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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几名祭司神色一变,立即低头,连青龙祭司也不例外。三名小祭司耳朵尖都有些红,却还是局促地不肯抬头。

    裴沐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大步往外走。

    “大祭司在哪儿?”

    却听一道夹杂戾气的年轻男声响起:

    “谁敢不用尊称?”

    裴沐是谁?她是子燕部的祭司,是大多时候懒洋洋没个正形,有需要的时候却能拿起青藤杖为族人抵御一切危险的子燕祭司。

    她在大荒上生活了二十年,硬生生在无数次危机中保住了子燕部。对待敌意……她何其敏锐?

    这声音响起的一刹那,她就足尖一点、往斜后一退!

    一道火焰猛地出现在她原本的位置上,刹那爆裂开!

    青龙祭司怒声呵斥:“朱雀祭司——!!”

    裴沐却不管对方是敌是友,是朱雀还是黑雀。

    她本就因为衣服太沉、吃的太少而不爽快,现在再碰到有人用火烧她,哪里肯放过?还乐意多个出气的人呢。

    这位新晋的副祭司大人难得神色一凛,眉眼间慵懒尽褪,譬如宝珠生辉、利剑出鞘,反手便是一片风刃掀起狂啸!

    整个空旷的星渊堂中,陡然响起了烈风的长鸣,惊得人人都看来,还有人发出呼喊。

    ——轰!

    风能助火势——这是原本。

    在众目睽睽下,本该无形的风却凝聚为半透明的箭矢,其上有蓝光闪闪;与这巨大的风之箭矢相比,那条火蛇简直就像风中残烛一样瑟瑟发抖。

    “朱雀住手……副祭司大人,手下留情!”

    青龙祭司只一眨眼,就见战况翻覆如天地倒转,简直是目瞪口呆。他嘴里含着的制止之言还没彻底滚出去,就不得不中道转了个弯,急急忙忙地变为反向劝阻。

    火焰被风吞噬。

    风矢犹不满意,还扑上去晃了一圈,来回把敌人吹得东倒西歪、直到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才肯大摇大摆地返回。

    那耀武扬威之势,正如此刻副祭司大人那得意洋洋的笑脸。

    揍个人发泄一番,她就感觉好多了,连身上零零散散的小物件也不觉得有多沉了。

    “哎,你这……”青龙祭司摇头苦笑,像极了天底下每一个操心的老父亲,“朱雀祭司,你这么冒失做什么!这位是副祭司大人裴沐,正要前往祭祀台协助大祭司大人。你太失礼了!”

    星渊堂中鸦雀无声。青龙祭司身边的小祭司一个赛一个地把头埋得更低,生怕被几位祭司大人迁怒。

    前方台阶上,一名青年狼狈地趴着,正踉跄爬起。他刚才摔得不轻,脸上跌破一大块,可饶是如此,也遮不去那清秀纤柔如女子的好容貌。

    但他的眼神却充满敌意和怀疑。

    “……副祭司大人?”朱雀祭司爬起来,粗鲁地揩去脸上血迹,一眨不眨地盯着裴沐,冷笑说,“一个不知底细的外来人,你们竟然就叫他当副祭司?谁能服气?我刚一回来,就教我听到这般可笑的事!”

    “朱雀!”青龙祭司更是恼怒,“大祭司大人亲自指定的人选,轮不到你指手画脚,管好自己的事!”

    青年一怔,目露震惊,显然是才知道这事。他的表情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波动,混合了愤怒和不甘,变得阴沉沉的。

    “大祭司大人必然是被这个外来人蒙蔽了!青龙,你们难道忘了,五年前正是因为他们的背叛,才让神木……”

    “朱——雀——!”

    伴随这声怒吼一同响起的,是巨浪的吼声。

    汹涌的波涛从天而降,顷刻淹没了朱雀祭司。

    青龙祭司手中的桃木杖光华闪烁,五颗水色宝石发出光芒,令星渊堂中满布润泽之力。巨大的力量将他的胡须和头发都吹得向上飞起,也令他眼中的怒色愈发气势迫人。

    如果说之前的青龙祭司只是不痛不痒地生生气、发发怒,那么现在……

    他是真的燃起了愤怒,像大海掀起滔天巨浪。

    裴沐目光一闪:听闻扶桑大祭司坐下有四大祭司,青龙是其中之首。这样的力量……果然惊人。哪怕是在外头强者云集的大部,他也足够当第一祭司,但在扶桑部,他却乖乖给大祭司驱使。

    那大祭司真正的力量,又会如何惊人?

    裴沐认真思索着:这样一来,如果能成功抢夺大祭司的每月用度,岂非说明她更厉害、更有智计?不错,那一定要认真筹谋。

    副祭司大人丝毫没察觉自己的思考走向了不大对劲的方向。

    青龙祭司把朱雀祭司一顿痛骂。后者淋成了个落汤朱雀,许是也知道青龙真的火了,不敢还嘴,只能垂首停训。但当他稍稍抬起目光时,那份敌意和怀疑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更强了。

    这样野兽般的目光,很能叫人毛骨悚然。只可惜,被他盯着的裴沐连个眼角余光都没分给他。

    她就那么歪着头、拄着青藤杖,歪歪扭扭地站着,神情心不在焉,却仍旧美丽惊人。扶桑部华丽的首饰,将这份无瑕容色衬托得更加熠熠生辉。

    就像被灼伤了眼睛似的,朱雀祭司猛地垂下眼,僵硬地握着拳头,不再看她。

    青龙祭司骂完了人,扭头又对裴沐行礼赔罪,这才道:“副祭司大人这边请。”

    他领路时,还不忘狠狠瞪一眼朱雀祭司。

    青年沉默地退去一旁。他死死盯着地面,却见副祭司的衣袍在他视野中翩然而过,像一缕漫不经心掠过的风。

    他悄然抬头。

    那人走得轻快,微卷的黑色长发无拘无束地散落在背后,如春日招摇蔓草。

    朱雀祭司暗中咬牙:这个外来者……他一定要找出这个外来者的问题!

    *

    拨开藤蔓、走出星渊堂,便有一片开阔景象。

    太阳已经彻底升起,光辉遍洒烈山。

    裴沐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山洞出口,外面延伸出一小块平台。这里正好是她之前与白虎祭司交手的石台正上方,从这里往下看,就能看见圆形石台。

    原来那里就是祭祀台。

    现在,台上还空无一人。星渊堂中的祭司们已经走出,围在四周,并虔诚跪下,双手奉起属于自己的手杖。

    她望着石台,莫名有些在意。

    祭祀台刻有无数花纹,从上往下看就能发现,这些线条组合成了一片片椭圆的树叶;树叶从中心向边缘散开,由疏而密,每一根线条都简洁古朴,似乎别有深意。

    “相传这是当年轩辕皇帝使用过的祭台。”青龙祭司悄声说。

    “难怪别有古朴深奥的气息。”裴沐点点头,顿了顿,“青龙祭司。”

    “属下在。”

    “方才朱雀祭司是否想说,五年前的叛乱是导致神木被毁的根源?”裴沐冷不丁问。

    青龙身体一颤。

    他假作镇定,强笑道:“神木何时被毁,副祭司大人也见着了,神木明明……”

    “治标不治本罢了。若是延续现状,神木早晚枯萎。”裴沐一边说,一边以余光观察青龙祭司的反应。

    冬日明澈的阳光照拂下,青龙祭司脸色苍白,鬓边已经滴落冷汗。

    裴沐心中就有数了。

    “无需惊惶,这是大祭司亲口告诉我的。”裴沐笑了笑,安慰道,“我也想早日找出救治之法,为大祭司分忧。青龙祭司,你实话告诉我,当年到底是谁害了神木和大祭司?”

    青龙祭司这才长出一口气。他苦笑一声,喃喃道:“大祭司大人真是信任您……也罢。五年前,当时的玄武祭司与先首领联手,勾结敌族,想除掉大祭司。”

    “除掉大祭司?玄武和……扶桑部的先首领?”裴沐十分意外,甚至诧异得笑了一声,“怎么会,他们脑子坏了?扶桑部能有今天,全因大祭司震慑四方,他们是想自尽不成?那也未免太迂回了!”

    直接低头往墙上一磕,碰个脑袋开花不就好?

    “是。”青龙祭司更是苦笑,“兴许……他们是不满大祭司大人在部族中的威望吧。阴差阳错,他们的阴谋败露,却伤及神木之心。若非大祭司大人有天神之能,恐怕扶桑部早已……”

    “当年的玄武祭司乃自外来投靠的部族中选出。朱雀过去与他交好,却被那人利用,反而害了神木,他一直十分自责,所以对副祭司大人您……”

    “我知道了,只要他不再挑衅,我不会管他。”裴沐摇摇头,鄙夷道,“一群蠢货。”

    要是子燕部有大祭司这样的人,她和妫蝉一定高兴得天天唱歌跳舞,把他好好供起来,就怕他甩手不干活。只要有他在,别的什么都不操心,可扶桑部竟然还算计他?

    她不再多问。蠢货的事情了解那么清楚做什么?

    不过……神木之心的事很难办。还从未听说神木之心被损毁后,能修补好的。按裴沐所想,神木之心五年前被损坏的刹那,就该走向消亡,如今还能发挥作用,全因大祭司一人苦苦支撑罢了。

    她忖度片刻,忽然道:“青龙祭司,你们知道神木毁损,怎么却不担心大祭司?”

    青龙一愣,很快失笑。

    “您多虑了。”他的双眼中忽而充满了崇敬之情,带着深刻的信赖,“大祭司大人的力量深不可测,必能支撑神木存活。我等只需相信大人,按照他的命令做好每一件事,就定能让扶桑部……不,让整个人族壮大,重现当年轩辕联盟的荣光。”

    裴沐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她的笑容淡了,神情也变得有些复杂。

    她微微摇头:“终究他也还是个人,不是神……”

    ——咚!咚咚!!

    下方祭祀台边,鼓声大作,伴有清脆铃声,响彻清晨的烈山天空。

    祭祀开始了。

    深灰长发、身披黑袍的青年,手执华丽乌木杖,走上祭祀台。他披着一道长长披风,戴着一只骨白牛角面具,兼具传说中神灵的庄严与可怖。

    鼓声更密。

    大祭司站在中央,双手高举乌木杖。九色宝石交织出比彩虹更绚丽的光辉,在四方投映出模糊的虚影。

    “副祭司何在?”他背对裴沐所在的地方,语气淡漠、声音不高,却自有传达四方的威严。

    裴沐回过神,从高台上翩然跃下。

    “属下在。”

    她站在他侧后方,认认真真地应下。

    第6章 祭祀与战争

    鼓声停了。

    铃声消失。

    裴沐望着大祭司的背影,只见到他头顶超出两只高高的牛角,每一道螺纹都被磨得光滑异常,并将阳光折射成两团冷冽的光晕。这让她想起大荒上游荡的凶兽,它们总是形单影只,残酷又强大,只会在满月升起时仰头发出无人听懂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