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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舅舅。”

    公子羽唤道。

    “我过来还画了。”

    “放着吧。”

    玉明君说。

    公子羽也没有吭声,只是从袖中取出两片有画的叶子,想了想,悄无声息地放在地板上。

    第四十一章

    两片轻薄的树叶落地, 几乎没有声响,更何况玉明君正在投入地挥笔,并未觉察异状。

    变化发生,是两天后的事。

    玉明君画得厌了, 看着满屋子从地板到天花板密密麻麻的墨迹, 随意地抬手一点, 立即就有火苗从角落的一幅画上蹿了起来。

    这屋子是个草庐, 一点就燃,蹿高的火焰很快就从地面延伸到墙壁,再燃吞到屋顶。

    炽热的火苗迅速发展成一座巨大的篝火。

    玉明君悠然走到草庐外,随手将散落在地上的一些潦草的画也丢入热烈的火海中。

    看着泛青的烈焰,玉明君嘴角总算挽起一抹释然的笑。

    接着, 他将额前长长的散发一把撩到脑后, 扬天大笑起来。

    空无一人的迷障内, 烧成一片火海的草庐,玉明君独自一人嚣然狂笑,这场景未免有些渗人。

    这时, 玉明君赤足往后退了一步,脚底好像踩到了什么。

    他低下头, 只见地上是两片树叶, 且树叶上有画,是他的手笔。

    玉明君不疑, 只当是他什么时候随手画的。

    他将叶子捡起来, 画上的小女子正在高高兴兴地捣着年糕。

    玉明君连一个眼神都变化都没有,抬手一扬, 将这片叶子丢入篝火里。

    画中小女子与她悠闲恬淡的小世界,瞬间就被无情的火舌吞没, 焚烧殆尽。

    玉明君丢完这片,另一片也打算丢进去,但他手指一捏,却隐约有了异样之感。

    他将树叶拿到眼前,垂眸略扫。

    这片树叶上,是与他之前扔进火焰中的那片叶子,一模一样的笔触。

    同样是个有湖有树的小世界,同样有个小女子,但不同的是,画中竟多了个与小女子一同生活的小男子身影。

    此时,两个画中人正有说有笑,乐颠颠准备着晚饭,温馨而甜蜜。

    这片叶子上的灵气,不是他的。

    到了玉明君这等画技境界,临摹的画,哪怕与他分毫不差,他也能从常人无法觉察的细节中,分辨出旁人与自己的区别。

    但是这一幅画,竟连他本人,都觉得像自己的笔触。

    可这样的,绝不是他的画。

    这多半是弦羽过来还画时,自行留在这里的。

    弦羽提起过,他求画,是为了他那个身负画心的师妹……

    画心……

    玉明君捏着那幅不属于自己的叶子画,狭长的眼眸勾了一下。

    *

    三日后。

    “天君,不好了!我们宫外来了个衣衫不整的上仙,不由分说就往宫墙上画奇怪的图,守门的仙侍拦不住,天将又不好上去打他,该怎么办啊!”

    适时,北天君正在教和缘杏两个用仙术。

    缘杏已经学会了,但不肯好好使仙术,硬是要往道室与庭院之间的拉门上用,结果将木门拧成麻花,弄不回来了,正被笑得满脸春光灿烂的北天君抓着手打。

    听到仙侍慌乱闯进来的汇报,北天君扬了下眉。

    已经被北天君用戒尺打了十几下,北天君下手越来越重了,疼得他龇牙咧嘴。

    此时听见外头有变故,当即抓紧机会来了精神,装模作样地恳切道:“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到我们北天宫来惹黑美……不是,来惹天下无双的北天帝君师父大人!师父,不着急你出马,让我出去,将功补过,将那个人赶走!”

    缘杏从记满仙文的厚厚书卷中抬起头,听闻有人竟敢在北天宫的外墙上画画,还是个上仙,不免有些发懵。

    北天君白了一眼,假装没有听到他的口误,用戒尺轻敲他的头,力度拿捏得恰好,让一个龇牙缩起,又不至于真伤着他。

    北天君嘲道:“就你还上?没听是个上仙吗?就你这呆头呆脑的两把刷子,别被人当成是跟会说话的木头画满就算不错了。”

    他一撩衣袍起身,说:“走,你们两个都随我出去看看。”

    说罢,北天君大步离去。

    缘杏一手还提着笔,听师父要让他们一块儿去,不免惊讶。

    自从来到北天宫,他们就很少见外客。北天君不希望弟子们互知身份,仙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保不齐谁就会认出谁来,所以让他们在内廷少见客,也是策略之一。

    不过,听说是个乱画画的上仙,要说缘杏全然没有兴趣,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她放下纸笔,几步追着师父出了道室,与师兄一左一右,跟在北天君两侧。

    他们来到北天宫外廷之外,果然有人在墙上图画。

    缘杏看到那人第一眼,便被对方的手所吸引。

    那人身材与手指都生得瘦瘦长长,像是夏季的竹节。

    白皙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而灵活,能轻盈地握着毛笔,一看就是双作画的好手。

    他长发足以及地,用一根长木簪随意盘起,散发凌乱,眼眸细长低垂,鼻梁修挺,相貌生得飘然遗世,却颇有些薄凉味。

    他没有理会其他人,正在北天宫的墙面上自顾自地挥笔作画,他的墨水撒出去,层层晕染,像化开一样绘出云层。

    仙侍们头疼地劝导:“这位仙君,此处乃是北天天庭,这里是天庭外墙,不是可以随意画画的地方。您是找北天君大人有事吗?无论如何,能否请您挪动尊驾,到别处再画画?”

    那神仙充耳不闻,一心投在画里,仿佛没有觉察。

    而缘杏下意识地望向他的画作。

    披头散发的上仙,在北天宫墙上绘的,是成片成片的流云,千层万重,汇成浩渺云海。

    这世间画者,画得久了,都有自己的特色,故而经验丰富的品鉴之人,即使画上没有署名印章,即使画作尚未完成,也能瞧得出作品出自何人之手。

    缘杏是懂画之人。

    她前段时间正好看过南天画圣的画,尽管只是小小一片树叶,但她盯着那幅画看了好几天,连一道波纹、一寸小草都没有看漏。

    而此时,眼前这个男人的作画风格,竟与那片小树叶上的画出奇相似,完全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缘杏先是发愣,继而睁大了眼。

    她惊地拉住了师父的袖子,又喜又慌地道:“师父!他是玉明君!他是南天画圣玉明君!”

    缘杏的话语一出,在场的人都静了一静。

    仙侍们面面相觑,不知还要不要继续劝。

    困惑,好像没有听得太清楚:“南天花生玉明菌?”

    北天君久闻南天画圣的名字,但这个人太过神出鬼没,见过他的人不多,这么多年来,北天君也不曾打过面照。

    这个素来不出山的人,现在竟自己送上门来了,饶是北天君,也不由为这份巧合稍感吃惊。

    他侧身问缘杏:“你确定?”

    缘杏杏眼睁得滚圆,一眨不眨地望着玉明君,还有他尚未完成的话,生怕她眼睛不眨,人就没了。

    缘杏用力点头道:“确定。我看他的画认的。这画,和之前师兄带给我看的一样,肯定是玉明君的笔触。”

    就在下一刻,那个专注画画的消瘦男人猝不及防停下了笔,侧头往这个方向望来。

    他望的方向,正是缘杏。

    缘杏毫无准备被他盯住,受惊得抖了下,纵然她崇拜玉明君,还是下意识地拉着北天君的衣袖,往师父身后躲。

    玉明君一转头,杂乱的碎发落下一片,他固然生得好看,眼神却空空的,像两颗琉璃珠子,美则美矣,却只是空透,没有宝石那样的光泽。

    不过,莫名其妙的,有一刹那,缘杏觉得他的鼻梁和羽师兄有点像,虽说两人气场完全不同,但他身上那股超脱出尘的气质,也很像师兄。

    ……一定是看错了。

    要么就是错觉。

    缘杏看着这人邋遢的打扮,即使他是她崇拜的玉明君,他的画也无可挑剔,缘杏还是快速把他和师兄撇开了关系。

    羽师兄是不一样的。

    他的修为可能现在还不及玉明君,但师兄是无暇的明月,即使是一点点尘埃,缘杏也不愿让他蒙上。

    想到这里,缘杏心尖轻轻一颤。

    但这细微的颤动,很快被亲眼见到玉明君的巨大震撼隐去。

    北天君安抚地摸了摸缘杏的脑袋,就让她藏在自己身后。

    他美眸轻微挑起,望向这位玉明君。

    北天君问:“我的弟子说,尊驾便是南天画圣玉明君?若真是如此,不知尊驾为何从南天造访北天,还在我天庭墙上涂鸦?”

    玉明君将画笔一丢,闲散道:“南天待腻了,想新找个歇脚的地方,就到了北天。”

    北天君抱着试试的心态道:“……北天宫里不养闲人。不过,说来巧了,我这个三弟子,是画心伴生,将来想当画仙,原先教她画技的先生是有名的一品画仙林许银,但这位先生最近因为私事要请辞了,正好空了个位置。上仙若是不介意,不如留下来当个先生?”

    玉明君想也不想:“可以。”

    “!!!”

    缘杏惊呆了。

    天下居然还有这种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