?”

    “他追你这么多年,你就一点都没动过心?”

    她看着他,缓缓地笑了,捉住他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我的心,早不在这里了。”

    类似的话,黎孝安也说过。

    一个恍惚,两人都像是掉进了仲夏夜。他们一起缩在懒人沙发上,黎孝安在安静地看书,安小朵无所事事地趴着,眼睛盯着旁边小桌子上的什锦果盘,挑挑拣拣的,最后捏了一颗妃子笑,剥掉软壳,将荔枝喂进他的嘴里。

    “甜吗?”

    “甜。”

    “黎孝安,你说实话,我不生气,你那个秘书是不是暗恋你啊?”

    “有吗?”

    “我听说她是你学妹啊,在学校就开始追你了。”

    他一哂,不置一词继续看书。

    她一把夺过书:“黎孝安,你别否认,我见过她,长得挺漂亮的,我见犹怜呢!你就一点也没动心过?”

    他伸手将她按在自己身侧:“闹什么呢,都没你漂亮。”

    “要是有我漂亮……不,比我漂亮的女人追你呢?你动心不?”

    他起初不理她,被问烦了,拉过她的手按在心口的位置:“都把它给你了,还问我动不动心?我的心有没有动你不知道啊?”

    安小朵这才满意地笑起来,扑到他怀里。

    两人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了往事氤氲过的情绪,安小朵牵了牵嘴角,嘴里发苦:“黎孝安,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啊?”

    黎孝安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继续往上走。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安小朵跳起来,发力追上去。

    凉风来袭,黎孝安站在神殿外一小片空地上,四周络绎不绝的香客仿佛与他站在两个世界,周围的喧嚣一点也影响不到他,他面容沉静,眼底沉寂,仰头望着神殿内宝相庄严的佛像。身侧香炉里有大把大把的香束未燃尽,烟气袅袅弥漫在空气中。

    他的面容也变得模糊起来,安小朵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迟迟不敢上前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偏头,与她四目相对。

    两人谁都没有移开视线,就这么静静地对望着,日光薄薄地洒下来,两人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边。

    有那么一刹那,安小朵想冲上去抓他的手,想跟他说忘记过去吧,我们重新开始。这句话在她心头盘桓,然而到底没有说出口,谁又能真正斩断过去呢?重新开始——呵呵,多么美好的愿望,这不过是她一厢情愿,亦是她痴心妄想。

    安小朵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攥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两人走进佛殿,周围跪了一地的人,唯独他们站着,她像个孩子般高高仰着头,想看清楚佛像的神情是不是如她想象的那般悲天悯人,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都看不清。

    这晚,他们很迟才回到明珠山庄。

    唐钰菲被唐夫人一个电话叫了回去,岑阿姨在客厅边看电视边等他们,见两人若无其事地进屋,她稍稍放下心。

    黎孝安换上拖鞋就上楼去了,岑阿姨问安小朵:“吃过饭没?”

    安小朵点头:“回来的路上吃了鱼粥。”

    岑阿姨看了她一眼:“没事吧?”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