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沈卿所述,数据并不完整,所谓何意?新种这般的产量难道还不够吗?‘’
足足四石有余,天成帝本人已经极为满意了。
见陛下高兴至此,若非必要,沈煊也不想打破对方的幻想。不过……
“陛下明鉴,臣庄上所请,具是深谙田地之农户,其产量自是不能同一般农家相比,再则这不过一年而已,其性状能不能稳定下来,还不得而知。因此,还要下一年重新播种,才能判断此良种是否可以推广。”
当然,如无意外,既是有所差别,也不会有大的出入。不过沈煊一向谨慎,断不会给自个留下万一之风险。
显然天成帝对此也是心中有数的。沈卿此人,一向心思缜密,如今有所顾虑也是常理。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对方的喜悦,农户人家,侍弄田地哪里有不经心之理,便是有些偏差,起码也在三石半之余。这在北方,已经是极为可观了。
想罢,天成帝一个眼色,一旁的李总管连忙双手将手中捧了许久之物奉上。
御案之上,赫然是一方布满着些许大字的明黄色纸张。
“来来来,这是朕亲自为沈卿挑选的几个封号,沈卿可自行择出其一。‘’
封号?沈煊虽有猜测,但此时依旧心中剧震,说实话,虽然初时不过为了百姓,也给自个儿一护身之符,但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哪个真不心动呢?不过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沈煊只身下炕,长鞠一躬道:
‘’陛下厚爱,微臣铭感五内,只是在明年加大实验之前,微臣又怎敢受此大恩?”
“你啊你!当真是谨慎太过!”天成帝摇头笑道:“沈卿就不怕过了这村儿便没这店儿了?”
“嘻嘻,陛下盛名,只要实验有成?微臣又哪里还用担心这些?”
沈煊嘻嘻哈哈的拍着龙屁。
闻言,屋内很快便传出天成帝爽朗的笑声。
而听闻此声,此时正被挡在外间的大皇子司马衡心中不由惊诧万分。
“父皇这是在接见的,是何许人也?”
大殿下发问,又不是什么军国要事,小内侍自是知无不言,
“是户部郎中沈大人,前几日方才回京。”
这样啊,司马衡闻言不再开口,径自抚了两下手中茶盏,心中却把沈煊此人记了下来。
随后,沈煊又同当今商议了一番倭国之事,见陛下已经有着手海运的意思,沈煊心中更为高兴了几分。
室内,具是一派君臣和乐之景。
然而沈煊告退之际,天成帝却似想到什么,突然间开口道:
“沈卿此前所秉,朕已命人勘察清楚,涉及隐秘,沈卿对外不可在向第三人提起。”
沈煊浑身一颤,死命控制着自个儿,才不至于没有殿前失仪。
同往常一般行礼告退。
走在宫道之上,回想着方才种种,他此前所猜不错,对方此番动作陛下恐怕早已得知。然而如今丁点痕迹不露。
陛下他,究竟是在等待着什么?
夕阳西下,远处一排排盔甲刀剑之上同样熠熠生辉,沈煊不自觉的多看了几眼。
纵是未曾出鞘,依旧让人遍体生寒。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水稻亩产参考的宋朝时期。
范仲淹《答手诏条陈十事》
(《宋史·食货志》)中都有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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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次日休沐, 当沈煊再度走进庄子之时,蓦然间发现,庄子上多了许多生面孔。虽然这些人无一不是身着麻衣, 打扮上同普通佃户并无区别。然而沈煊却眼尖的发现, 对方腰背挺直,行走之间下盘极稳, 声音也不似普通农民那般沉重拖沓。
当然最主要的是气质, 普通农民是绝不可能有这般气场。哪怕他们此刻所做之事同普通农户别无二处。
这些人, 纵然不是军中所出, 也该是常年习武之人。至于来处,沈煊约莫心里已经有数了。
果然下一瞬,一位身着灰褐色粗布麻衣, 头上系着跟黑色汗巾子的中年男人便朝着沈煊走了过来。
男子长拳一扣, 身子微微有些前倾,面色肃然道:
“沈大人!微臣奉圣上之命,负责庄子内外安全。”
果然是陛下的命令, 沈煊见此连忙伸手扶起对方,温声道:
“既是同僚,兄台何必这般客气。”
“应该的, 大人之功, 受得再下一拜。”
男子说的诚恳, 本来依着他如今的品级, 自是无需向对方行礼,甚至陛下派遣他们过来之时,几位同僚心中还颇为不顺。不明白一个小破庄子有啥好守卫的,他们可是精兵中的精兵。如今为了不惊动他人,整日里干这些农户做的事情。
然而再同庄上几位佃户交流之后, (男子自然不会承认是自个儿有意套话)几人便再无一丝轻视之心。
再则,眼前之人,很快便不再只是区区五品小官儿。这个理儿,男子心中明白的很。低个头而已,再没有不情愿的理儿。
沈煊笑了笑,也不在纠结此处,转而同对方交谈了起来。可能是听了什么命令,对方也不忌讳什么。沈煊很快知晓眼前之人姓卫名景然,从属于大内禁卫之中。
对于卫大人这么快猜出了大概,沈煊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庄子里都是一些普通的农户人家,对上军中好手,口风又能有多紧?
这在他最初在京城之地做这个时心里就已经有准备了,不过他倒也不怕什么。理论知识独在他脑子里藏着,而他本人亲友中也不乏权贵,难道还能将他抓去小黑屋不成?再则,实验未成之前,又有哪个能发现其中价值?
便是此前所培训的所有良种,他在事先也都留有备份。就算出了什么事故,也不过多等一年罢了。
鸡蛋总归是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沈煊一直深谙各中道理。
此时卫景然对于眼前之人此刻心思可谓是一无所知,知晓了这么重要的大事儿,卫景然可谓时时刻刻都不敢放松,对于沈煊前段时间这么重要的时候,还选择回乡探亲,简直无语极了。
这沈大人,着实是心大的紧。卫景然转过头看了眼正面带微笑,同路过佃户温声打招呼的沈煊,心中突然叹了口气。
唉,大人昭昭如君子,不识人心之鬼域,他跟众兄弟这段时间,可是得多担待些个。
卫景然在心里暗暗想到。
两人一路走来,庄中佃户们见到沈煊具是激动的脸都红了,心中敬仰之情可谓是滔滔不绝。以往是因着沈煊官员的身份,如今只觉的眼前之人,莫不是神仙下凡。
想着大人此前种种的奇异手段,便是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甚至有人在沈煊走过后,突然冲着沈煊的背影,虔诚的拜了三拜。而后双手合十。“大人保佑!”
周围的农户们纷纷效仿。
在一旁假装农户儿的禁军们“………”因着无动于衷,隐约还能瞧到几人若有若无的视线飘过。
“唉,老哥们快看这些新来的,俺老早就觉得不大对劲儿,干啥啥不行,还对咱们大人不尊敬。”
“俺也觉得,昨个儿,就那个灰衣服的小伙子,还把好好的苗子当杂草给拔了去。真是,也不晓得哪家的败家娃娃哦!”
中年汉子擦了擦脸上汗水,一脸心疼。
这番话很快引起了众位佃户们的共鸣,纷纷开始说起这些人这几日办的“糟心事儿”来。
其中有位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听完后不由脑洞大开:“老哥们,你们说这些人会不会是别家派来的老鬼,专门来偷咱们粮种的!你们想想,这些人哪里有咱们庄户人家的样子。”
众佃户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理儿啊!
“待会儿庄头儿过来,咱们得好好跟杜二好好唠唠,可不能让咱们大人遭了小人。”
耳力卓绝,将几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众禁军们“………”
想他们被选入禁军之中,还是精卫,哪个不是精通十八般武艺,前途大好。如今反倒成了这些个农户口中的“败家子儿”,还干啥啥不行。
“老子砍人同砍瓜的时候,这些土包子可还在地里除草呢!”
年轻的禁卫小声道,心中纵是气极也只能不断安慰自己,跟一群只会锄地拔草的乡野村夫计较,他成什么了?
然而下一瞬:“杨二,过来把这一堆子草给拔了,记住喽,千万别再给拔错了!”
“好嘞!这就来!”杨二下意识回道,话音刚落,禁军处一片哄笑之声。
沈煊四处仔细查看过后,时间已经约莫正午,应着杜庄头热情,沈煊便留下用了个便饭。这杜老二也不晓得从哪里弄来的狍子肉,就着些农家烧酒,当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正值沈煊乐淘淘享受美食之时,突然有人前来禀报,说是外头有位戴姓男子求见。
沈煊愣了一下,这才明白,擢之他定然是被那些个禁军拦在了外头。
“无妨,自己人。戴公子以前便常来庄上帮忙。”
沈煊挥了挥手,对方这才拱手告退。
“大人,您……可有大碍?”
戴擢之普一进来,先是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四下并无外人,这才松了口气。不过眉目间还是有些担忧。
沈煊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上面。戴擢之见此立马心领神会。两人一道小酌了几杯。席间,沈煊见对方眉宇间颇有几分愁绪,不由开口问起:
“擢之这是?”
戴擢之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家中琐事罢了!”语毕,复又猛灌了一碗烧酒。
这可不像是小事儿的模样,不过对方不愿意开口,沈煊也没有打听人家家事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戴擢之几番犹豫之下,还是开口问道:
“如今良种之事已成,大人可知,陛下那里可有了章程?”
看出对方眼中隐约的焦灼之色,沈煊心里约莫知晓点缘由了。对方这几年间,确实付出量多,如今事成,也是有对方一份儿功劳的。再则,擢之不比他人,就凭对方这么些年保守秘密,未曾透漏出去,沈煊对对方的口风还是有些信任的。
有些事情未成之前不好宣之于口,沈煊也只道:
“陛下今日本有意加封于我,只是此次实验终归是小打小闹,本官想着,还是等明年扩大规模后,数据才能更有说服力一些。”
闻言,戴擢之狠狠松了口气,原来是沈大人拒了,并非是………虽然晓得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沈大人素来圣恩颇隆,然而戴擢之心脏还是漏掉了一拍。
且大人方才说的是加封,而不是升职,戴擢之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大人此次,果然是要一举飞升了。
而沈大人素来不会亏待手下有功之人。父亲身在工部,戴擢之知道的消息自然也比旁人多些,当初的海船之事,经手之人或多或少得了好处。甚至有一工匠,还一跃成为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