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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羞辱
    谷林集团财务部,走道上几个职员向迎面而来的人礼貌打招呼。当他静静掠过他们时,他们都有些困惑。他平常虽严谨但走心,即使是新进小员工,他也能记住他们的名字。刚刚,他竟反常地,没看见似地面无表情就走过他们。

    步向边侧的茶水间,霍褚一路都显得失神。双脚停在饮水机前,停了好久他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恍惚打开橱柜抽屉,拆开一个茶包放进水杯再按下热水按钮。沸腾的水热呼呼贯下,热呼呼……

    “小心!!”

    一个大喊,霍褚回神,猛然才发觉已经溢出杯口的滚烫热水。啪——沸腾直接灌注在他手上。赶紧移开,但皮肤已被烫通红。刚刚大喊的人跑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快速打开一旁水龙头,就将他的手往冷水冲。

    “想什么?好危险!”一手摁着霍褚的手在水槽,另一手举起看表:“至少冲叁分钟,忍着。”霍褚疑惑看着眼前人:“韩医师怎么会在这里?”“我今天开始在这里上班。”韩琳回,眼睛仍专注在手表上。“什么?”“我在这上班。”说完,韩琳抬眼就见到霍褚错愕的表情。喔,原来他不知道。

    谷林集团的年度员工健康检查和韩琳的医院合作。听说未来谷林叁年的所有员工体检都给台明医院做了,是院长和医院的公关长特地来拜访好几次才谈成的合作案。

    “部分容易检查的项目就设在你们公司内部看诊,例如眼科,所以我就来了。”韩琳答,眼睛移开手表:“好了,时间到。”说完,她检查霍褚的手,蹙眉,医生魂立马冉冉升起。她拖住霍褚往一边走。被拉着,霍褚有些懵:“去哪?”“擦药。这都起水泡了,已经二度烫伤了!”韩琳说完继续走。

    本来从茶水间经过就算了。谁知道竟然见他那样把手放在热水下烫。一急,韩琳就忘了躲他。先包扎伤口吧,这是医生该有的职业道德,她想。

    走没几步,一个年轻姑娘小跑步过来喊住他们。女孩停在他们面前或许看见还有其他人,想开口又犹豫。“怎么了?”霍褚问。女孩怯懦抬起头:“部长,”女孩细声停顿后,接着一口气说:“由于我的缺失给部内带来困扰,我非常内疚,特自请部长裁决处分。”

    这是前天发生的年度预算错误问题。女孩疏漏,少统计去年度十月一笔追加的金额,财务部因此重新整个预算审查,浪费不少时间。

    韩琳看眼女孩。很年轻,兴许刚毕业,紧张得不得了,说完话就低下脸不发一语。

    “我也很想知道霍部长怎么处分。”廊前响起一个中年男人声音。女孩见男人走来,明显害怕,诺诺退到霍褚身后。

    霍褚望向男人。他看着他:“陈部长,文件我们已经在修正,今天下班前会把资料更新给您。”

    “我问的是处分,霍部长。”男人板着脸走近又说:“因为财务部的人大意牵连我们会计部也人仰马翻,事情总不能就这样过去吧?”

    气氛沉滞起来。

    韩琳转头看霍褚,见他的睫毛轻掩后扬起:“那陈部长想怎么处分?”“解职。”他回。霍褚眼微睁:“你说什么?”“出这种低级的纰漏,承办人当然是立马解职。”陈部长铿锵决绝地说,一双锐目扫过女孩,她拧着的手都抖起来了。

    “事情没那么严重。”

    “当然严重。”

    陈部长硬声回。他瞅着霍褚,肃穆表情忽然不合宜转为轻笑:“喔,我忘了,霍部长和我们不一样。您有好皮囊,「关系」还不同,自然不需要像我们这些小蚂蚁每天过得如此战战兢兢!”

    这明显是羞辱的话。女孩惶然提望她身旁的领导。韩琳也看着。似乎微动。但只有须臾,很短,短到韩琳不确定在那稜线完美的轮廓上是不是有过那样的线条。

    应该有过那样的微动。韩琳能感觉霍褚想保住女孩。可这个陈部长一心一意要让女孩丢饭碗,想大事化小恐怕不容易。低眼,她见霍褚红肿的手又更肿了。不知道还要讨论多久,再不处理伤口会细菌感染的。

    “小姑娘,你还杵着做啥?可以回去写辞职信了。”陈部长实在擅长咄咄逼人,女孩被他说得慌,捏着衣摆,最后无措抬头看霍褚:“部长,真的非常抱歉,我这就去…”

    “陈部长,那笔追加预算从会计部发出的时间本来就晚了吧?”霍褚出声。陈部长细眼挑起。

    “按照时间推断,也不完全是财务部的过错。若真要追究,是不是所有签核主管也要一并给解职了?包含你和我?”

    听着,陈部长面色僵滞。

    “当然,张小姐才到职不久,很多地方还需要磨练。但没恪守工作,确是失职,我会给她记缺失,以后会多费心教导。相信陈部长也不会吝啬给年轻人一个机会,是吧?”没有得理不饶人,霍褚给了陈部长一个台阶下。

    抿嘴的纹路紧深,陈部长似乎不领情继续端着架子:“这公司有规矩,她毕竟错了,必须——”

    “对不起,”韩琳打断陈部长:“霍部长既然已经做出处分,若没其他事,我们还有急事,先失陪了。”说完,韩琳拉着霍褚就离开,无视有点傻眼的陈部长。

    韩琳管不了那么多。

    再拖下去,霍褚的手都要废了。再者,她觉得那陈部长未免太盛气凌人,手还伸到别人部门管人家怎么处置了?霍褚也是,就任由他这样没完没了拗下去?他与那陈部长阶级应该差不多,不需要如此委曲求全吧?

    在医务室里,韩琳绕着纱布。

    “霍先生—”

    “霍褚。”

    坐在她面前,霍褚纠正。韩琳抬头:“霍…褚,你刚刚未免也太软了。”她说,有点不平,情绪还在刚刚的事件里。

    “呵——”笑出声,霍褚笑出来。韩琳狐疑停住:“怎么了?”几根发丝垂在额前晃动,然后那底下的浓眉仰起:“现在流行的包扎是这款吗?”霍褚话出口,韩琳低眼才惊觉把他的手缠得肥像粽子。

    “呃,那个,我有些分心了…”韩琳尴尬,拆掉纱布重新来。

    “必须软。”

    “嗯?”韩琳楞声。霍褚看着她再道:“陈部长是出名的一板一眼,还容易记仇。全公司大概只有你敢这样不理他掉头就走。”说完,大概想起他吃瘪的模样霍褚又笑。

    “反正我也不是你们公司的人。”韩琳耸耸肩表示不在乎。以一个医生的立场,她当时只在乎霍褚的伤。

    “可我还在这公司里呢。”霍褚说。韩琳才意识到。她从来只待在医院专注于学术,并不清楚外面职场上的诡谲,她紧张——“这,我不会害到你了?”

    霍褚听了,笑:“还不至于。”他长指梳过略松散的头发接着说:“你刚刚应该听见了他说,我的「关系」不同。”

    偏着的头露出鬓角,依然整齐。与不浓不淡的笑容甚是相配。可这种时候,适合配上这样的笑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