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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心情不好啊,打个架怎么样?”
    夏末燥热被近几日的雨水消退了不少,空气中都带着几丝凉爽。

    小吃街上夜市热闹,烧烤串的香味扑鼻。阮昭将切好的土豆片盛进锡纸里,再撒上一把胡椒粉和孜然,放在烤架上,旁边还有各种烧烤串,被碳火烤得发出滋滋的声音,颜色金黄,看着就很有食欲。

    “阮昭,边上那桌客人的好了,给送过去吧。”刘师傅带着厨师帽,手里颠勺,下酒小菜被炒得香味四溢。

    “好。”

    阮昭拿食盘把一个个串装好,脚边一只小柯基摇着尾巴跟上,葡萄般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

    上好菜后,她从剩余的串串里扯出几块羊肉,蹲下来喂给小柯基。小狗摇头晃尾的,撒娇似的往她腿上蹭了蹭,呜嗷一声顺着她手里的串咬起来。

    这算起来是阮昭在烧烤摊兼职的最后一个晚上。明天要搬家,后天一中要开学了。

    她把烤肠用小刀破口,再均匀刷上酱料,在烤网上均匀受热,逐渐起焦。不过有些心不在焉,连底下那一边有些糊了都未察觉。

    前几天房东阿姨又来催了。她和母亲周兰住的那片小区被一家大公司看中了,要买下地皮来开发做工厂。房东催促着房客把房租给交了,好腾地给拆迁公司来干活。

    那片旧城区的地本就廉价,原本以为很快就能收齐,但是到了周兰家就拖拖拉拉的耽误了好些天,最终商量好的期限就是明天。

    今晚拿到这一个月以来在烧烤摊上工作的工资,钱差不多就凑齐了。

    阮昭初中那年,家里做生意破产,欠了一屁股债。父亲借醉酒消解失意,不料出了车祸,送医院没抢救过来最终去世。因为是酒驾,也没能要到赔偿金。这几年来周兰为了躲债,带着女儿辗转多处,好不容易才安定一段时间,没想到又要搬。

    想着很快就可以拿到工资解决眼下拮据的处境,阮昭手中的动作又熟稔了些。

    这会儿正是小吃街生意火爆的时间点。各个摊点前都是食客,声音嘈杂,人潮涌动。

    “阮昭,七号桌客人催单了!”

    和阮昭一起兼职是个男生,帮刘师傅打下手。

    “知道了。”

    她很快装好食盘,把菜端了过去。

    七号桌客人是几个穿黑色夹克的男生,其中一个显眼的一头杀马特红毛挑染,发量爆棚,眉骨处打了个银色的眉钉。

    阮昭走过去的时候几个人笑着吹了声口哨,椅子忽然挪开了片地。

    “你们的菜。”

    阮昭忽略掉打量的视线转身就要走。

    后面一股力量把她往后拉了下,趔趄几步,她下意识甩开,站稳,“你干什么!”

    红色杀马特嚼着嘴里的口香糖,脖子上细细的黑金骷髅链条泛着光泽,他笑了下,“反应这么大做什么,我只是想说再加个几根串。”

    他就这么直直盯着阮昭,目光直白又不悦。

    路忱拿着一扎啤酒过来时刚好就看到这小小的争执场面。

    走过去把啤酒透明包装拆开,拿出来放桌上,打圆场道:“都是小事,小事。”

    又转过头对阮昭说:“还愣着干什么,刘师傅那儿叫你过去。”

    阮昭没说什么,正要走。坐着的红毛突然不满意道:“什么叫小事?她刚才那么大反应,把头发都甩到菜里了,我们还怎么吃?”

    阮昭也不想把事情弄大,语气和缓:“对不起,是我的失误,待会儿重做?”

    “耽误的时间怎么算?”

    眼看着气氛愈发不对劲,路忱想着要不要叫老板出来,但是一惊动老板肯定是要扣工资的。

    红毛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其他几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好心情都他妈没了!”

    抬手作势要拉过阮昭手腕,却在下一秒,被人生生截住,手掌直直往后撅。

    “我操……谁……”在看到男生后声音渐渐消了音。

    男生穿着黑色短袖,个子很高,脸上看着冷淡斯文,手中力道却半点不饶人,不动声色地让人吃痛。

    “心情不好啊,打个架怎么样?”

    漆黑的短发洒落些在额前,清冷灯光下像是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

    单手借力将那人胳膊关节一错,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撂人跟了白菜似的。

    红毛被撂倒在地,一下子还起不来。旁边几个人都是欺软怕硬,这下被弄怵了,不敢轻举妄动。

    他神情淡淡的,随性拍了下手上灰尘,“太弱了,杀、马、特。”

    后面几个字刻意咬重,轻蔑又讽刺。

    地上的杀马特被人从后面扶起,扶着被椅子角硌到的腰,憋了一口气,看了看前面嚣张的男生,欲言又止。

    季挽舟在这片地也算是小有名气,家里是暴发户,会打架还有职高那群人帮衬着,不太好惹。

    要是真闹起来怕也麻烦,况且本来也就是小事情。杀马特在几秒内迅速做出决定,还是溜吧。哪怕眼前这人是让人一口银牙狠碎的张扬狂妄,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店里的人我罩着,别来惹事。”季挽舟懒懒散散地站在那儿,睨他一眼,“怎么,还不走?隔着条街就是警察局。”

    “别了,我昨儿才去喝了茶的。”

    几个人搀扶着他们老大,火急火燎地往马路对面跑了。

    这里闹出了一点小动静,很快有人围了过来,走近一看,却好像又什么事都没有,风平浪静,只好又散开了。

    阮昭收拾了下桌上残局,递给季挽舟一瓶水,“谢谢。”

    季挽舟大喇喇坐着,两条笔直的长腿伸直了往桌底放。他拧开水瓶盖,仰头喝了口水,喉结滚动。

    动作间,阮昭看到他左边手肘上一道淡淡的指甲盖那么大的疤,很淡,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在那截肤色冷白的小臂处却算是一点瑕疵。

    “看什么?”

    季挽舟抬手擦了下唇边水渍。他一转眼就看到她在那儿对着他的手发呆。

    “没有。”阮昭摇头,很快回过神。

    “总之谢谢你。”她又道谢。

    他看到她白皙的脸颊上微红,眼尾也泛着一点未褪的水光。

    季挽舟低眼看了下手机信息,拧着水瓶站了起来,“谢就不用谢了。”

    他拿了几根烤串,往嘴里送,舌尖抵住,咬碎咀嚼。

    “东街老地方,十点半的订单别忘了。”

    他步调很慢地往前走着,黑色身影被路灯照映,在人潮中一眼就能看见。

    “好!”阮昭在后面回了句。

    一场小风波,很快又恢复平静。

    夜色沉寂,小吃街烟火熙攘,食物在烤板上被油和调料呲啦出来的香味四溢。

    阮昭在后面水池刷盘子,动作娴熟利落,很快沾满油渍的餐具变得干净又整洁。

    路忱手里拿着没洗的食材,靠在门框边,看向水池前的女孩,她忙得脸颊有微微的红晕,白皙的鼻尖上也有些汗珠。

    两人暑假因为这份兼职认识,一认识之后才发现原来是同一个学校的校友,世界就是这么小。

    路忱还记得刚开始认识阮昭时没少被季挽舟明里暗里“恐吓”。路忱不明就里,单纯以为季挽舟这人就是脾气臭不好惹,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个什么原因。

    阮昭确实很漂亮。典型的南方女孩长相,干干净净一张脸,肤白,眼型很好看,盈盈杏眼,柔润又通透。性格好,说话也温温柔柔的。

    路忱那躁动的还只来得及冒出一点尖尖小苗的心思早就被季挽舟给强行掐灭,扼杀在摇篮里了。

    又想到刚才季挽舟走的时候看阮昭的那眼神,路忱冷不丁起了个鸡皮疙瘩。

    他觉得自己能存活这么久实在是太幸运了。

    “小路,愣在那儿干嘛,干活啊!”

    “学学人家阮昭,多勤快一孩子。”

    老板从楼上下来,到外面察看了一下情况,又晃悠到后面来了。

    “顾客反映的是什么情况?闹事了吗?”

    路忱:“没有,就是一桌客人临时有事,太急了,走的时候摔了一跤,才发出点动静。”

    老板是个富态的,笑容也慈祥,“那就好。”

    “好好干啊,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吧,下班的时候记得来领工资。”

    他也很欣赏阮昭这个小姑娘,平日里乖巧听话,工作从不偷懒,做事也谨慎小心,连前厨刘师傅都夸她做烧烤的手艺好。

    老板接着又提醒了几句话,开着货车出去了。

    阮昭把餐具洗好,放进消毒柜里。路忱这个时候也准备好了食材。

    夜渐渐深,这片街的烟火气却完全没有消退的意思,月亮从一小块乌云后面跑出来,发出清冷淡色的光,街道上人潮如涌。

    阮昭看了眼时间,快到十点半了,她手里的串也都做好。

    块状的茄子堡六分熟,两面焦黄,外焦里脆,再蘸染上一层特质酱料,香味浓郁而不腻。秋刀鱼裹了鸡蛋清面粉,在碳网上烤至颜色金黄,洒上白芝麻花生碎酱。还有其他的各种肉串蔬菜串,冒着热气和香气。

    阮昭一一放入锡纸盒中,细心打包好。准备妥当后骑上店里的外卖小电驴,她向路忱招了招手:“我走啦!”

    路忱一看手表,这不还有十五分钟吗?从这儿到东街那里,顶多也就十分钟路程不到吧,她至于这么积极么?!

    一想到平日里反正也没少吃狗粮,路忱这朵牡丹想着他不酸不酸,冲她发自内心地笑了下:“好的,早去早回哦!”