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归于沉寂,一切安静下来。只听到压抑的啜泣。
俞故笙把影画机关上,轻声缓步走到她身旁,把人搂到怀里。
“想哭就哭。没人会笑话你。”
他嗓音低沉而温缓。他的胸怀宽广而暖和。金穗心倚在他肩上,轻摇了摇头:“我不哭,他说他会回来的,我不担心。”
越是说不担心,越是担心。
俞故笙拿她没办法,叹了一声。捏了金穗心迫她抬起头来。金穗心眸中盈盈点点都是水光,四目相接之中,他的影子在那一片水泽里晃动。
他微微低下来,衔住那红润的唇,缓慢而极有耐性的舔舐,源源不断的暖与热渡到她唇齿间,令她空旷而孤悬的心也慢慢熨帖下来,尘埃落定。
待她一张脸颊添了红晕,俞故笙才放开她,把人搂在怀里,像是安抚孩子一样,宽厚手掌在她背上轻轻的拍打。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弟弟,敏杰?”
四下里寂静,她的声音因为哭泣而带着一点点的沙哑。显得更加的娇弱,也添了平常难以见着的一点儿亲昵。
她的弟弟金敏杰,恭亲王唯一的儿子,跟金穗心其实并非一母所生。不过两人自小跟着父亲到处游历,而恭亲王自这个儿子落地之后,身边也再去其他女子。金穗心是嫡女,母亲早逝。而金敏杰的母亲却不知是哪个,说是出生后就抱到了恭亲王当时的正室也就是金穗心母亲房中养育,这许多年吃喝玩闹都在一处。两人感情比寻常人家一母所生的姐弟更加亲厚。金敏杰被金奕鉴强送到东洋,金穗心因此受他牵制,这些俞故笙都已令人了解过。然而此时......
他说:“你来告诉我。”
金穗心拿手帕在脸上擦了擦,她起身,睁着一双眼睛定定看住他。
“我有一件事先要问你。”
俞故笙面带微笑,像是很笃定又很坦然的样子。
金穗心反而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她想要跟他坦白,跟他交心,不单是因着她有想要依靠这个而来故意试探他对她,是否诚恳。更多的是她试图以此抛砖引玉,探一探他能否帮她营救敏杰。她绞了绞手里的帕子,心里忐忑,不安的是她对他陡然而生的抱歉和愧疚。
“算了,不问了。”
她笑笑,嘴角浅浅的弯着,眼梢也多了笑意。
她笑起来模样尤其动人,柔柔的,整个脸庞都那样生动,让他情难自禁。有时候俞故笙也奇怪,自己并不是年纪轻到未碰过几个女人的小子,也非不知晓女人心底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他能一眼看穿她在想什么,偏偏他愿意纵容她。
掐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他捏捏她的鼻尖,把她当女儿哄:“好,不问。等你想问的时候再问。”
碰着他这样的男人,想要动心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能把你捧在手心里,至少令你觉得,你在他的心尖尖上,谁都无法比拟。风雨都有他在,悲苦都由他挡。可越是这样,越让她感到不安。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沉溺在他营造的温柔里,更惶恐哪一天他不再对她倾心的那一刻。
她始终是没有安全感的。
抿了抿唇,她却还是选择跟他谈敏杰:“我弟弟是个聪明又顽固的男孩子。他打小就孝顺,阿玛病重的时候,他看了不少医书,竟然也能配出几幅叫大夫看着也说不出话的药方来。那时他才九岁,虽然阿玛最终还是走了,可我知道阿玛心里是欢喜的。”
“他现在在哪里?”
金穗心低下视线,很勉强的笑了一下:“他在日本,八叔说送他去陆军士官学院学点儿东西,将来好为国出力。”
最后那句简直像是一个笑话。金穗心眨了眨眼,难抑心头酸楚:“其实,是应该我去的。可敏杰知道了,说女孩子不如男孩子能做的事情多,他可以帮八叔做更多事。可他才十一岁,他也害怕。走的那天晚上,他跑到我房间哭,我想过要带他一起走,却害怕连累得他更不得脱身。倒不如让他去试试,许将来他能有个好的前程.......我错了。”
她低低的一声“错了”,再难说下去。
俞故笙抱紧了怀里的人,一下一下抚拍着她抽噎到颤抖的背。
那样瘦弱,那样纤细。
她为自己所做的错误决定而深深自责,把兄弟的前程安全都系挂在身上。她怪自己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怪自己害了弟弟。可她却没想过,当时的她也不过才十几岁,比敏杰大得了多少?
俞故笙晓得金奕鉴原先的计划,假如送过去的是金穗心,恐怕没有陆军士官学院等着她,等着她的会是比金敏杰更悲苦的一条路。
武川流手底下有日本最大的武士道社院,说是武士,不如说是专为日本培养的暗杀、间谍组织。如果去的是金穗心......
俞故笙心底浮上一股后怕。
他眸色冷了冷,也不知此时此刻抱着她是为哄她,还是为哄自己......
两人在小厅里坐了一会儿,这个季节气温正低,到了下半夜更是冷。小厅里没有燃炭盆,下来时她也未拿汤婆子。这会儿虽两只手都在他掌心里,却仍冷得很。
俞故笙喊了何妈进来,叫她把酒精火炉拿到楼上去,再把米糊糊跟小菜端到楼上。
米糊不需多熬煮,何妈拿过来的时候就是热的,酒精炉子上放着的一份萝卜排骨汤,边上一列摆开的分别是,一叠拌龙须菜,一叠拌黄瓜,还有一叠雪花糖。
闻着米糊的香味,金穗心才觉得饿。
俞故笙跟何妈道:“去找管家,让他寻个放电影的来,明天夜晚你跟院子里的人说一声,就说在中间小堂里有电影看。想看的自己过来。”
金穗心一听,不禁朝着俞故笙望了望。
何妈在旁笑道:“先生问我楼下的是什么,我一时嘴快,就把太太说要赏我们看电影的事跟先生说了。太太恕罪。”
金穗心不禁笑道:“先生的恩典,我恕什么罪?就去罢。”
何妈高高兴兴的开门出去了。
夫妻两人围着酒精火炉吃宵夜,也是夜饭。
金穗心喝了一碗米糊,已很饱了。看俞故笙就着一叠龙须菜吃,她拿筷子也夹了一根,入口就皱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